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从仁爱传教修女会创建以来,尤其是在它成为国际性的修会以来,每年,每月,乃至每天,都有许多善良而热情的人从世界各地来到加尔各答,在这里义务服务和参加集体敬拜。其中有的是天主教徒,有的并不是。不仅如此,在仁爱传教修女会分布于世界各地的各个分会中,也有很多义工。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长年累月在修会工作,被称为全职义工。
而在每个分会的圣母院门前,都有一个招募义工的广告:
你来到跛足、伤病、垂死者之间服侍耶稣,我们很高兴,很感谢你愿意借着这个机会来见证上帝的爱,并付诸行动。记得是耶稣在透过我们工作——我们只是服务的工具。问题不在于我们做了多少,而是我们在进行中投注了多少爱。
在加尔各答的仁爱传教修女会里,各种身份的义工都有。有医生,有教授,还有模特。很多学生放假后就一直待在这里。有一位意大利的银行家每年必来,一来就是两个星期。美国加州州长也曾在那里服务过一个月,修女们假装不认识他,安排他和其他义工做同样的工作。
台湾静宜大学校长李家同先生也曾在加尔各答做过义工。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却把他以前从未做过的事都做了一遍。第一件事是洗碗。第二件事是替病人穿衣服,给病人喂水,冲牛奶。第三件事是替病人洗衣服。第四件事是送药。第五件事是搬运尸体到火葬场。这最后一件工作,使做了四十年基督徒的李家同先生深深地震撼,他写道:我过去也号称为穷人服务过,可我总是找些愉快的事做,我在监狱里服务时,老是找一些受过教育的年轻人做朋友,绝不敢安慰死刑犯,
不仅怕看到手铐和脚镣,更怕陪他们走向死亡,我不敢面对人类最悲惨的事。我虽然也替穷人服务过,可总不敢替最穷的人服务,我一直有意无意地躲避人类的真正穷困和不幸。因此,我虽然给过,也爱过,可是我始终没有‘心灵受到创伤’的经验,现在,我才知道,其实我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真正地给过。
耶稣的苦像在我的面前,我又看到了“我渴”,做了四十年的基督徒,今天才明了耶稣当年所说“我渴”的意义。可是我敢自称是基督徒吗?当基督说“我渴”的时候,我大概在研究室里做研究,或在咖啡馆里喝咖啡。
不只是李家同先生,几乎每一个到仁爱传教修女会工作过的义工——不管是在加尔各答的修会,还是在美国、英国和德国的修会,都会有这种近乎重生的生命体验,都会因此领受到“爱,直到成伤”的真正含义。
有一个叫约翰的义工写道:“在安息之家工作的经验使我的生命有了重大转变,我原先计划只去一天,但后来我决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每天都去那里工作。每天下午当我完工的时候,我总觉得好像到了天堂。我已经能够体会生命的另一个层面。这工作传达给我超乎一般的感觉——我无法确切地形容,它正是一种和平。每一天都有极大的和平感降临我身。”
一个叫戴夫的义工写道:“自从我开始在伦敦的安息之家工作以来,我所得到的远远超出我所付出的——我每一天的工作都被喜悦所充满,但这并非笑声满堂。喜悦有其严肃的一面,它可能是恬淡的,却带着极其深沉的和平感,就像一对父母面对自己的新生儿一样。”
一个叫路波的义工写道:“自从我有机会与修女们一同工作以来,我已经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并没有比别人更优秀,我只是学着以人性来回应每一种情况。你给予的越多,你得到的就越多。当你在给予人、爱人、帮助人的同时,这世界就已经变得很丰饶了,比我们只关注自身的时候所能看到的更多,就像是我们和世界的心灵有了共同的脉动。”
曾经在朋克时期做过流行服饰平面模特的彼得写道:“至今为止,我和修女们一同工作已逾13年,它改变了我的价值观。我想我终于了解到,你拥有的愈少,就愈快乐。当你见到修女们简单的生活方式,你的生命将会全然改观。我喜爱这样的单纯。我相信最简单的路,就是最容易接近上帝的路。”
