如果不是自寻烦恼,幸福的日子总是很容易过。自从第二次亲子鉴定以后,赵一凡总觉得自己愧对儿子,因此格外地宠爱儿子。没有他的疑心,家庭生活倒也平静安稳。许秋兰有时候回想走过来的并不平坦的幸福之路,心有余悸的同时,也会感慨万千。赵一凡终于不再提起处女血了,他那么疼爱儿子,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吗?这儿子,就是自己,不,就是这个家庭的救星啊。
可能,那次脑膜炎多少还是给赵稷留下了后遗症。被千宠万爱的赵稷长到七岁的时候,许秋兰发现孩子记忆力不好,学习上总是倒数,生活中也是丢三落四。而且,脾气暴躁,喜欢跟同学打架,老师说赵稷教什么都不会,就会闹事。
奶奶说,唉,这一点倒是像他爸,小时候尽给我找麻烦,不是把人家胳膊扭断了就是头打破了,这孩子看来也不省心。
赵一凡听了不但不发火,还很高兴,说,打架也有遗传的啊?
他妈说,有!你没听说吗,老子英雄儿好汉,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赵一凡乐呵呵地说,那也没什么不好,起码不受人欺侮嘛。再说,孩子长大点就好了,他爸不也考上大学了吗?
他没想到,还没等长大,喜欢打架的赵稷便吃了大亏。赵稷在二年级的第一学期,参加到高年级孩子的打群架里去,头被人打破了,直接从学校被送进了医院。
当赵一凡和许秋兰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儿子头上缠着白纱,惨白的脸上还有血迹。许秋兰握着儿子的手,放声大哭。赵一凡掉转身要去找医生,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赵一凡刚打开门,医生就进来了,医生手里拿着一大堆的化验单,直奔赵稷。
是15床家长?医生眼睛看着手里的单据跟床边的许秋兰说话,还没等回答,又对后面的两个护士说,快,做术前准备。
家长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在办公室里,医生给赵一凡夫妇看没稷的脑CT单子,告诉他们,当中这块可能是淤血,也可能还在出血,所以必须马上手术。
许秋兰连哭都忘了,赵一凡哆哆嗦嗦地接过医生要求家长签字的手术单,他不敢签字。
开脑子?他抬起头,问医生。
是啊,就算出血已经止住了,颅内这么大块血肿也必须清除,否则孩子随时有死亡的可能。你快点签字,我还有其他准备。
赵一凡签了字,脸色煞白。
你们俩去验个血,看看谁的血型和和孩子是相同的,以备万一血库备血不足。主要是担心手术中大出血,不过,这只是有可能。我们要做好一切最坏的打算。医生说完,拿着签好字的手术单,匆匆地出去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赵一凡此刻也全无主张。他紧紧地搂着许秋兰,一种患难与共的情感真实地袭击了赵一凡,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如此心无芥蒂地紧紧相偎。
但是,更突然的事情还在后面。赵稷进手术室一个小时左右,护士送来了他们俩的血型化验单,并且,护士问,你们俩是赵稷的亲生父母吗?
两个人连连点头,说是。
噢!赵稷的血型是AB,你们俩爸爸是A,妈妈是B,都和赵稷的血型不配。
许秋兰满脸惊慌地拉住丈夫说,那怎么办?万一孩子出血怎么办?
