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他听见她的声音,心就放下许多,眉头却难以舒展,车速不减。
“你家楼下,来……猫咪,这里,这里……”她并没有多投入讲电话,身边有两三只流浪猫,对她抱着敌意,却又觊觎她手里的猫粮。
“我很快到。”他挂了电话,专心开车,她应该是说着玩的,以她的个性。
杨从车库往家走,远远就看到花坛那里的一小丛亮光,衬着小小的背影。她并不是娇小的,但这个时候,却看起来有些孤单。
咳。杨清了清嗓子,唤起她的注意。
“你回来啦?”她脸上留着对着猫咪的宠溺,一时间温暖地耀眼。
“嗯。”他蹲在她的身边,“给我一点。”很自然地对她伸出手,合着,捧成个小碗。
“哦。”她打开袋子,倒了一些给他,“很腥的哦。”她观察着他的表情,仍然云淡风轻。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猫咪放下敌意,在半米远的地方发出“咯吱”的咀嚼声,时而警戒地抬头看他们两个。各怀心事。
猫咪吃饱了,追逐着逃开。杨站起来,却迟迟不见梅起身。
他伸出手,“怎么?今晚睡在这里?”他很认真地问。
“腿麻了。”梅移动了一侧的腿,懊恼地抬头,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他不费力就提起了她。
“借我趴会儿。”她的腿不能动,就着杨的胳膊,挂在他的身上。杨就这样僵着,手臂用力,给她支撑。
“不玩了?”许久,他才说出口。
“嗯,总是这样也没有意思。”她试着活动双腿。
“那换我呢?”他用另一侧手臂捞过她,半抱着的姿势,因为他的僵硬而特别不自然。
“什么?”梅只是觉得现在的姿势很奇怪。
“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做我的女朋友?”杨的语气跟平时布置任务的时候没有多大差别,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什么意思?”梅站直身子,望着他。
“就是……那个意思……”他别过头,心里敲鼓一样,还是个节奏感很差的鼓手敲的。
“哦……”梅心里叹了一口气,玩来玩去,有意思吗。真是傲娇的人。
“那……我送你回去?”杨挣扎了一下,谨慎地握住了梅的手,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我……好的。”她吞回自己开了车的后半句,点头,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人要知道见好就收。
坐在他的副驾驶,梅盯着自己的手,上次牵手是多久以前?自己怎么会忘记了心动,很不专业,下次要改正。他的车开得很慢啊。各种念头从她的脑袋里冒出来,这是她要的,至少是之前追求的,重新开始。可是,为什么忘记了心动。
“林老师,我想学萨克斯风。”她要到林的电话,给他发的第一条短信,半真半假。朋友的朋友开的餐厅,周二周四是一支爵士乐队表演,她一眼看中他。
“喂,请问你是……”他的那边隐约听得到鼓声,应该在排练房外。
“我叫梅清妤,想跟你学习萨克斯,KASAN的老板给我你的电话。”她趴在阳台上,用手指抠着有些风化的石栏。
“哦,那你周四晚上可以去KASAN,我上班前可以见个面。”他想想自己的安排,那时候可以。
“好的,那几点?”梅转过身,背靠着石栏,头后仰,漫天的星星。
“明天是个好天气。”她脱口而出。
“嗯?”林有些不解。
“我看到满天的星星,呵呵。”梅就像和朋友闲谈。
“哦,这样,那四点可以吗?”林没有那样浪漫的心情,他要尽快进去排练,大家都等着他。
“可以,那周四见。”梅挂了电话,快乐地想跳舞,当然,如果她会。
伎俩是老套的,情节是老套的,却怎么不能有个老套的结局。
林下班已经是十一点多,市中心也只剩寻欢作乐的散众。他背着帆布包,耳机里是24小时不断的音乐,脚步很快,因为知道她在等着他。
渐渐远离downtown的各色霓虹,穿过几条巷子,果然见她裹着自己的外套站在路灯下。看到林,梅就来不及地跑过去,挽住他的手,亲昵地蹭着他的鼻子,像一只小猫。
林取下耳机,一个公主抱,冲上了二楼。
从此再没有那天的场景。
后来他经常觉得累,身上痛。梅说他是个工作狂,他说:不挣钱怎么存钱娶老婆?说话的时候那深深的目光一直留在她的心底,不舍得忘记。
林刚离开的那段时间,她不舍得丢掉他的每一件东西,总是觉得他只是像以前一样出去演出,总会回来。他的手机也总是帮他缴费,这样他总能收到短信的是不是。尽管她尽力让一切如常,可是他的气息却越来越淡。她想他,想见他,想跟他说话,想感觉他的存在,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以消失地完全无迹可寻。入睡前她会不断念着他的名字,希望他可以在梦里出来见她,哪怕一小会儿。那个时候她从夜里醒来,终于知道死别的残忍,是种无能为力的挣扎。
他收走了家里所有照片,删掉了她手机的所有存档,他说,我走后你就忘了我。有段时间他和她冷战,朋友来看望,走的时候在病房外拉住她的手说,他是不想给你留下念想。
她知道,都知道。
他说过,别哭,以后想哭就想想我跟你吵架的时候,就不难过了。
杨目送她走上楼,开了灯,才开车离开。她滑坐在地上,冰地刺骨的地面,现在再没有人抱起她,咬着耳朵说她不听话。
林,你是真的离开了。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梅被手机震得回过神,是杨的短信,安全到家。
她一直没有报平安的习惯,因为分开几分钟她就会忍不住给林发去信息,哪怕是个冷笑话。她试过关机一整天,结果开机就接到林的电话,说:搬过来住好不好。
她既惊喜又甜蜜,没办法,他们就是被对方吃得死死的。她和他都曾经以为他们是在命书上写好的那一对,说来,谁是谁的过客。
梅起身,走到阳台上,看着寥寥星辰,回了句晚安。
再没有那天的星空,那个人,过去的每一刻都成为缅怀。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你,是不是还能记得我?