杰若汀,一个自觉内心支离破碎需要安慰和救赎的美国人,在洛杉矶的仁爱传教修女会做义工的时候,亲历了地狱旅馆的苦难和一个叫玛格丽特女人的极度绝望。在救助玛格丽特的过程中,他突然发现,获得痊愈的不是玛格丽特,而是他自己。他写道:“我花了很多时间来想这件事。我相信我们是上帝医疗能量的传输轨道,可以将这种力量传输给彼此。我无法确定的是,在这种情况下,究竟是谁病愈了。遇见玛格丽特的意义之所以重大,在于我已经许久未曾因为他人的痛苦而哭泣了。与我在地狱旅馆所经历的事情相比较,像以前那样只为自身的痛苦而自怜,实在是太微渺不值。”
在儿童之家工作过的琳达写道:“帮助加尔各答希舒·巴满的儿童是很特别的经验。他们使我非常感动。有一天早上,我们坐在楼上围成一个圈圈——我们常常这么坐着一起唱歌——我看见一个残障的小男孩,他看着我,眼中洋溢着喜悦与爱,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朗与沉静。这是我记忆中一次深沉的心灵体验。”
玛丽写道:“当我返回伦敦后,我深感震惊。我仍然试着接触这里的穷人,尽管情况变得更为困难。比如说:在我步行上班的途中,每天都会在高架桥下遇到一个流浪汉。有一天我发现,有个人会在早上上班的时候,留一瓶水和几块三明治给他,下班的时候再取回水瓶。所以,我想我也可以放个橘子在那里——后来我天天这么做,也对他说‘哈罗’。这个小小的行动,让我觉得自己和修女们有一种精神上的联系——现在的我不会觉得不同国家或文化之间的差异有那么大。一如德兰修女所言:‘我们只是被抛入海中的石子,激起些涟漪。’我只是放一个橘子。但这个小小的服务动作,也可以激起一圈涟漪——可以是许多事情的开端,不是吗?”
尼格写道:“德兰修女说,我们在全球各地的仁爱之家都免费提供别人赠予的东西。我觉得这真是美好。我在伦敦的庇护所工作时,许多留驻这里的人问我:‘我们要付钱吗?’或者‘政府会出钱吗?’‘这一切为什么都是免费的?’我就回答他们:‘因为这都是别人免费提供的。’那真是一段极其美妙的体验。我想我大概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开始真切地了解到其中的奥妙。”
这都是一些短期义工的经历和体验。还有一些长期义工,他们长年累月地在修会工作,为那里的穷人和病人奉献自己的青春和生命。仅在加尔各答的豪拉火车站附近,就有一个长期的义工组织,其成员除了一些年轻学生和普通市民外,还有医生、护士和中小学教师。他们在火车站里照料那些流浪的儿童和少年,每天都多达四十多个。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就像野人一样群居在车站里,这种毫无约束的生活常常导致一些小女孩怀孕,而婴儿就在月台上出生。警察对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以致麻木不仁了。所以,很多时候,当义工们强迫这些孩子离开火车站去上学的时候,甚至会被警察当作肇事者拘捕。而他们所要做的,不仅仅是给这些孩子提供衣物和饮食,更主要的,是要把他们送到修会或正规学校里去接受教育。事实上,他们做到了。虽然不是全部,但至少有很大的一部分流浪儿童,因为他们的努力而得到了安置。
仁爱传教修女会的义工遍布全球,如果没有他们的付出和努力,德兰姆姆的仁爱事业不可能发展得这么迅速,这么蓬勃。姆姆自己也说:“如果没有义工,我们的工作将无法进行。”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真实付出的群体,尽管在这个世界上,伪装爱是那么容易。
德兰姆姆曾说:“我所要传达的有关和平的信息只有一个,那就是:彼此相爱,如同上帝爱你们一样。”很多义工对彼此相爱都有独特的体验:并不只是付出的一方在爱,实际上,接受的一方,也在爱。有些深感人生空虚的义工在为穷人服务的时候发现,原来人生还是有意义,有价值的。而最后获得满足的不仅是被服务者,还有他自己。
