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真的发生的很突然,且说那日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闯入正屋内间的不是别人,正是吴仲一房里的方姨娘。
话说这方氏原本也不是姨娘,而是吴仲一身旁的贴身丫鬟,后来初娘子进了门,抬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乔红为姨娘,为了公平起见,便又抬了方氏。
本初娘子还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两****前后都忙着张罗六娘子和七娘子了,但凡有些空闲,不是对付来回事的妈妈们就是去婆婆跟前作规矩,且因为怀着身孕,早上多少有些贪睡,这两****都是免了姨娘们的请安的。
所以当方氏抢在徐妈妈之前把事儿给断断续续说了个大概后,初娘子几乎傻了眼。
“少夫人,我是真不知道,也没注意,爷是那日外头有应酬,结果回来晚了怕惊了少夫人,所以歇在我屋子里了,因着那日匆忙……我是真没想到可能就这样有了。之前我小日子也不算有规律,早早晚晚的也没个准,所以这两日连着没有来我也没放在心上,直到今天早上吐了一地,翠儿才说依稀我小日子也有一个多月没有来了。这才……这才……偏也没有请大夫来瞧过的,闹到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就要给我灌药!少夫人,少夫人您救救奴婢吧,奴婢肚子里若是真的有了,回头不也是要喊你一声……”
“你个小娼妇!瞎了眼了也不瞧瞧亲家姑娘还站在这儿,没遮没拦的瞎喊什么!”徐妈妈死死的被方氏拉着,好不容易挣脱开了她的钳制,连连上前就是一个耳刮子。
这般阵势,看的六娘子和七娘子惊的瞪着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也是这一刻,六娘子才不免感叹,虽林氏也是横竖看自己不顺眼的,但好在她是个自认肚子里有些墨水自命清高的,那些内宅的手段虽也都见不得光,可却是绵柔为主,这般强硬的派头手腕还真是不多见。
而显然方氏也是个破碗破摔的,被徐妈妈甩了一个耳光后仿佛是激起了她的斗志,只见她“哗啦”一下站了起来,冷笑一声道,“我如今只有精力顾着我肚子里的孩儿,哪里还有工夫顾着什么亲家姑娘。”说罢她竟然一改之前的柔柔弱弱,狠狠的盯着六娘子身旁的徐妈妈道,“老东西,你且要给我灌了那汤药,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眼下爷是不知道,可少夫人还没发话呢,我肚子里的孩子还轮不到别人来做主!”
“老夫人便就是一家之主,我今儿倒是要瞧瞧老夫人有没有资格定你肚子里这孽种的去留!”徐妈妈也不甘示弱,大声一吼大手一挥,喊来了早在外头候着的几个壮硕的妈妈道,“快,把这小娼妇给我压去小偏院。”
这前后事态发展之快令六娘子咋舌,因为只眨眼的功夫,那几个看着特别孔武有力的妈妈便是一左一右的架起了方氏,然后不由分说的将她往外头拖。而方氏则是不管不顾的破口乱骂,一双手死命的抓着门框怎么都不肯松开。
“少夫人,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我肚子里的孩子被他们给弄了吗?少夫人,你肚子里有了就不准姨娘的肚子也一并争气吗?二爷这是不知道,二爷若是知道了,会恨你一辈子的少夫人……”
“徐妈妈,你且把她松开。”忽然,初娘子开了口。
从方氏和徐妈妈闯进屋子以后,初娘子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六娘子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盯着初娘子脸上的神情,唯恐她有什么不舒服但是却强忍着。
不过这会功夫下来,初娘子除了脸色有些发白之外,其余的时候,无论是方氏的啸叫还是徐妈妈的怒骂,她都俨然一副旁观者的姿态,只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没有惊慌没有表态,安静的仿佛一尊玉瓷小佛。
只那一副姿态,便让六娘子肃然起敬。她猜初娘子并不是不惶恐,可是能这般不把惊慌失措写在脸上的,没几年的定力还真是办不到,起码眼下七娘子就肯定不行。
六娘子这样想着,便下意识的握住了七娘子拉着自己的那双冰凉的小手,然后两人一起挪了步子往初娘子的身旁靠了靠。
在初娘子发话之后,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徐妈妈不可置信的看着初娘子,而方氏则宛若见到救星一般两眼闪光。唯独六娘子带着七娘子有些局促,这分明是吴家的内宅家乱,她们两个外人站在屋子里肯定很是突兀。
忽然,初娘子打破了一室的宁静道,“方姨娘,你且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知怀孕的事儿,可我即便有了身孕不方便照顾你们,但那避子汤却是****命人熬着送去的,你这孩子是怎么来的?”
