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
真理——要被传述;
生命——要被经历;
亮光——要被点燃;
爱——要被爱;
道路——要被遵循;
喜悦——要被给予;
和平——要被散播;
牺牲——要被奉献。
噢!耶稣,请解除我——
被爱的向往,被夸奖的向往,被尊崇的向往,被赞美的向往,被喜欢的向往,被请益的向往,被赞同的向往,被欢迎的向往。
被羞辱的恐惧,被蔑视的恐惧,被责难的恐惧,被毁谤的恐惧,被遗忘的恐惧,被冤枉的恐惧,被讪笑的恐惧,被怀疑的恐惧。
——德兰姆姆和她的修女们每天念诵的祈祷文
凡是看过电影《宾虚》的人,应该都知道麻风病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病症。在“宾虚”的时代,不管是一个贵族,还是一个平民,一旦得了麻风病,之后的遭遇是相差无几的。他们往往被赶出家门,赶出社会,被遗弃,被隔绝,绝大多数人最后都只能在荒无人烟的山洞,或野外,凄凉地等死。这个病是一个深渊般的噩梦。它给一个生命带来的巨大破坏,是有限的语言难以描述的。麻风病在民间还有一个名字:蜡烛病。顾名思义,就是说患了这种病的人,身体会像燃烧的蜡烛一样,一点一点地融化——一点一点地溃烂,直到死去。其情形非常地怪异可怕,令人不敢注目。所以,在麻风病滋生和蔓延的国家或地区,整个社会都会感到异常恐惧。
在耶稣的时代,麻风病也是一种常见病,《新约圣经》里就记载了耶稣为麻风病人治病的事:有一个长大麻风的来到耶稣跟前,跪下求他说:“你若愿意,就必能洁净我。”耶稣动了怜悯的心,就伸手抚摸他,向他说:“我愿意,你洁净了吧!”大麻风立时脱离了他,他就洁净了。(《马可福音1:40-42》)
耶稣抚摸那些请求洁净的人,并不单是为了治疗他们的身体,也是借此让他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厌弃他们,还有人愿意藉着身体的接触来给他们以爱和尊重。所以,英国作家狄更斯在《耶稣的故事》这本薄薄的小书里跟他的孩子们说:“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谁比耶稣对穷人和病人更好的了。”当然,到了今天,科学和临床医学已经非常发达,麻风病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人们不必再像过去那样谈“麻”色变了。
但在20世纪中叶前后的印度,麻风病却非常地猖獗。
麻风病之所以在印度流行,是有其原因的。印度贫民区人口异常拥挤,却又缺乏基本的卫生设施:没有下水道,没有厕所。到了夏季,从印度洋上刮来的季候风,又使这片人口稠密的次大陆,不仅持续高温,还经常大雨倾盆。频繁的倾盆大雨将垃圾、粪便等脏物冲进贫民的陋室,使本来就非常恶劣的生存环境更加恶劣,从而导致了结核病、麻风病等传染性疾病的大量滋生和迅速蔓延。据统计,当时的印度,大概有500万麻风病患者,仅加尔各答就有8万之众。
印度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国度,但人们对待麻风病人的态度却惊人的一致。不管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富人,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人,只要染上了麻风病,就会立刻被当作垃圾丢弃,成为卑贱的不可触摸者——被迫流浪到荒郊野外,与社会完全隔绝。在这种被弃绝的孤独和痛苦中,每天都有麻风病患者因为忍受不了这巨大的黑暗而精神崩溃——发疯和自杀。
到1957年的时候,仁爱传教修女会的工作已经步入正轨,且渐成欣欣之势。而临终关怀院和儿童之家的运转也很顺利,所以德兰姆姆开始把她关爱穷人的目光投向麻风病人。
奇妙的是,就在这个时候,竟然有五个麻风病人自己找上门来了。
那是一个清晨,这可怜的五个人用肮脏的头巾严严实实地蒙着自己的脸,在加尔各答朦胧的晨光中来到了下环路54号。他们畏缩地站在门口,嗫嚅着对姆姆说:“我们失去了工作,我们没地方住,我们不知道去哪里,我们……”
没等他们说完,姆姆就说:“那么,你们当然应该来这里,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为了有效地照顾这五个人,继而照顾六个、七个以至更多的麻风病人,姆姆打算立即着手成立一个麻风病收容中心。但是,这个决定很快就遭到了市民们的强烈反对,而且修会内部也有一部分人认为不妥——年轻的修女们觉得现有的工作已经非常繁重,如果再开设一个麻风病收容中心,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她们都会感到力不从心。
