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把这一只小狗的死告诉了爸妈。报告这个消息时,我蹲在狗窝旁边,不自主地为余下的两只担心。一家人围着我也蹲下,你一嘴我一嘴猜测,还是弄不明白它们怎么就只有了一个头了。什么样的动物有这种爱好?想不出来。我们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啊。可是,小狗的身子还是没了。一想到那两个小脑袋,我就觉得身上发痒,牙磨得咯吱咯吱响,鸡皮疙瘩到处跑。太让人发指了。
“一定有人算计咱们家,”姐姐说。
“哪个狗日的算计我们了?”我说。
“什么算计,”我妈说,“要算计也不会就算计两条小狗。”
“不管怎么说,防着点好。”我爸说,“人家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得找个彻底解决的办法。”
“送人,”我妈说。“现在就送。”
没满月也送出去。我心里咯嘣响一下。我知道总有一天它们都要被送出去,可真要送出去还是相当难受,回不过神。我妈拍一下我的后脑勺,还愣,给天星和南瓜家送去。我抱着小狗不动,我妈又说:
“等着给人家弄死啊!”
我一下子跳起来,抱上一只就往外跑。我要把你送给天星家了,我对小狗说,心疼得眼泪掉下来。绣球在窝里汪汪叫,小狗也哼哼。
经过大米家,我把小狗藏到衣服里面,迅速跑过他家的门楼。大米他们都在家,三万、满桌和歪头大年叽叽喳喳地说笑。从天星家回来,他们还在说笑。我接着抱第二只小狗去南瓜家,再经过那里,他们的声音就没了。院门一扇关一扇闭,我向院子里瞄了一眼,一个人没有。送完小狗,我一路踢着小石子经过花街,心情非常沉重,那感觉就是两块肉活生生地挖给别人。大米家的院门还是半开半闭,我停下来,突然冒出的想法吓我一跳。
接下来又吓我一跳,我进了大米家的门。院子里一个人没有。我直奔牛棚,那堆草料,草料中间的缺口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我悄无声息地凑过去,一伸手就抓到了,塞到衣服里就往外跑。出了院门才知道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然后感到了剧烈的心跳。
拿到了。我竟然从别人家的院子里偷了一个东西。
我妈在厨房里烧水,随口问了一句:“送去了?”
“嗯,”我说,赶快进了自己的屋。
把礼帽塞到床底,我坐在床头发呆,想着直接给韭菜是否合适。她可是个傻丫头,说不准嘴皮一动就把我卖了。我不放心。后来决定还是先问问我妈。
“在哪拿的?”我妈问。
“大米家门口捡的。”我低下头,“何校长头破了,感冒了。”
“别给丫丫,省得她惹事。直接给何校长。”
“他是不是关在大队部?”
“好像不在,”我妈说,然后问我爸,“何校长关在哪?”
“反正不在大队部,”我爸正在修渔网。“卫生室在大队部,人来人往的,没听说有人看见他关在那里。”
何校长关在哪里也成了问题,这两天都把这事忽略了。具体关在哪,我爸妈也说不出个头绪来。姐姐带着韭菜从门外进来,韭菜见到我就要礼帽。我看看我妈,我妈让我拿出来。她把礼帽形状整好,对韭菜说:
“丫丫,帽子找到了,让木鱼送去行不行?”
“不行!”韭菜说,“我送,是我爸的帽子!我要见我爸!”
“你不能送,”我妈说,“支书说了,你要送他就把你爸关上一辈子,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真的?”
“真的。”
“那好吧,不送了。”韭菜翻着白眼,对我说,“那你现在就送!”
“好,我这就送,”我找了个口袋装礼帽,甩在背上出了门。到石码头上看沉禾捞了一阵东西就回来了。运河里的水还在涨,上游的天一定是漏了。进门的时候我把礼帽藏到衣服里,抖着空袋子给韭菜看。我说,“看,帽子送给你爸了。”
韭菜笑眯眯地说:“这下好了,我爸不淌眼泪不流鼻涕了。”
淌不淌眼泪流不流鼻涕谁也看不到,今天没游街。我爸早上去石码头,听刘半夜说,游街先停停,都累了,养养神再游,他两个儿子都在家睡觉呢。石码头上的几个人还向刘半夜打听何老头关在哪里,刘半夜摆摆手说不知道,他那两个龟孙儿子回到家一个屁不放,都快成吴天野的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