护士说,你们也别紧张,我们去血库查过了,今天血库AB型血很充足。
可是,赵一凡现在想的不是这个。
会不会弄错?他跟着护士到门外,问。
不会弄错。护士很肯定地说。
那,怎么会不一样?此刻的赵一凡,又一次忘了生病的儿子。
可是,那个护士是个学业不那么精的小姑娘,她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来告诉你们结果的。年轻的护士说完就婷婷袅袅地走了。
许秋兰一直沉浸在痛苦中,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情很重要,更没有感觉到赵一凡情绪的变化。但是,赵一凡拿眼角看许秋兰,他在心里冷笑,她真以为我是个白痴吗?看你还怎么演戏。
赵一凡扶许秋兰坐正在一张凳子上,自己也端端正正地坐在她对面,然后,他说,许秋兰,别再哭了,有件事我要问你,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正在抽泣的许秋兰被丈夫的口气吓住了,果然说不哭就不哭了。她很紧张地望着丈夫。
你也别这么紧张,都这么多年下来了,我已经习惯了你对我说谎,但是,这件事,你一定要告诉我真相,这种事情瞒不了一辈子的。
许秋兰说,什么事情?你说。
你不要再装了,刚才护士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告诉我,赵稷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许秋兰愣住了。
孩子现在正在紧急状态,万一血库血不够,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把他的亲生父亲找来。赵一凡说得很认真。
许秋兰终于弄清楚了,她大叫一声扑向丈夫。赵一凡把许秋兰推开,说,我也是为你儿子着想,万一血不足,总要有个防备。
许秋兰拉着丈夫要去重新验血。赵一凡不肯,赵一凡说,你不怕羞耻我还怕被人说呢,你就不要装了,赶紧把你儿子的爸爸找来才是正事。
许秋兰咬牙切齿地瞪着赵一凡,说,你个天杀的,你等着。
许秋兰冲出病房,先去了化验室,然后去了医生办公室,又去了护士办公室。最后,许秋兰拉着护士长来到病房,要她亲自告诉赵一凡,孩子是不是他的。
护士长笑着说,孩子是不是他的我不知道,但是,A和B相结合孩子有可能是A或B,也有可能是AB。
这件事情好像是过去了,赵稷的手术也很成功。但是,赵一凡决定,做最后一次亲子鉴定,不为什么,只为排除自己心里的疙瘩。如果三次都是同一结果,那么,下次再怎么他都会坚定不移地相信赵稷是他儿子。万一,前两次都因为客观原因而弄错呢,比如,儿子上次鉴定的时候不是正在发烧么?发烧的话会不会影响结果呢?在体温不正常的情况下,某些基因难道不会有变化吗?还是再做一次吧,最后一次。
赵一凡以带儿子复查伤口的机会,顺利地为儿子采了血样。
在等待结果的日子里,他常常盯着儿子看。
第三次的结果自然和前两次一样,这一次,拿着报告单的赵一凡没有喜悦,也没有后悔,他突然有一点怀疑:他们真的从来都不会弄错吗?然后,他拿着鉴定书去问他们:会不会弄错?他们说,一般不会。他问,弄错过吗?他们说,反正你的没错。他看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很认真地说,错了!这两个根本不是父子。说着他把鉴定书放在桌上,我是知道不是父子才来做鉴定的,我没想到你们根本没有认真鉴定,我实在没有想到,连亲子鉴定都有造假。
那两个跟他说话的前台本来漫不经心,听他这么一说,愣住了。
你等等!其中一个跟另一个耳语了一会儿,走了。
过了一会儿,刚才走了的小伙子带来一个中年人,他们叫他王主任。
王主任把桌上的鉴定书认真地看了又看,说,如果采样没错,不会错。这两个人的确是父子。
赵一凡说,是我自己知道还是你们知道?我为何要来做鉴定,不是怀疑,是事实证明这不是我儿子,是我儿子我还不知道么?可是,你看,你们却说基因相似率有91%,而实际上他是我的养子。
王主任严肃起来,王主任说,你知道他是你养子干吗还要来做鉴定?
赵一凡说,这是我们家事,不便向外透露。我只是觉得奇怪,养子难道时间长了也可以变成亲生的?