有一个叫琳达的女孩写道:“我开始哭泣。原本以为自己是在为别人付出,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这回事。我是在为自己奉献,而不是为他们。我这么做,是因为内心需要帮助。我的付出是为了心中急需治疗的事物——那是我对爱的需求。”
所以德兰姆姆说,当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个是依然故我的。
是的,当他们离开的时候,他们全都被改变——他们只是服侍病人,搬运尸体,但最后却全都被改变了。如果以前是空虚的、疏离的、冷漠的,那么,现在则变得充实、信任、喜悦;如果以前是恐惧的、愤恨的、自怜的,那么,现在则变得宽恕、慈爱、感激;如果以前是不安的、怀疑的、贪婪的,那么,现在则变得果断、知足、接纳,并富有创造力。总之,如果以前是自我毁灭,那么现在——当他们从仁爱传教修女会走出去的时候,则开始自我建造。
事实就是这样,很多义工带着心灵的贫穷和疾患而来,但当他离去的时候,却成了一个健康完整且身心明媚的人。
患病和受苦的同工燃烧自己,拯救他人
基于这种对付出的独特理解,仁爱传教修女会还有一个很特殊的帮助群体——“患病和受苦的同工”。德兰姆姆把这个群体叫做“我们的宝库”。这表明姆姆对它的珍爱是非同一般的。姆姆认为:“一切被人视为愚昧无用的,只要上帝愿意,就能让它发挥出伟大的力量。”
还是在1952年10月的时候,德兰姆姆在巴特那的圣家医院遇到了一位病卧已久的比利时妇人。在照料这个妇人的时候,姆姆忽然得到一个启示,那就是:让这些在病痛中受苦的人成为她的精神会员,为她的修女们献出病痛和祈祷。于是,德兰姆姆对那个妇人说:“你在病痛中所能做的,比我为穷人所能做的更有价值。你可以将你的痛苦为修女们和我奉献出来。”
后来这位妇人回到欧洲去了,但姆姆一直与她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在她将要接受第17次手术的时候,姆姆专程去比利时看她。她对姆姆说:“我知道你今后将要面对的事情非常艰巨,你要到处奔走、工作,与人交谈。我明白你的处境,它跟我脊椎患处的疼痛、和我将要接受的那个十分痛苦的手术,是一样的。”
所以,德兰姆姆的这个宝库实际上就是病人。他们因为患病或体弱而无法亲自参与具体有形的服务,因而他们献出了自己的痛苦和祈祷。姆姆对他们说:“你们作为仁爱传教修女会的精神会员,已经参与了我们的祈祷和工作。我们修会的目标是借拯救穷人灵魂的工作,来解除耶稣在十字架上的口渴,什么人能比你们这些受苦的人更能做到这些呢?我们确信可以在上帝的宝座前,支取到你们的爱,我们彼此相辅相成,补足我们各自与基督关系中所欠缺的。你们的祈祷和你们的痛苦,就像一个圣杯,我们将我们所获得的爱放在里面。因此,你们和我们同等重要。如果你们能够和我们一起依靠那赐予我们力量的主,那么,我们将无所不能。”
德兰姆姆规定:作为修会的精神会员,每个病人都必须在精神上“收养”一个修女或修士,用自己的痛苦做牺牲,为修女或修士代祷。而修女或修士,则要为“收养”自己的病人奉献自己的工作。
姆姆非常看重精神会员“收养”的意义。她说:“每个修女或修士都有一个“替身”,或者叫第二个我,这第二个我为她(他)祈祷和受苦。无论何时何地,修女修士们都要视患病的同工为另一个自己,好像已与他们成为一体。这些受苦者的生命就像一根点燃的蜡烛,燃烧自己,拯救他人。”
德兰姆姆一直认为她就有“第二个我”。她说:“我也有另一个自己,每一次,当我有特别困难的事需要做的时候,她就是那站在我背后、给我力量和勇气的一个,使我有足够的能量完成上帝的心意。作为另一个我,她事实上正在担当我的工作里面最艰巨的环节。”
姆姆的这“第二个我”,显然就是那个患病的比利时妇人。
对这些患病和受苦的同工,姆姆非常尊重,也非常爱护。她把他们的爱和牺牲比作生命之灯里的油,而这油,正是饥渴的基督忧伤的基督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