姆姆只好忍痛搁下她的这个计划。但麻风病人必须得到照顾,他们受伤的心灵必须得到抚慰。于是她用一笔捐款买了一辆医疗车,并把这个医疗车改造成了一个流动诊所。同时安排一些年轻修女前往巴特那的圣家医院,去那里接受有关麻风病治疗和护理方面的培训,为她正式开设麻风病收容中心做准备。
不久,就有一个印度医生闻讯而来。这位资历深厚的医生,是一个麻风病方面的专家,他告诉姆姆:“我来教你们如何照顾你们的病人,我们现在有了新的医术和新药,只要病人及时就诊,这种疾病就可以得到有效抑制。”
但事实上大多数病人都得不到及时的诊治。很多人因为形容改变,身体变得丑陋,而羞于见人。还有些人为了避免自取其辱,而把自己隐藏起来。因为大多数的健康人一旦见到他们,不是立即躲开,就是向他们投掷石块和棍棒。如果他们不幸被警察碰到,结果就会更惨,被驱逐还算是运气好的,运气不好的就有可能被投进集中营。还有些惊慌失措的家人因为恐惧和无知而把他们关起来——地下室、仓库,或后室,比活埋好不了多少。或者,被丢到荒郊野外——山洞,或别的荒僻地方,被困在那里,除了等死,再没有别的出路。
为了使每个麻风病患者都能得到及时的诊治,姆姆和修女们几乎走遍了整个加尔各答及其市郊,每一个可能被麻风病人用来藏身的地方都被她们搜寻过了。许多回,姆姆走进那些散发着恶臭的破烂屋子里,亲眼目睹那些患者因为得不到及时的应有的治疗,以致伤口溃烂,成为苍蝇叮食的对象,最后导致伤口生出蛆虫。同时,又因为被亲人和社会所抛弃,得不到最起码的关心和安慰,许多人变得非常敏感、自卑,甚至自暴自弃,只求一死。
这使姆姆意识到,必须改变中世纪以来人们对麻风病的可怕成见,以及整个社会对待麻风病人的不友善态度。必须让人们明白,麻风病只是一种疾病,是人类所遭遇到的所有疾病中的一种,它决不是什么上天的惩罚和报应。
流动诊所开始在加尔各答的各个贫民区及其市郊走马灯似的穿梭,为麻风病人做露天治疗,同时也向加尔各答的市民宣传有关麻风病的防治知识。
姆姆也参与了流动诊所的工作,她和年轻的修女们一起,亲自为病人清洗、打针、包扎伤口,并像朋友一样地抚慰他们,鼓励他们。她总是说:“如果你们希望人们改变对你们的态度,那么,你们必须首先改变自己对自己的态度。”对修女们,她则说:“我们固然要做很多事,但最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向他们表达我们的爱。”
对修女们来说,祈祷是不可或缺的最神圣的一件事。而每个饱含爱的行动,实际上就是一次神圣的祈祷。修女们透过这种行动的祈祷,使麻风病患者了解到,原来他们并不是完全没人要的垃圾。
除此之外,姆姆还成立了一个麻风病基金会,并规定一天为麻风病日。到了那天,修女们都要上街张贴标语,收受募捐,并对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厌其烦地说:请您对麻风病患者付出您的同情。请您对麻风病患者付出您的同情。
这样的行为和语言,以及所深含的慈悲与善良,深深地感动了许多本性淳厚的人,他们纷纷慷慨解囊。但捐款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它在感动人们的同时,也部分地改变了人们看待麻风病患者的眼光和姿态,并使他们明白:麻风只是身体的病症,并不是心灵的痼疾。
到了1957年的年底,印度政府终于同意德兰姆姆在加尔各答的郊外,一个叫哥布拉的地方,建立第一所麻风病收容中心。
收容中心正式为病人服务的那一天,德兰姆姆特地赶来与病人们一一握手,亲切地抚摸他们溃烂的身体和变形的脸,以此来表达她的尊重与关怀,也是借此告诉他们:无论你们的身体和外貌变成什么样子,上帝仍然爱你们。虽然这个世界抛弃你们,但上帝不会抛弃你们。而你们自己,更不能抛弃自己。
许多病人都感动得哭了,年轻的修女们更是受到震撼。
有一个因此而重新找回自尊与自信的病人说:“我们有麻风病,但只是身体上的,并不是心灵上的。”这句话让姆姆深感安慰。姆姆说:“今日世界最严重的疾病并不是肺结核和麻风病,而是被讨厌、被忽视、被遗弃的感觉。当代最大的罪恶不是别的什么,而是缺少爱与慈善,是对街角正遭受痛苦、贫乏、疾病伤害的人们,所表现出的可怕的冷漠。”
是的,有的人虽然身体没有麻风,但有可能,心里长了麻风——冷漠。而冷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最可怕的一种疾病。因为它必然导致一个悲凉的结果,就是使你身边的人,感到不受欢迎,不被爱,感到被忽视,被遗弃。身体的麻风有传染性,心灵的冷漠更有传染性。所以姆姆一再强调:“绝对不要让任何人,尤其是你身边的人,感到孤单及不被爱,这是所有疾病中最糟糕的疾病。”
而德兰姆姆一生的仁爱努力,实际上,就是在治疗这个可怕的人类的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