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继续找小狗。先是三条街找,见人就问,然后就去运河边上,附近的灌木丛、芦苇荡都看了一遍。没有。又去石码头,沉禾还在捞东西,死狗倒是有几条,没一个像我家的。出了鬼了。后来遇到韩十二的小叔,他刚在八条路上看见一只狗,让我过去看看。我问他那狗什么颜色,他说没看清楚,只是远远扫一眼,好像看见了一个小脑袋晃了一下。我就往南找。
八条路在花街南边,那地方是一片大荒地,因为要穿过一片坟地,平常很少有人去。当时我根本没想到小狗根本跑不了那么远,稀里糊涂就去了。一路走走停停,进了坟地。坟墓之间长满松树,穿过时阴郁清凉,心里跳跳的。要不是大白天,打死我也不往这地方跑。快穿过坟地的时候,隐约听见附近有人说话,吓得我想往回走,然后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生铁似的,像大米的。说什么听不清楚。我弯腰在坟头和松树之间找,半天才看见一个人影在坟堆和松树之间闪动一下。
阳光从树冠之间落下来,我踩着那些白花花的阳光往那个方向小心地走。说话声越来越大,不止一个人。
一个人说:“脱。”
又一个人说:“快脱。”
另一个人说:“再往下一点。”
然后是大米的声音:“想不想要?”
我贴着坟堆往前走,忽然听见韭菜说:“给我!给我!”
有人干干地笑出声来,另一个人也笑。应该是三万和歪头大年。然后我越过一个坟头看见大米和满桌站在两座坟之间咬着耳朵说话,都把胳膊抱在怀里。三万和歪头大年分别坐在两座坟的坟头上,三万用右手食指摇动何老头的黑礼帽。
“快点,”三万说,一脸怪异的笑。“看,帽子就在这儿。”
我不敢再往前走了,躲到一个坟堆后面,歪出脑袋看。他们叫了一声,又叫了一声。一座坟堆后面升起韭菜的后脑勺,然后是她的脖子,紧接着,快得我来不及反应就露出了光脖子和光后背,然后我看见韭菜向三万跑过去,天哪,韭菜光着一个白得刺眼的身子,屁股大得像两个球,我陡然觉得有东西噎在嗓子里,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吓得赶紧蹲下来,大米警惕地喊了一句:
“有人!谁?”
其他几个人也警惕地四处看,“谁?在哪?”
好一会儿没动静,韭菜也停在半路上。
歪头大年说:“没人呀,你听错了吧?”
大米说:“刚才好像有人打嗝。可能我听错了。”
三万又干干地笑出声来,说:“这鬼地方哪来的人。大米,你先来?”
“还是你先来,”大米说。“我等等。”
三万说:“还是你先来吧。要不,满桌你来。”
满桌说:“还是大年来吧。大年不是一直说自己东西大嘛,试试。”
歪头大年也干干地笑,“说着玩的,”他说,“还是三万来。你不是做梦都做过了,轻车熟路。”
韭菜又叫起来:“帽子给我!我爸的帽子!”
我伸长脖子,又打了一个饱嗝。实在忍不住。你说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韭菜正往我这边转身,两只白白胖胖的圆乳房上下在跳,然后是两腿之间乌黑的那一团。一看韭菜那样子我就慌,心跳快得感觉要飘起来。我实在是忍不住那个嗝,为了把它打出来我脖子越伸越长。
大米说:“快,有人!”
三万几个人转身就要跑,大米让他们站住,大米说:“先看是谁!”
我一听,要命,撒腿就跑。歪头大年在后面喊:“是木鱼!”
大米说:“追,别让他捅出去!”
他们几个人在后头边追边喊,让我停下。哪敢停下,我都希望胳肢窝里长出四个翅膀来。没想到我能跑那么快,他们到底没追上,前面的路上有了人,他们不敢再追了,拐了个弯从另外一条路往花街走。我停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现在感到两腿发软了。
坐了两根烟的时间,想起来韭菜还在坟地里,站起来去找她。她穿好衣服过来了,上衣的扣子扣错了位置。见到我就说:“帽子!我爸的帽子!”
“帽子在大米他们那里。”
“我要帽子!你给我帽子!”
我就怕她傻起来像耍赖,她好像根本不知道刚才自己脱光了衣服,揪着我衣服让我给她帽子。我说好,你撒手。她总算撒了手,说:“我今天就要。”
“好,”我说。“那你以后不能乱脱衣服。”
“嗯,不脱。我要帽子。”
我带着韭菜往花街走,路边是条水沟,水不多草倒不少。走着走着韭菜不见了,回头看见她正歪着脑袋蹲在水沟边看,我叫她,她说小狗,小狗。我心里一惊。都把这事给忘了。我跑过去,她指着水草之间的一个东西说:
“小狗。小狗。”
我看完第一眼就捂上嘴。没错,就是要找的那只。只剩下一个头,这次眼是闭着的。我拉起韭菜就走,不想再看下去,也不想再去把它像上一只那样挖坑埋掉了。韭菜一路都念叨,小狗,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