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为跋扈的道士是林灵素。灵素初名灵噩,字通叟,温州人,出身寒微,“少从浮屠学,苦其师笞骂,去为道士。”至蜀,从道人赵升学数载,赵升卒后,灵噩窃得其书秘藏之,由是善于妖术。他未发迹变泰以前,落魄无形,放荡不羁,曾从人赊酒,而久不偿值,其人索债,“灵素计窘,即举手自折其面,则左颊已成枯骨髑髅,而余半面如故。”债主惊恐不已,只得免其酒债。灵素云游至楚,与恶少无赖斗殴,双方对簿公堂,通判见灵素,轻便儇捷,免其罪安置府中,向他学习吐纳烧炼飞升之术。政和初年来到京师,寓于东太乙宫。徽宗曾梦见东华帝君相召,偕游神霄宫,醒来后甚觉诧异,敕道录访问神霄宫事迹。知常对此一窍不通,而王老志已殁,王仔昔宠衰,正无奈时,有人相告说,京师新来一个叫林灵素的道士,多次言及神霄宫,还曾于壁间题过神霄宫诗词,马上奏给徽宗。徽宗召见,似曾相识,问:“卿昔仕乎?曾面朕乎?”灵素答道:“臣往年上朝玉帝,曾起居圣驾。”徽宗又说:“朕如今尚有记忆。记得卿骑青牛,今青牛何在?”灵素回答:“寄牧外国,不久便来。”徽宗甚为惊奇。公元1117年,高丽国果进青牛,即赐给他骑乘。徽宗又问灵素有何仙术,灵素自嘘说,臣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知地府。徽宗亲改灵噩之名为灵素,号金门羽客、通真达灵玄妙先生,赐金牌,可以随时入官,又为他修建通真宫。当时宫禁多怪,徽宗南灵素治之,他埋9尺长的铁简于地下,其怪遂绝。“徽宗因林灵素之言,建上清宝录宫,密连禁署。宫中山色平地,环以佳木清流。列诸馆舍台阁,多以美材为楹栋,不施五彩,有自然之胜。山下立亭宇,不可胜计。又作仁济、辅正二亭于宫前,命道士施民符药。”天下所有的天宁观均改为神霄玉清万寿宫,无观者以寺充当。
灵素信口开河,徽宗笃信不疑。一次徽宗于便殿召见他,他大言说,天有九霄,而神霄为最高,其办公之地称府,上帝长子是神霄玉清王,主持南方,号称长生大帝君,此神就是陛下。神霄玉清王之弟号青华帝君,主持东方。自己乃府中仙卿,名叫褚慧,降于凡间辅佐帝王。又说蔡京是左元仙伯,王黼为文华吏,盛章、王华为园苑宝华吏,郑居中、童贯等有名宦官,一一名列仙籍。其时刘贵妃正有宠,灵素说她是九华玉真安妃。徽宗非常高兴,赏赐无算,升温州为应道军节度,灵素加号元妙先生、金门羽客、冲和殿侍晨。他出入前呼后拥,甚至与诸王争道。由于灵素权势煊赫,京城人都称之为“道家两府”。“其徒美衣玉食,几二万人。”许多人为得到美差,都争先恐后走灵素的门路。有人题诗讽刺说:
当日先生在市廛。世人哪识是真仙?