下班在车库的电梯那里等我,一起吃饭。杨发了一条短信,甚至仔细留意外面的声音,好像他的办公室隔音效果很差一样。
好的。梅回得中规中矩,叹口气,把手机放回口袋。
下班的时候,她刻意慢慢收拾,简直把自己的桌子重新规划了一下。办公室人全走光了,杨也出门,他们一起离开。两人维持礼貌的距离,杨开始好奇,之前对他示好的难道不是这个女孩?
“昨晚睡得好吗?”杨比较主动,男人本来就应该的。
“不错,你呢?”梅几乎是条件反射,fine,thank you,and you?
“我昨天不是开玩笑。”杨正色,他开始怀疑梅是不是没有相信他。
“嗯。”她点头,笑得也牵强。之前维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有所寄托又不会牵绊,好像比较轻松。
食不知味的一顿饭,梅几乎没有捕捉他话里的信息量,吃完就能回家了,她一直对自己说。
“你喜欢玩五子棋吗?”杨稍稍转过脸,看了一眼副驾驶的梅。
“不喜欢。”她也转过脸很认真地回答。
“为什么?”杨在这个问题上显得特别固执。
“因为,总是赢不了。”她想起小时候那个给她留下阴影的男孩子,导致她讨厌所有的棋类,所谓琴棋书画,也被连累地不感兴趣。
杨看她有些懊恼的样子,笑出声来。
很少见他笑,笑起来整个人的五官都柔和了,也更亲近人的感觉。
蒲公英开了花,花化了飞絮。油菜从小小的一丛开遍田间,然后该种棉花了,种完棉花又能种一季的油菜。一年就过去了一大半。那年,陪林回他的老家,那里早没有了他的父母,只有一些关系还算近的亲戚,但是大家都记得这个从小就听话腼腆的孩子。时间在那里以花开花落来计算。现在回想,是不是林自己也有些感觉,要最后看看他生命的归处。
他家的老宅是一座进士院,门口有年代久远的拴马蹬,四合院的构造,进门就看见一面照壁,门廊的边角有深绿色的青苔。梅在他开门的时刻与他对望,林看到她眼里生动的喜欢。也许以后他们老了,可以搬回来住,多好,那个时候他们可以想以后。
看着窗外后退的景色,梅恍然想到那个春天,现在身边坐着的人,早已不是那个温和的少年。他永远停在那个年纪,美好地让她不敢回忆。
“干嘛偷偷看我?”杨从方向盘上拿起一只手揉揉她的头发,乌黑柔软,像小孩子一样。
“你好看啊。”梅弯起嘴角,脸颊一颗小小的痣就像酒窝,一笑就甜到心里。杨因为要陪她出去,穿的牛仔裤,帆布鞋,衬衫,休闲外套。对着镜子,他倒没觉得别扭,好像自己又回到二十岁,为了女孩子心动的年纪。
他们走了很多路。一路上杨很惊讶,之后又很享受,她一路都在给他普及野花野草的名字和故事,头发被风吹乱也只是随意拢起。
“累了吧?”晚上吃完饭,他们往山下走,车停得比较远,梅心里懊恼,嘟着嘴不回答他,走路的姿势却透着疲惫。
“来。”他突然挡在她前面,弓下 身子。
“我,不累……真的……”梅还没说完,就被他扛起,背在了身上。
“像团棉花,不重的。”杨安慰她的小别扭。
“丢死人……”梅小声嘀咕,像四周看,天色渐暗,有经过的车对他们按喇叭。她把脸埋进他的脖颈,令人安心的味道。
“丢人也是我丢人,谁让我是猪八戒呢。”他毫不费力,步伐稳稳地往上下走。
梅没有说话,抬起头,他的肩膀宽厚,在那一刻,心动了。
梅最近都睡得很晚,那个男人是个工作狂,每晚完工后还都要发一些夜宵的图片给她看。有时候是面包牛奶,有时候是一碗素面,极少的时候是应酬后的丰盛加餐。
她不忍他半夜的短信无人接受,只好一再推迟入睡的时间。善良导致她整个上午都精神不好,像一条软体动物,子恒说。
今天更甚,昨天晚上不该调侃他浪费农民伯伯的粮食——光吃不长肉。他扬言今天要让她检验自己的“巧克力腹肌”。梅关机睡觉,看到“腹肌”二字,心里像突然被谁揣进几只小兔子。
浑浑噩噩熬到下班,她蠕动到电梯那里,也不管人多,闷头扎了进去。
“哔,哔”电梯超载,在她踏进去的一秒。
“这么倒霉……”梅小声嘀咕,准备磨蹭着退出去。
不想手臂一紧,整个人被抓出了电梯。她抬头,却撞见整个电梯里表情呆滞的同事和身边很近的那个男人。他很绅士地帮电梯里的同事关了电梯,附赠微笑一枚。
梅几乎能听到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里面爆发的流言四起。
“干嘛……这是公司,你……不能……”梅想想咽回了后面的话,他的地方,他自然想怎样就怎样。
“就是看不得你那副样子,谁欺负你了一样。”他找到她的手,牢牢握住,站得笔直,等下一班电梯。
“没睡好。”她索性闭上眼,靠住他,抱牢他的手臂。