王主任说,不可能,不是就是不是,我们的鉴定是有科学根据的。但是,我们也不能保证百分百准确,也许在采样过程中一些外在因素或者鉴定者主观判断都会影响到结果,但这种可能性很少。
赵一凡说,不管如何,你这个结果是错的,也就是说我是很少几率中的一个?我真是中彩票了,养子居然变成了亲生子。
王主任看着赵一凡,赵一凡表情很严肃,不像是恶作剧。莫非真是鉴定过程中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弄错了?他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再帮你鉴定一次,如果是相同结果,你才交鉴定费;结果不同,两次鉴定费都免,我们还会向你道歉并重新免费鉴定。
赵一凡说,万一你为了赚我钱,有意两次都一样呢?
王主任有些生气了,他说,你这位同志怎么这么说话?我们是国家机构,是有法律效应的。
赵一凡说,国家机构怎么啦?打着国家机构的名义坑蒙拐骗的多了。医院是不是国家机构?看个感冒要上千块钱检查费;法院是不是国家机构,大盖帽照样吃了原告吃被告------。
王主任听不下去了,不得不打断他说,那么你说吧,怎么办?你总不能要求我们修改鉴定吧?
赵一凡说,按你说的,再鉴定一次,我想请你们认真地鉴定,不要有任何客观的或主观的理由。如果两次的确都是一样的,我向你们道歉。
那费用呢?王主任问。
赵一凡说,这件事情因为有可能是你们的错,所以,不管结果如何,我付一次,你们付一次。就算你们弄错了,我也会付一次;只有这样,你们的鉴定才能做到公平。
王主任低头想了想,说,好吧,明天你将你的孩子,不,养子带来。
实际上,一开始,赵一凡也没想到弄成现在的样子。他不过想吓唬他们一下,万一他们真的是个骗钱的机构呢?这年头,治病的药都能把人吃死,还能相信什么。他不就是太天真,才当一个小姐是圣女膜拜了三年吗?他不能再接着往下养一个不是自己的儿子。没想到,越往下说似乎越不对劲。反正自己也下不了台了,再做一次就再做一次,起码他们这次会非常认真仔细,这次如果还是这个结果,应该不会错了。如果不是。有没有可能会不是?当然有可能。赵一凡觉得他之所以一直这样纠缠,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不错,他后来也查过有关的书籍,A型和B型血的确可以生出AB型的孩子,可是,如果他儿子有一点像他也罢了。既不像他血型也不一样,再往前想,那个伪处女怀孕的时间就不对,这一切难道是偶然的吗?这年头假酒假烟假药,你就能肯定他们不做假?万事皆有可能,何况有太多的疑点。所以,赵一凡毫不犹豫地决定再做一次亲子鉴定,而且,他提出了加快,理由是为了保证血液的新鲜程度,不至于有外在不利因素的干扰。
这次是王主任亲自抽血,亲自鉴定,当结果出来的时候,王主任骂了句,简直是无理取闹!他越想越生气,结果显示这是一对根本就不容怀疑的亲情关系,这个人是不是来找碴的吗?不相信真的?那么,就告诉他不真的?王主任气呼呼地打开鉴定书,他想写非亲情三个字,但终于还是没有下笔。可是,那个叫赵一凡的家伙为什么对这个结果如此地不相信呢?他说是养子,简直是胡说八道。他那么坚决地否认,那么对这个结果是不是还会再找碴?他难道是需要一个不是亲生的结果?最后,王主任断定,这是个无赖,他肯定是抓到了他妻子的不忠所以怀疑结果,想要确认但又不想付钱的那种无赖。
于是,赵一凡这次拿到了鉴定书的时候,看到的是“疑是父子”。
赵一凡问王主任,这是什么意思?
王主任不慌不忙地说,我们的两次检测结果都是有血缘关系,但是当事人说是养父子,所以你看这边,写着有血缘关系,但我们就不能肯定是不是父子了。
真的有血缘关系?赵一凡这次反倒没有找碴,而是对着鉴定书看了半天,很认真地问。
嗯。王主任不想跟这种人多啰嗦了,嗯了一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