只因学得飞升后,鸡犬相随也上天。
一次,灵素奏明徽宗,说要宴请朝中大臣,于是先召馆阁之士十余人饮。饮酒至晚,灵素提出要为请人召集平日属意或灵犀相通的美妇人,千里之内皆可罗致,诸人以为是荒唐缪悠之词,醉中漫应之。灵素移众人于一竹林中,一所高大房子前有小斋阁十余所,衾褥皆备,令众人各据其一。更阑之后,凡所言者妇人,皆启户而入,或与之有故者,叙问契阔及道平时昵语,他人不得而佣者皆说焉。又有一次,徽宗在便殿接见林灵素,灵素忽然趋阶下说:九华安妃将至,果然刘贵妃来到,灵素拜于殿下。又说有神霄某夫人来,俄顷某妃又至。灵素大言说,她在仙班与臣同列,不当拜,便长揖而去。此类事甚多。
呼风唤雨是灵素的拿手好戏。有一年京城酷暑,数月不雨,徽宗命灵素施法,灵素诡对说,上天无意布雨,四海百川水源皆已封锢,无上帝之命,任何人不得取用,只有黄河水未禁,但不可用。徽宗说,人在焚灼之中,但得甘霖倾洗,虽浑浊又何妨。灵素便至上清宫仗剑作法,未几,雨大至,迅雷奔霆,逾两时乃止。人家瓦沟皆泥满其中,水积于地尺余,黄浊不可饮,于禾稼殊无所益也。所谓能使人至自千里之外,所谓呼风唤雨云云,通统不过是骗术而已。
灵素本不学无术,却大肆吹嘘他能讲经。公元1117年正月的某一天,有道士数千人聚集上清宝录宫,听灵素讲经,徽宗也圣驾亲临观看。当时道士皆有俸人,每一观给田不下百顷、千顷。为吸引人听经,设有大斋,花费数万缗。贫苦之人为得一顿饭吃和300文施舍钱,争买青布幅巾赴会,士庶人家也争相前往听经。徽宗听经之处,专门设立了帐篷。灵素据高座,使人于下再拜请问,然所言无殊绝者,时时杂以滑稽蝶语,上下为大哄笑,莫有君臣之礼。灵素又命吏民到宫中受神霄秘录,朝中官吏前往者也靡成风。徽宗为表示对道教的虔诚,派人宣谕道录院,说自己乃上帝元子,为神霄帝君,只因怜悯中华到处都是金狄之教(指佛教),遂恳求上帝,愿为天下百姓之主,令天下之人归于正道。授意道录院上表章,册封自己为教主道君皇帝。公元1117年四月,道录院按照徽宗的御旨,册封他为教主道君皇帝,但只在道教章疏中使用,而不涉及政事。皇太子笃信佛教,曾让佛教徒与林灵素斗法,结果败北,皇太子请免僧人之罪,徽宗却下诏将僧人道坚送开封府刺面决配。林灵素受宠时,道教势力达到了顶峰。
多行不义必自毙。由于灵素专横跋扈,四面树敌,因而遭到了很多人的嫉恨。政和末年,林灵素讲经于宝录宫,道俗赴会者数千人,皆毕恭毕敬,独有一道人怒目而立。灵素见他不肯下拜,便呵斥道:“你有何能,敢这样傲慢?”答曰:“无所能。”灵素又问:“既然无所能,为什么在此?”道人反问说:“先生无所不能,为何也在这里?”徽宗在幕后窃听,即宣问道人有何本领,道士拱手答道:“臣能生养万物。”徽宗即命人于道院中取可以播种者,只得到茴香子一包交给道人,由二卫卒监视,种于艮岳之下,仍派人监护道士宿于院中。“及三鼓,失所在,明日视茴香,已蔚然成丛矣。”徽宗这才知道天外有天,灵素不是万能的神仙了。
醉生梦死奢华无度
赵佶性本轻浮,又正值风流年华,除了喜好花木竹石,鸟兽虫鱼、钟鼎书画、神仙道教外,还有两桩要紧的事体,这便是女色和游戏。
赵佶是17岁那年正式大婚的,娶的是德州刺史王藻的女儿,王氏比赵佶小一岁,相貌平常,而且秉性很恭俭,老实端庄,不会施展女人的手段取悦于丈夫。赵佶即位后虽顺理成章地将她立为皇后,却不是很喜欢她。这时,赵佶宠爱的是另外两个女子,一个姓郑,一个姓王,俩人本是向太后的押班侍女,生得既美丽又聪慧,懂礼法,善言辞,郑氏兼能识字解文,颇有才气,秀外慧中,很为向太后所看重。赵佶当时正任端王,每天到慈德宫问安,向太后总令郑、王二女供侍。俩人身为母后侍女,无缘亲近皇帝,难免私下芳心戚戚。赵佶的出现,重新又燃起了他们的一线希望,为了把自己的青春托付给这位年轻有为的亲王,她们曲意奉承,而且无微不至。风流倜傥的赵佶怎能不打心眼里喜欢这俩可意人儿?于是眉挑目语,秋波暗送,彼此都情意盎然了。时间久了,向太后也看出来一点儿眉目,就在赵佶即位以后,索性以成人之美,将这两位侍女赐给了赵佶。赵佶如愿以偿以后,心里边自然非常的高兴。赵佶自命儒雅,对才貌双全的女子也非常的欣赏。郑氏好读书,给皇帝的章疏都是自己捉刀命笔,字体娟秀,文辞藻丽,所以在郑、王二人中间,他更喜欢郑氏。他经常写些情词艳曲赐给郑氏,这些作品传到宫外,人们竞相吟唱,郑氏从此对赵佶更是顺承备至。大观二年,王皇后驾崩。到政和元年,赵佶遂册郑氏正位中宫。