果不其然,杨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有时候,梅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被他驯养的动物,渐渐无法缺少那样温暖又适当的抚摸和关爱。
吃完晚饭他们沿着护城河散步,老龄化又节能。杨告诉他,他的家人邀请她周末去家里吃个便饭。他问得不经意,又很拙劣地透出紧张。
“好啊。”于是他们接下来的话题变成了选择什么礼物和着装的问题。
这边,梅的父母也憋足了劲想见梅的男朋友,什么样的男人最终把他们的女儿救出那场水火。
一进门梅就看见父母站在阳台往下张望,交头私语,直到某人的车开远了才意犹未尽地走进客厅。
“这个周末他们家人叫我过去,那下周我叫他过来吧,别看了,脖子都要长长了。”她看二老的样子,忍不住要笑着调侃,心也柔软起来。现在的小心翼翼,那个时候的无可奈何,她几乎都快忘记了怎样做个乖巧的女儿,也忘了他们不再是心烦也能睡好的年轻人了。
“好,好,你们也不小了。”梅的父亲鲜少露出那样憨厚的笑容,叠声说好。
“你们是多不待见我,想我早点嫁掉。”梅窝进沙发,选了个舒适的位置。
“庙小,伺候不了你喽,要找个大庙给你供起来!”梅的母亲妙语不断,她以前总是家里最爱说笑的那个,所以他的父亲,那个看起来严肃的男人才这样开心,这么多年。
“那你们说我穿什么,带什么去他家啊?”梅抱着抱枕,拿出手机给杨发了短信:杨总,家慈家严预约下周周末过府小聚,意下何如?
“我跟你爸明天陪你去选,总要大方庄重不失美丽活泼吧!”梅的母亲看着她的父亲,男人只好笑着点头,他难得不打心里抵触去逛街。
杨在路上看到短信,挂上蓝牙耳机,给梅打了个电话。
“开车呢,下次别挑这个时候给我发这样好的消息。”杨绝对是一张热恋中的脸。
“哦,知道啦,小心开车,回家再聊。”听着电话那头他雀跃的声音,梅突然觉得满足,像一个糖果罐又存进了新的糖果,或者,一个越来越满的扑满?
也许每段感情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对错之分,但若想开花结果却需要太多的条件。
现在想起林,梅还是会心痛。如果他也拥有杨现在拥有的一切,他们也许就可以像现在她和杨一样,受到家人的支持,一切顺遂。
林也登过她的家门,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他特意穿的那样正式,跟她精心挑选了礼物,向工作的地方请了假,临深履薄。可是父母还是不喜欢他,看起来太单薄,工作不稳定,更难提及他还是孤儿仔。一顿异常沉默的晚饭后,梅送他下楼,还未开口就哭了。她舍不得看到林为了她被父母刻薄,他是那样骄傲的人,对着那些不好听的话却都笑着接受。
“哭什么,你爸妈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傻瓜……”林弯腰为她擦掉眼泪,拢好头发。“他们是怕我把你抢走了。”
对比起来,她和杨就叫做皆大欢喜。
她跟林几乎没什么机会约会,林因为工作的原因也很少像她之前的男朋友那样对她刻意讨好。他们待的最多的地方就算KASAN和他上班的琴行,她喜欢陪着他。
某个暴雨后的夏夜,他们开着窗户关着灯躺下聊天。他告诉她一个故事,一只猫的故事。林小时候捡到一个瞎了一只眼的小白猫,偷偷藏在自己的屋子里。那时候他们一家还住在老宅,进士院。小家伙很听话,洗澡也乖乖的,很黏人。梅与他十指交扣,带着凉爽青草味的夜风把窗帘吹起,听着他缓缓说着过去的事情,像一场缱绻的梦境。
后来,他们离开了那个宅子,搬去城里,小猫也在搬走的前几天失去了踪迹。
“我的童年大概就是那时候结束的吧。”他笑着闭上眼睛,眼角有细细的纹路。
梅说不出一个字,她不喜欢这样无力的感觉,可是又找不出话来安慰。也许有了别离的情绪,学会叹息,就是成长。
他从不是个快乐的人,却希望身边的人都快乐。回忆的时候,那些情景都静谧地像一条日夜流淌的小河,流过心头,留下怅然。
此刻,杨捧着杯子出神。
“喂,今晚借客房给我住。”李灿灌下一口烈酒,带着犯戒的快感。
“嗯,以后……还是少来……”杨想到他们夫妻每次吵架,他家就沦为避难的酒店,他现在一个人是无所谓,以后……
“哎,你以后就明白了,女人啊,对老公的前任们都有种很恐怖的偏执。”李灿颇有情感专家的样子。
“是吗。”杨也喝下一口酒,他和梅似乎没有聊过这样的话题。
“看看我就知道了,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就说顺了口……哎……”李灿看着杨的表情,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居然有些迷茫。“小梅就没拷问过你?”
