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四言对句体
这种体式也是分正文与注文两部分。注文是抄录的事类材料,正文是用四言对句把事类组织起来。这种体式可以说是对骈语体和事对体的发展,它比前两种更加整饬。采用这种体式的唐代类书以《蒙求》、《稽瑞》为代表。下面以《稽瑞》中的一组对句为例:
龟毛何白,鱼目何比
《齐书》曰:宋昇明三年,太祖齐王,白毛龟见东府城池中。《尚书中候》曰:古之王者将兴封禅,则东海进比目鱼。孙氏《瑞应图》曰:王者明德幽远,则比目鱼见。熊氏《瑞应图》曰:王者循敬,则比目鱼见。郑康成、郭景纯皆云:状如鬥脾,细鳞,紫黑色,一眼。两片相合乃能行。今吴中,东海之形状,与此说相符合。吴人谓之板鱼,或呼。《尔雅》曰:,青比目鱼也。出于东海,不比不行也。
7.诗体
所谓诗体,就是用诗歌的形式组织事类。在唐代诗体类书有李峤《杂詠》、皮日休的《皮氏鹿门家钞》、《古贤集》。这裏我们从李峤《杂詠》中的一首讲起。
《李峤杂詠张庭芳注本》之[三·锦](转引自《敦煌类书·录文篇》,543页。)
汉使巾车促,河阳步障新。
汉冯夫人乘锦车送乌孙公主。石崇引锦布障三十里为贪(奢)。
云浮仙石晓,霞满蜀江春。
山中有锦石。又且锦斐成濯色江波。又云霞色如乱锦。
色美回文[诗],花惊製绮人。
晋窦韬为秦刺史,从流沙取妾,其妻苏氏在家,[织]锦作回文以叙怨。古诗: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学裁衣。书曰:绮文,锦绮之属。
帷屏朝夕发,流彩遍重茵。
茵,褥也。《寡妇赋》:易锦茵以席。妇人有锦屏风。班婕妤诗:新製齐纨素。
大字是李峤的诗,小字是张庭芳的注。李峤《杂詠》包括一百二十首诗。每首诗詠一件事物,並用这件事物作诗题,比如这首诗詠“锦”,就题名《锦》。为什么要把《杂詠》看作类书,而不把它看作由一百二十首单题诗构成的组诗呢?原因有三:一是这些单题诗被编排成乾象、坤仪、居处、文物、武器、音乐、玉帛、服玩、芳草、嘉树、灵禽、瑞兽十二类,编排这一百多首诗用的是类书体制;二是这些诗中所采用的事类几乎都是最常用的,与《初学记》等供初学使用的类书选取事类的标准一致(《诗国高潮与盛唐文化》237页:“从用典的情况来看,《初学记》为初学者取用‘省便’,所选典故和范文都是常用的,‘百詠’(即《杂詠》,笔者注)所用典故与《初学记》相合者甚多。据我统计,‘百詠’的一首诗裏用典六个以上可见于《初学记》同类条目的计十首,五个以上的计十一首,四个以上的有十三首,二至三个的计三十七首,零至一个的计十五首。这就是说,‘百詠’中有百分之六十的诗,至少有二至三个典故于《初学记》所选典故相同。典故在诗裏的排列顺序,也与《初学记》近似。”);三是这些诗都缺乏整体性,差不多每一首都无所谓主题,然而典故的密度却很大,几乎一句一典,显然创作这些诗的目的是帮助人们集中地记忆典故,而不是言志抒情(钱鍾书先生云:“古代图籍,得不易而传不广,外史所掌,中秘攸藏,且不堪讽詠,安能及词赋之口吻调利、流布人间哉?故後世剞劂之术已行,而《蒙求》、《事类赋》以至《地理韻编》、《本草歌诀》整齐排比、便于记诵之书,初未尝以有方志、类典而废罢也。然李瀚、吴淑所为,浮声切响,花对叶当,翰藻虽工,而以数典为主,充读者之腹笥。”《管锥编》,1151页。)。
我们再来分析下面这首长诗《古贤集》(转引自《敦煌类书·录文篇》,547页。)。
君不见,
秦皇无道枉诛人,选士投坑总被坟。
范雎折肋人疑死,谁言重得相于秦。
相如盗入胡安学,好读经书人不闻。
孔丘虽然有圣德,终归不免厄于陈。
匡衡凿壁偷光学,专锥刺股有苏秦。
孙景悬头犹恐睡,姜肱玩业不忧贫。
车胤聚萤而映雪,桓荣得贵赍金银。
造赋题篇曹子建,罗含吞鸟日才新。
宁戚驰车秦国相,朱买贫穷被弃身。
晏子身微怀智计,双桃方便煞三臣。
许由洗耳颍川渠,巢父牵牛涧上驱。
夷齐饿首阳山下,游巖养性乐闲居。
荆轲入秦身未达,不解琴吟反自诛。
苏武落蕃思汉帝,身凭雁足与传书。