初娘子说话的声音虽听着镇定,但拉长的声线中还是有些颤抖的,六娘子听了心头一酸,下意识的就凑过去拉住了初娘子垂在腿边的手。
初娘子整个人一怔,缓缓的转头去看六娘子,眼角竟瞬间就渗出了清泪。
六娘子见状,无声的摇了摇头,咬着牙冲依然被两个妈妈架着的方氏扬了扬下巴,然后便微微的垂了眼帘。
初娘子心中一暖,再回头,眼底已是一片清冷肃穆。
而对面的方氏则明显身子一震,连连狡辩道,“那、那两****身子不爽,自己熬了几贴药……唯恐同避子汤药冲了,便就……”
徐妈妈原本听闻初娘子开口发话还以为她要心软留了方氏,眼下见着初娘子反而对着方氏发了难,不免心头一松,连着对方氏冷笑道,“方姨娘可真是好胆色,莫非是这些年伺候二爷伺候的久了连最最起码的规矩都不懂了?既生病了那就应该看大夫,随随便便越过了少夫人断了避子汤,我倒想问问谁家的姨娘会这般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擅作主张!”
初娘子待徐妈妈说完,继续道,“今日我不同姨娘计较二爷知道不知道这件事儿,我只同姨娘计较到底要不要拉爷下水。”
“你……什么意思?”方氏战战兢兢的问道。
“姨娘说自己那两日身子不爽快是以吃了别的药怕冲撞了才断了避子汤,可既然知道自己身子不爽快姨娘还要把爷往屋子里迎,姨娘是觉得二爷的身子是金塑铁打的,折腾不坏吗?”初娘子说着说着,冰凉的手就紧紧的拽住了六娘子的手掌。
而方氏闻言,则惨白了一张脸语不成句道,“不……不是这样的,我身子不爽是因为……我……不是……”
“其二,姨娘可知为何老夫人知道了这事以后要连连给你灌汤药?”
见方氏愣愣的看着自己,初娘子心里忽然涌上了一阵莫名的悲凉,“我虽进府连一年光景都不到,却知道咱们吴家上下都是和和气气的,那些内宅惯见的腌臜事儿咱们这儿是少之甚少的。老夫人待我如亲生闺女一般,待姨娘们也是好的没话说。素来有我的份便不会少了姨娘们的份,且吴家讲究子嗣兴旺,我眼下怀着身孕,本若是姨娘肚子里也有的正是时候,那对老夫人来说只会是喜事且不会闹出这般动静。可方姨娘,你这胎怀在了国丧期内,若是被旁人捏住了把柄,咱们整个吴家都要因着你的小性子而栽跟斗的,你且说你是不是要拉二爷下水。”
“我、我不是……我没有!”方氏忽然瞪大了眼睛,整个人抖如筛糠,吓的薄唇直哆嗦。六娘子见了,觉得要不是两边还有两个妈妈架着她,只怕她是连连要瘫软在地上了。
而这边,初娘子见已把话说了个清楚明白,便是抬了头冲徐妈妈虚虚的笑道,“母亲雷厉风行,我深感惭愧。方姨娘这边就先劳妈妈处理着,待我收拾一番以后亲自去同母亲请罪。”
徐妈妈连连福身道,“少夫人言重了,当时也是正巧了,我有事儿去找翠儿,却撞见方姨娘正抱着痰盂猛吐。我也是生养过的,瞧那模样便觉得不对,连连就回去禀了老夫人,老夫人二话不说就让我先带方姨娘过去。谁知方姨娘见了我就心虚,撒腿就跑,我也没料到她会这般撒泼,这才让她有机会到少夫人您这儿来闹了一圈。”徐妈妈说着睨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心的六娘子和七娘子又道,“旁的倒也没什么,只是惊扰了少夫人,也叫两位亲家姑娘看了笑话。”
初娘子乏倦的轻笑了一下道,“她们两个也不小了,都是我的亲妹妹,不必多拘泥。”说着她扫了一眼已完全黏儿了的方氏道,“那有劳徐妈妈先去母亲那儿吧,我换身衣裳随后就到。”
这已经是初娘子第二次表达这个意思了,徐妈妈就算再木讷也听出了她下逐客令的意思,便是连连点头挪了步子道,“便就快要午膳了,少夫人用了膳在来老夫人这儿也不迟。”
见初娘子微微的点了头,徐妈妈便恭敬的福了福身,然后手一挥,便带着几个妈妈和已没了方才嚣张气焰的方氏鱼贯出了初娘子的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