“没有。”杨老实回答。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梅与父母精心挑选礼物和准备着装的时候,杨浏览了梅社交网站上的每条信息。奇怪的是,明明是早期注册的账号,中间却有大段空白。一一印证后,杨发现她所有关于某段时间的记录都是空白。不是敏感,只是隐隐不安。
散步快到停车场的时候,杨还是迂回开口。
“前几天我朋友李灿又被媳妇赶出来了,睡我那里的。”他觉得这个开头很不错,很隐形,很无痕。
“怎么了呀?”梅一如料想的掉进圈套。
“阿灿说是前任的问题,说女人都特别在意。”杨低着头看路,也没好意思说完就盯着梅的表情看。
“是吗……”梅心里一紧,力气都被抽空了一半。
“我们好像很少聊这个啊。”杨并不是个喜欢逃避问题的人。
“嗯,我有过两个男朋友,大学一个,毕业后一个。”梅并没打算隐瞒,也没打算细说。
“我也差不多。”杨听她的口气,不愿多说,也就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停车的地方走。
“是我让你不满意了吗?”梅看着走向前开车门的背影,幽幽开口。
杨愣住,回头。
“不是……”杨把他圈在怀里,心里懊恼地直想骂乱说的阿灿。
梅现在才发现,她自己都不满意自己,何谈别人。一开始她就是想让自己喜欢上别人,谁都好,她太需要一个投注感情的对象。一开始就是毒树,那果实可否采摘?
既然不信我,那我们到此为止吧。梅发完短信,关机,睡觉,带着自暴自弃的快感。
她房间的门窗密闭效果很好,不大的空间安静地听得到她自己的心跳。在压抑排山倒海之前,她起床,打开了窗子,新鲜的空气涌入,复活。
厌倦了与家人争吵,厌倦了朋友善意的劝慰。难道就没有一段感情,只关于彼此。
牵扯到过去,她也许可以忍受别人提起,却没坚强到自己娓娓道来。她不想现在的感情有一点伤痕,如果不能完美,就停在这里。
梅躺在床上,捕捉细微的声音,直到疲倦入睡。
收到短信后,杨立刻拨过去,却始终快不过她。接下来的反应就是开车去她家,在楼下却踯躅了。毕竟她与父母同住,这样似乎不好。他无力地放下座椅,在车内抽烟,看烟柱会不会在静止的空间出现湍流的样貌。
她就在那里,你有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可是她就是安安静静待在那里,与世界隔离。你的叫喊,烦躁,失望和担心与她没有关系,哪怕下一秒你死掉,她也还是在那里,而你,只有慢慢自己平静下来,等着她走出自己的世界。
第二天,梅按时起床,一切照旧,除了不去上班。梅的父母以为杨为了今天的见面放了她的假,也没有多说。直到家里的电话被打通。
“我冒死打扰一下,你跟老板都不打算来上班了是吧?”子恒被推选出来打探情况。
“他没去上班?”那个工作狂?