燕王被囚乌救难,干将造剑丧其躯。
……
集合古贤作字韻,故令千代使人知。
和李峤《杂詠》不一样,《杂詠》由一百二十首五言律诗组成,《古贤集》则祇是一首长诗。打头“君不见”,结尾“集合古贤作字韻,故令千代使人知”,似乎这卷长诗浑然一体,其实不然。句与句间的联繫,靠的祇是韻脚,在内容逻辑上却没有任何的联繫,全首诗也就说不上要表达什么中心思想。《古贤集》祇是借诗歌的形式,把历史上一些著名的事件串连在一起,方便记忆。这点和四言对句体的《蒙求》一样。《蒙求》开头几句说:“王戎简要,裴楷清通。孔明卧龙,吕望非熊。杨震关西,丁宽易东。谢安高洁,王导忠公。”除了押同一个韻,上两句和下两句无所谓关联。
8.赋体
赋体用骈赋的形式组织某一题材下的事类,以该题材为赋的标题,就像李峤的单题诗以所詠事物为诗题。赋体类书以宋代吴淑的《事类赋》最为著名。李峤《杂詠》是由一百多首詠物诗组成的,《事类赋》则是由一百多首詠物赋组成的。吴淑自己还为这些赋作了注。这些注明事类出处的注,和作为正文的赋,合在一起,很方便读者使用。在敦煌藏经洞没被打开以前,所能看到的赋体类书以《事类赋》为最古(《四库全书总目》类书类《事类赋》提要:“今所见者,唐以来诸本,骈青妃白,排比对偶者,自徐坚《初学记》始;熔铸故实,谐以声律者,自李峤《单题诗》始;其联而为赋者,则自淑始。”)。藏经洞被打开後,我们纔知道赋体类书在唐代就有了,而且还不止一部。唐代的赋体类书以《兔园策府》最典型,下面我们采录其中一篇以展示其体式。
议封禅
问:省方戒典,升中纪号,逖听前古,空览夷吾之词,发挥中叶,唯传茂陵之紥。
然则君临大宝,驾驭黎元,混车书而总八方,会玉帛而朝万国。銮移驾象之巖,盖转常龙之岫。
当今风淳化洽,道穆时邕,方欲彩仙闾,扬徽日观,玄虬警路,苍龙顺时。班瑞诸侯,告成山嶽,讨论图籍,须叶礼经。当陈摛掞之词,用补飞英之略!
对:窃闻肆觐群后,俯曦观以时巡,告成方嶽,陵天枢而纪号。是知探玉策,结金绳,蒲驾登丘,芝泥封检,眇观列辟,拟议者多人,逖览前王,成功者罕就。
良以政途未广,天位犹艰,徒想宏仪,空陈大礼。由是齐桓有问,耻符瑞之未臻,秦帝将升,因风雨之弊。虽复仁翔济凤,览张奏以为疑,运启谯龙,对蒋书而流汗。
我国家之创曆也!统天正,纽地钤,驾昊腾英,飞轩践箓。御龙图而承景命,握麟玺而总祯符,声陶混气之乡,教渐无明之国。朗三光于乾盖,飞五色于云柯,麦驾驯素之翬,芦引翻珠之雁。荣漪湛润,膏露凝华,凤棲双植之桐,龙遊五花之树。仁牺荐骼,瑞鲽呈鳞,鬯黍合其一莩,灵茅借其三脊。协风遥扇,景化潛流,荣镜八荒,财成万有。
夫以轩皇驾象,总会百灵,夏禹登山,朝宗万国。若使观风展彩,鸣銮珠兽之巖,观风注讫。发号扬徽,瘗玉金鸡之岫。翠华西转,苍驾东巡,创射牛之仪,起讹麟之祭。祇肃天地,允答神人,开封中之白云,望岭侧之青气。作范前古,垂裕後昆,千年之庆既臻,万岁之音可发。谨对。
《兔园策府》也配有原作者杜嗣先的注文,这裏祇录本赋第一句的注文,其餘从略。
问:省方戒典,升中纪号。
《周易》观卦象曰:风行地上,观先王以省方观人设教。《礼记》曰:昔者先王尚有德,尊有道,举贤而置之,聚众而誓之。是故因天以事天,因地以事地,因名山升中于天。郑玄注曰:升,上也。中犹成[也]。谓至方嶽,焚柴祭天,以号诸侯之成功也。
《兔园策府》是为举子们准备科举考试作策文用的,所以整部书多涉及政事、礼仪等方面的内容,形式上也是一问一对的策文体。《事类赋》的内容很单纯,祇是詠物,像李峤《杂詠》一样,是帮助士人学习吟詠诗文的。
唐代还有些类书体式比较杂糅,不是纯粹的赋体,但其中包含了赋体,比如道教类书《道教义疏》,佛教类书《法苑珠林》,中唐李若立的《籯金》。这裏我们以《法苑珠林》为例略作说明。《法苑珠林》中的很多篇或者部之下,都有一“述意部”。“述意部”是该篇或者该部的总纲,这篇总纲是用骈文写成的。例如《法苑珠林》“人道部”下之“述意部”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