除郑皇后和王氏之外,赵佶还宠爱的嫔妃还有大小二刘贵妃、乔贵妃、韦贵妃等人,这几个人各领风骚,人人都擅一时之宠。政和二、三年间,赵佶最偏爱的要数大刘贵妃,她虽然说出身寒微,但是却容貌如花,赵佶每逢赏赐宴会,总要将她带在身边,才能食之有味。岂料刘贵妃好命不长,不幸在政和三年秋,突得急症,侍从奔告于赵佶,赵佶起先以为是小病,不是太在意。等到他后来去探视的时候,刘贵妃已香消玉殒了。赵佶后悔不迭,悲痛万分,特加谥号“明达懿文”,并亲自记叙她的一生,命乐府谱曲奏唱,不久又追封为明达皇后。
正当赵佶因为丧妃而伤感寡欢之时,宦官杨戢引来一女,赵佶一见竟目迷心醉,瞬间就把丧妃的悲痛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女便是小刘贵妃,她的出身和大刘贵妃一样都是很卑贱,父亲刘宗元是个酒保。她起先在崇恩宫侍候元符刘皇后。刘皇后自崇宁二年尊为太后之后,颇好干预朝政,暗地里还不甘寂寞地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赵佶听说后,就和辅臣商议,想将她废掉。她身边的内侍见她失势,也辱骂不止,刘皇后羞愤不堪,便在帘钩上自缢身亡。崇恩宫里的所有使女全被遣散,小刘贵妃不愿回家,想法寄居到了宦官何欣家中。而何欣十分瞧不起这么一个出身微贱的女子,经常的呵斥。杨戬却很会识货,乘机向赵佶盛称其美,引到了赵佶面前。小刘贵妃天资颖悟,极善迎合赵佶的旨意,本来已生得仪态万方,轻盈袅娜,姿色动人,再加上每睡醒觉,粉脸之上总像刚喝过酒似的飘着两朵红云,不施脂粉,已赛桃花。她心灵手巧,大概是因为受了当酒保的父亲的影响,颇善烹饪,时常亲下御厨烧上几盘,无不合赵佶的口味。还极善涂饰,所着衣衫多是自己动手剪裁,标新立异,绮丽奇目,装扮起来更似天仙一般。不但赵佶看了喜欢,惹得其他宫女也艳羡不已,纷纷仿效,所以在宫中得了个“韵”的美称。在赵佶眼里,刘氏百媚一生,六宫粉黛顿时失去了颜色。林灵素见小刘得到如此的宠幸,遂称她为“九华玉真安妃”下凡,还把她的画像供奉到了神霄帝君之侧。蔡京也极善奉承,写诗赞道:“保和新殿丽秋晖。思许尘凡到绮帏。雅燕酒酣添逸兴,玉真轩内见安妃。”赵佶得此仙侣,岂有不爱之理?从此他和小刘贵妃朝夕相随,形影不离,每晚除了居住在保和殿西南庑的玉真轩内的刘氏外,其他人谁也挨不到他的边儿。刘氏不到两年就由才人进为贵妃,她那当酒保的父亲也被特封为节度使。然而刘妃毕竟不是神仙,经不起光阴的消磨,在接连生下三男一女四个孩子之后,徐娘半老,难免风韵稍减,她这头渐渐维系不住赵佶那颗浮浪佻挞的心了。
再美味的佳肴美食多了也会觉着腻烦,再绮丽的景致眼熟了也会失去新奇,何况赵佶本是个好奇喜异的主儿,在享受了十几年太平之乐以后,宫禁中那甜得发腻的谄谀,那刻意做作的媚态,早已使他感到索然寡味了。一天,赵佶在一小白团扇上挥毫写下了“选饭朝来不喜餐,御厨空费八珍盘,”十四个字,本想呵成一诗,却忽然笔底窘枯,没了兴致,便令一太学生足句续成,这太学生也真会揣摩,所续之词一语中的,道出了赵佶的心思。太学生续的是:“人间有味俱尝遍,只许江梅一点酸。”是啊,酸中带甜的杨梅,清冽爽口,比起那吃倒了胃口的御厨八珍来,自然别有一番情趣,这不正是赵佶所钟爱的略带刺激性的口味吗?赵佶的人间杨梅就是居住在东京镇安坊金线巷的青楼歌妓李师师。