“没,电话关机,座机无人接听。”子恒把秘书的话原话传递。
“我也不知道,你找别人。”她挂了电话,一时也无措。
她跑去阳台透气,却看到熟悉的车停在楼下。
“喂。”她想敲醒车内睡着的男人。
“你终于下来了。”他揉揉眼睛,脸色不好,声音也哑着。
“你干嘛不去上班?”梅拉开车门,很大的烟味,她站在车外,皱着眉头,穿着居家的衣服,头发编在一侧温顺地垂在肩上。
“你收回昨天的话,我就去。”他靠在座上,侧着头看她,阳光让她的脸有柔柔的侧影。
她没有说话,这个男人,直到现在对她全是包容与放低。
“我以后不问了。”他看着只有一臂之遥的她,距离太远,还是妥协。
“傻瓜。”她进到车里,帮他解开安全带,“快回家睡觉,晚上过来接我。”她看着他眼里渐渐涌上的快乐,真实地像看到曾经的自己,喜怒哀乐,情绪全都维系在另一个人的一举一动。
危机过后,小心翼翼。所以当晚最紧张的成了他。
给爸爸的紫砂壶,妈妈的护肤品,爷爷的紫檀纸镇,加上嫩黄开衫,绿色碎花连身裙,低跟皮鞋的她,没有人会不喜欢。
梅一进门就认出杨爷爷,以前爷爷在干休所的好朋友,那杨……果然就是那个让她对棋类有阴影的……那个男孩子。
她回头,看到他调皮的笑,一如当年。
整个晚上气氛融洽,她和他们一家人能聊地太多,甚至中途直接和梅的父母通话,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似乎一切照着他们所希望的那样,甚至更好,可是,他有些害怕。怕一切就像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结束后的夜空冷清地可怕,空气里都是人走茶凉的味道。
杨执霆,杨执霆。梅清妤在纸上反复写着他的名字,复杂的比划,难懂的自己的心思。
他告诉她最近要出差。听到消息的当下,梅清妤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问他去哪里,去多久,什么时候动身。他望着她的眼睛,一一回答。梅清妤突然被那目光灼得难受,借机起身倒水喝。
“会想我吗?”杨拉住正欲转身的她,细细摩挲她的手。
“你也不能不去,是不是?”她回头,浅笑。
只要你说,我就不去。杨执霆没有说出口,松开了她的手。眼前的清妤并不再像年少时记得的那个小姑娘,也不像最初那个肆意的女下属。现在他所接触了解的她,懂事乖巧不爱撒娇。
梅清妤走进厨房几乎脱力,看着未开的水,她不是看不见他眼里的爱意,只是自己一开始就决定,只爱一点点。
她和他一起安静地收拾行李,偶尔说两句话。杨执霆看着那道纤瘦的背影,忽然有了家的感觉。她多像个称职的妻子,帮即将出差的丈夫收拾行李。甚至细心地帮自己把西装衬衫领带搭配好,嘱咐自己带些醒酒药和常用药物。他看着忙碌的女人,心头眼里都觉得暖暖的,走过去轻轻地从背后抱住她。
“我告诉过你我爱你吗。”他靠在她的耳侧,像叹息一般。无论她爱他几分,他自己知道,早已泥足深陷。
梅清妤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此刻是僵硬的。这样温情的时刻,太熟悉,熟悉地她想逃避。爱情总是用这些温柔的只言片语拼凑美丽的憧憬,她真诚地想回应,却力不从心。
“明天一大早的飞机,你别来送我,多睡一会儿。”临睡前,杨发来短信。
“好。一路顺风。”她关闭手机。盯着卧室的吊灯,想着自己本应该对他说些体己的话,最后话到嘴边只剩一路顺风四个字。
杨看着客厅里整齐的行李,告诉自己,她的关心都在实处。
第二天梅起得很早,那时候他应该还没有出门,或者在车上。她守着时间,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多了。杨等到起飞前的一刻,手机一直安静,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梅清妤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终于回来了,花花。
她回拨过去,果然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苏红写。
“魏双呢?”自从苏红写、魏双姐弟俩搬走后就再没有人叫过她这个外号,时隔几年,听到仍然觉得刺耳。
“她要给你惊喜,我偏不,就提前告诉你,她们明天回来,我今天。”苏红写躺在床上,双腿交叠,眯着眼。
“这么多年,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讨厌。”虽是气话,梅清妤忍不住笑容满面,他们三个真的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一夜之间,好像一切回到原点。
杨执霆下了飞机,立即开机。处理完公事,仍没有来自她的电话和短信,他不是不失落。带着低气压扯松领带坐在酒店的床上,浑身无力。
Baby,be,be,baby,i am a rock start……杨执霆回过神,她的专属铃声。
“喂。”杨执霆仍在发脾气的余韵中。
“怎么了?不舒服吗?”梅清妤尚没意识到,以为他身体不舒服。
“嗯,不关心我。”杨执霆站起来,走到阳台。
“刚准备给你打电话,有点事情耽误了,母意西啦。”梅清妤对着电话求情。
“哎。”想你在我身边,他没有说出口。
挂掉电话,梅清妤不再多想,进屋跟父母说苏红写一家要搬回来的事情,一场欢欣,两家多年的革命友谊。
挂完电话,好像空气里那点联系也被切断,只剩说不出口捉摸不到的情绪。
“男朋友?”梅清妤在楼下见到魏双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他帮她提着行李,状态亲昵。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魏双露出一整排牙齿,熊抱。
“重了。”梅清妤同样笑得毫无形象,不远处那个男人拖着箱子看着她们。
“我弟,你傻啦?”魏双勾勾手指,苏红写慢吞吞走过来。
“苏红写!?”梅清妤盯着他的脸,好像是,扒开发际线,是有个小小的伤疤,出自魏双的手。
“帅吧。”苏红写被她盯得微微红了脸,英俊的伪装快要不攻自破。
“拿得出手了。”梅清妤左右手各挽着他们俩,时间好像一下被拨回到20年前。
“都是老爹的东西,早知道现在要复婚,当初就别搬得那么干净!”苏红写直接把东西拖到老娘的房间。
“你们也搬回来?”梅清妤晃荡着两条腿坐在魏双房间的窗台上。
“是啊,整齐,一家人嘛,估计也就一个月就要赶我们走了。”魏双挤到她的旁边,“看你还挺好啊。”
“嗯,还好。”梅清妤没多说,“你呢,苏红写?”
“我不搀和他们的事情,不过能再回来挺好的。”他也挤过去。
接下来的行程就是吃饭,逛街。青春期开始,他们三个总是在一起。梅清妤跟魏双在一起自然是一道风景,开朗爱笑的两个姑娘,身后总要搭着一个犀利的胖子。虽然都不盲目追赶,却对好看有自己的标准,连胖子苏红写都是一样。
以前梅清妤根本不会相信苏红写真的愿意舍弃甜甜圈、泡芙、奶油和那些甜腻腻的饮料,当然现在也不信。苏红写说:我根本没打算放弃,开玩笑,我只是选择更理性地爱它们。
于是他们三个吃完晚饭,在苏红写的车载冰箱里放了三桶雪糕,拉上一打啤酒就往山上开。他们三个“叛逆”的青春期经常这样,坐在山腰一座老庙的后门,在佛门清静地之外,酒水穿肠。
“苏红写,你看我!敢不敢?”梅清妤用勺子混合了三种口味,张大嘴,一口吞下。“喔!好凉啊!”
“这里是我接下来整个夏天的量,我可不能一下透支,姐姐们,你们继续,我怂。”苏红写虔诚地用勺子挑起一小团,放到嘴里,随即一脸甜蜜。
“苏红写,你真是白瞎了我爸的姓,看我的!”魏双同梅清妤一样,凉到太阳穴。他们是双胞胎,男的随父姓,女的随母亲,结果她就得了这么个敷衍的名字,好在弟弟的名字也很奇怪。
“那事儿过去了吧?”魏双拉开一罐啤酒,递给梅清妤。
“嗯,我都有新人了。”杨执霆就像一剂解药,或者补强的证据,在她被人问起的时候显得特别重要。
“谁啊?”苏红写接得比魏双还快。
“挺巧的,我实习公司的,是我爷爷干休所老同志的孙子。”说起来,梅清妤突然觉得真的很凑巧。
“知根知底,挺好。”魏双举起啤酒,向梅清妤点了点,对喝了一大口。
“帅不帅?”苏红写一脸“千万别比我帅”的样子。
“以前你问了叫找骂,现在嘛,有点资本了,不过还是不够!”梅清妤推开苏红写凑过来的头,看着他憋着气的表情,还像小时候一样。
他们索性躺在台阶旁的斜坡上,月明星朗,梅清妤突然想到跟林在一起的很多夜晚,平凡的美好的,一去不再的。
她蜷起身体,等着不适感消失。
苏红写开车,在十一点之前把姐姐们送回家,毕竟他们现在都和父母住在一起。
从车库出来,苏红写被魏双惹恼,非要展示他减肥健身的效果,负重跟魏双比谁先跑到楼下。自然,梅清妤就是那个“重”。
苏红写跑得特别卖力,跟魏双追着他打的时候一样。梅清妤只好死死抱住他的脖子,摇摇欲坠。
“清妤。”她还闭着眼睛趴在苏红写背上没缓过来,突然听到一道沉静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她从苏红写背上下来,看着两米外的杨执霆,只能问出这样一句。
“提前结束了。”准备给你惊喜。可现在,惊的是她,看来,之前她也一样很欢喜。
“你们先上去吧。”她回头对魏双和苏红写摆摆手,却忘了把杨执霆介绍出去,只是下意识让他们离开。
“朋友?”他们走后,杨执霆先开口。
“嗯,刚回来的,你……怎么也不告诉我……”问了她就后悔了,他应该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
“过来……”杨执霆微微抬起手,一个小小的怀抱留给她。
梅清妤走过去,依在他的身上。他好像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味,却在她靠近的那一刻松懈,收紧手臂,亲吻她的发顶。
“下次约出来一起吃饭吧,还没给我介绍你的朋友呢。”杨执霆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心平气和。
“嗯,让他们休息两天。”多体贴,她忘记抱着他的人同样星夜兼程,赶回来,只为见她。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好好休息。”他松开怀里的人,把情绪收好,微笑告别。
杨执霆有些不同,大概是累了,梅清妤没有多想,这个夜晚还是美好的,惆怅除外,最后的尾巴也除外。
没想到和梅清妤的新一任是这样的第一次会面。说起印象,高高大大,看起来很可靠,至少和之前那一个相比。
苏红写搬走的那一段时间一直不敢和梅清妤联系也是这个原因,梅清妤是因为他认识的林川,KASAN是他朋友的店。陆昂喜欢梅清妤,在高中时候就喜欢,后来出国回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也没忘记了梅清妤。可造化往往弄人,一次颇具心思浪漫的再次邂逅却让梅清妤注意到了林川。
苏红写不喜欢林川,没有特别的原因,有些人就是看不对眼。看起来挺好相处却怎么都走不近,透着一股别扭。陆昂像个傻子,直到梅清妤指着台上正在演出的林川亲口对他说:那个人,看见了吧,是我男朋友。
当时陆昂就傻了,问了三个W:什么?谁?什么时候的事?!