李师师,本姓王,染局匠的女儿,四岁丧父,流落街头,被隶属娼籍的李家收养,成了名动京华的歌妓。她色艺双全,而且慷慨飞扬,有丈夫气,以任侠豪迈名倾一时,号称“飞将军”。有一首诗称赞她:“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归去风城时,说与青楼道。看遍颍川花,不似师师好。”赵佶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李师师的艳名,自政和之后,经常溜出宫门,微服潜行,乘小轿子,由数名内侍导从,前往她家过夜。“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赵佶流连忘返,有时次日不归,就传旨百官,说自己偶患小病,不再坐朝。天子浪迹于青楼妓馆,总非光彩之事,赵佶对此很是忌讳,生怕被人发觉,闹得难堪。然而欲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尽管赵佶行动诡秘,他的踪迹终于被人窥破了。秘书省正字曹辅上疏谏道:“听说陛下厌居宫禁,不时乘小辇去廛陌郊垌极尽游乐,臣没想到陛下承担宗社重任竟玩安忽危到这等地步!君民关系以人和为本,和则为心腹,离则为秦、越。百姓的叛服,在于须臾,是极可怕的。万一在乘舆不戒备的情况下,有一人包藏祸心,即使神灵垂护也难免损威伤重了,况且还有臣子不忍明言的事体,可不戒哉!”曹辅不忍明言,赵佶却心里清楚,他不好意思正面作答,就把章疏交给王黼等人,令他们去尚书省都堂查究。余深说:“曹辅,你小官一个怎敢论此大事!”曹辅说:“大官不言,所以小官才言之”。王黼装模作样地问张邦昌、王安中说:“有这种事吗?”张、王异口同声:“不知!”曹辅说:“此事满城风雨,连街巷小民都知道,相公当国,怎会不知?假若果真不知,还要你这当宰相的干啥?”王黼火冒三丈,向赵佶说,“曹辅可恶,不狠治治他,不足以平息谣言。”第二天,曹辅就被发配到了郴州。
正直敢言的人一个个被赶跑,剩下的全都是些奸佞媚谀之徒了。赵佶经常在宫中搞些花天酒地、放诞荒唐的秘戏,贵为宰相、执政的王黼、蔡攸就常来担任这些秘戏的主角。
为了实现四海都无叹息声的圣政,赵佶敕令在京师建了所谓“居养院”,赡养鳏寡孤独的老人。各地州县设置“安济坊”、“漏泽园”,前者抚养贫病不能自理的百姓,后者乃是收埋贫穷以及客死无以为葬者的坟场。朝廷还把共办这些善举的勤懒作为衡量地方官政绩优劣的标准。政和间,又在上清宝篆宫前新建了两个亭子,一个叫“仁济亭”,布施药材给人治病,一个叫“辅正亭”供应符水以驱除邪鬼。还诏令四海搜求灵丹妙方供这两处使用。赵佶说:“朕要拿出天子服御的东西来周济百姓。”以为天下百姓在他这个仁义天子的阳光雨露的哺育下,都可以和他一起享受太平之乐了。
“馨香动上穹,频降祥瑞”。赵佶的“仁爱圣政”不知怎的居然感动了皇天上帝,千奇百怪的祥瑞之风接连不断地吹到他的身边,而且越来越玄乎。地方上报告说生出灵芝草动不动二三万棵,蕲州、黄州甚至说有个地方在方圆二十五里的范围里,满山遍野长的全是灵芝!海州、汝州等地,山上的石头全变成了玛瑙;伊阳的太和山崩塌,生出了不计其数的水晶;益阳县的山伺小溪流出了十余斤重的金子,后来又流出一块重达四十九斤。还有什么乾宁军八百里黄河清彻见底,长达七昼夜之久。就连尧用正楷字写的“天正尧瑞”玺也出来了。政和二年,从民间得了块内黑外赤长一尺二寸,旁刻十二山的玉石;蔡京说:“这就是大禹用过的玄圭!陛下继承禹的事业,行尧的王道,所以天下授予如此至宝,不胜大庆!”赵估不但在大庆殿隆重举行受元圭仪式,大赦天下,还遣官告庆于诸陵,把这千古盛事让祖宗也在九泉之下知道。
这些天方夜谭式的奇迹,而赵佶内心里是否真正相信呢,他曾下过一道手诏说:“朕承蒙上天眷顾,赐以元圭,大概周代的镇圭就是仿照它制作的,而朕则因敬上帝并行其道,直接得到了它,可见的朕远远超过周代的德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