其实他特别想开了林川,咽不下那口气,但是真的开了又显得自己特别小气。所以陆昂自此之后很少亲临KASAN,闹心。
苏红写陪陆昂喝过几次酒,每醉必提,所以事情的经过他挺清楚,就觉得那个林川心眼多,不声不响就摆了陆昂一道。
陆昂想不通,他明明看过他下班有女人来找他,不会刚好是妹妹吧。
苏红写对他酒后的话没太附和,喝多的人不能随着他的性子,不然天知道他能做出什么悔青了肠子的事。
对林川的看法他一直保持自我消化,长这么大第一次没有和姐姐们交流。而魏双,却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弟弟身上找到共鸣,而且没能和梅清妤达成一致。
僵持了一段时间,各自忙于人生第一份工作,等彼此回过神来准备重修旧好的时候,那个挡在她们多年情谊中间的男人却尘归尘土归土了。
魏双在看到杨执霆的那一刻,心里一阵欣慰,就差大喊:你就该找个这么靠谱的!幸好梅清妤示意他们先上楼,不然她真要上前亲切友好地自报家门,再语重心长地表达殷切祝福。
一无所知的杨执霆正对着他第一次自己逛街给梅清妤挑的礼物发呆——跟他同款的情侣对表。突然的见面把他的计划打乱,适合小别重聚的美好赠礼气氛再也没有出现,于是他憋屈地一个人回家。
梅清妤准时上班,自从被周围的人“发现“她跟杨执霆以后,她在人前轻易都不敢提到他,去他的办公室都很少一个人。当然,上班无比严肃认真的杨执霆更是如此。可是,今天她刚坐下就就发现自己的仙人掌旁边放着一个黑色的绒布盒子。
左右无人注意的时候,她放进口袋,借去厕所的时候在隔间里打开。某品牌的白色陶瓷表,很好看,不张扬。
杨执霆的短信发来:昨晚没机会给你,希望你喜欢。
梅清妤觉得很温暖,如果此刻她不是在厕所的隔间就更好了,兴许就多了些浪漫。
“我很喜欢,今晚给你接风,预约一下。”梅清妤回复,冲水,走出洗手间。
魏双和苏红写接到电话,提前半小时就在约定的地点整齐地坐好,安排座次就花了十多分钟。不想一整晚跟她的新男朋友大眼瞪小眼,要跟梅清妤有眼神交流,方便去洗手间……所以梅清妤和杨执霆手牵手出现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大概和他们姐弟俩刚落座差不多。
魏双眼尖,看到两人的情侣对表,一黑一白,品位加分。
吃完正餐等着甜点的时候,魏双叹口气,看着苏红写眼里对甜品期待的火焰。
“你能不能学学人家,老大不小了,就知道吃。”魏双对杨执霆整晚的行为谈吐和流露的感情都很满意,相较自己的弟弟,直想扶额。
饭后魏双和苏红写体贴地回家“休息”,杨执霆与梅清妤继续散步。
“这是我为数不多喜欢的礼物哎。”梅清妤挽着杨执霆,抬起自己的左手打量那只表。
“承蒙厚爱。”杨执霆也抬起右手,与她的比在一处。
梅清妤拉着杨执霆在长凳上坐下,面对护城河,对面是喧闹的都市霓虹。
“回礼。”她轻轻吻上杨执霆的唇。
杨执霆一手抚过她的脸,不让她离开。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香草甜点的味道,他听到自己的心脏不知所措的欢腾。
睡前,梅清妤收到杨执霆的短信:这也是我收到的为数不多的最喜欢的礼物。
无数不多?那还是有很多,她竟有些不舒服。
于是回了晚安,带着别扭的情绪,脱下手腕上的表,梅清妤不甚舒适地入睡。
杨执霆突然想听她的声音,打过去,却又迟了一步,她关机总是那么迅速。
幸好还有明天,还有很多的明天。
“喂,你还记得小时候吗?”杨执霆跟梅清妤坐在山顶的石块上,看着整个城市的夜景。
“多小?”梅清妤靠在杨执霆的身上,没长骨头一般。
“就是你教我五子棋那会儿呗。”杨执霆挪了挪身子,找了个彼此都比较舒服的位置,重新把她抱在怀里。
“不记得,不记得了。”梅清妤扭过头,欲盖弥彰的样子看得杨执霆直想亲她一下,想想自己对着她有时候实在有些控制不住,嗯,像个动物。
“我记得那时候春节过去不久,天气刚刚回暖。你跟我们一群大孩子后面跑,满头的汗,你奶奶叫你回去换衣服。”他停顿,看梅清妤听得认真,脸上扬起小时候一样的单纯表情。
“你再出来的时候,我就愣住了。”他实在是个很有技巧的说书人,让听的人会忍不住问他:然后呢?即使这是她自己的故事,可是为什么她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穿着一件红色的小风衣,刚脱下冬天的衣服,显得特别好看。”杨执霆说起经常想起的那个画面,抱在怀里的这个人,时间与空间的交织,很奇妙。
“我觉得王欢比我漂亮多了。”她也在很认真地回忆,记忆里对杨执霆实在比较模糊。
“哪有,你比她好看多了。脸红扑扑的,像个苹果。”他用一种笃定的眼神看着梅清妤,那一刻,她相信那时候杨执霆的确这样认为。
“你那时候就看上我了?”梅清妤亲口问出这样的话,含羞中夹着期待。
“嗯,你呢?什么时候看上的我?”杨执霆挑眉,貌似轻佻,仔细看来,眉毛轻颤。
“有一次我跟你打招呼,叫你杨总,然后你脸红了。”梅清妤笑着从他胸口抬起头来,狡黠地像一只猫。
杨执霆低头吻住她。脚下的霓虹映着她的脸,美好地他不想放手。
“闷……”梅清妤想让他松开些。
“下个月跟我一起去出差吧,就当休假了。”杨执霆松开她。
“看我的安排咯,魏双回来了,我们以前每年暑假都会出去玩。”她盯着杨执霆的脸一点点黑下去,意料中的效果。
“哈哈,骗你的!去嘛,老板发话了,我怎么敢不答应……”梅清妤摇摇他的手,最大限度撒娇。
“她要是有空一起去也可以,你开心就好。”杨执霆叹口气,她开心就好。
梅清妤心头震撼,他对她真的很好,好到她不知道怎么样对他更好。
“你说爱有值得不值得吗?”梅清妤跟魏双挤在一张床上聊天。
“有啊,你那个……唉。”魏双不想多说,免得梅清妤炸毛。
“那不是他的错……”如果他还在,结果一定不是现在的样子。
“好好对小杨吧,他挺不错的。”魏双恨不得他们两个现在就结婚,省的梅清妤没事乱想。
“嗯,他对我特别好。”梅清妤想着他,很窝心。
“小棉袄,好好收着吧。”魏双也为杨执霆高兴,她看得出他对梅清妤的感情,那样的眼神,与曾经的梅清妤对着林川的如出一辙。
“喂喂喂,你们这是哪一出啊?我几天没追,你们就更新这么多!”魏双把包丢在沙发上,一边在玄关换鞋一边冲着一脸无奈的梅清妤嚷嚷。
“你说我去不去?”好姐妹自然就是恋爱中的军事,梅清妤的百忧解。
“你想去就去呗,也没什么不可以,他挺好的一个人, 还是那句话:要知耻而后勇!”魏双从冰箱拿出两盒酸奶,隔空丢给梅清妤。
“其实我挺想去的,好久没出去过了。”这两年不是没时间就是没心情。
“那不就得了。”魏双搭上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隔了几天,最后的安排出来,去x市。梅清妤看着杨执霆的脸,还是笑着答应。
她怎么会不喜欢那个地方?天蓝,路宽,海风,沙滩。
那一年的夏天,她跟着林川几乎走遍了城市的每一个地方。
最怕物是人非,更怕人事全非,连熟悉的气息都无法感知。
一路山,梅清妤把每一句话都加上:攻略上说。例如:攻略上说,去碧云滩最好的时间是凌晨两三点,吃海鲜喝啤酒,看日出。
“看来网上的攻略倒不是千篇一律的。”杨执霆笑着抬头看她一眼,笑容里面却有梅清妤看不懂的东西,她不想深究,不再说话。
下了飞机,入住酒店。再次站在满目游客的街头,她有些恍惚。
想起那年他们坐了二十小时的火车,却丝毫不会疲惫,一出站梅清妤就兴奋地看着四周穿着长裙戴着墨镜的女孩子们,跟林川撒娇,她也想这样打扮。
“一看就是游客啦,当地人哪有这样的。”他拦好车,笑着拉着她坐上去。虽然不像她那样兴奋,梅清妤还是看到林川眼里的快乐,属于他的,小小的光亮。
他们住在长滩的一间小旅社,梅清妤在网上订好的家庭式旅馆,温馨舒适。白天四处看看,晚上和林川一起走去酒吧上班,酒水免费。
林川中场休息的时候会跟酒保偷偷关照,那位小姐点的酒水尽量少酒。
“我的酒量变好啦!”微醺的梅清妤靠在林川的肩膀,坐在海边的栈道。
林川笑着刮她的鼻子,“叫你不要多喝,你是女孩子。”
“那有什么,反正有你在嘛。”梅清妤抱着林川的脖子,热情地吻他。在这个陌生又美丽的地方,这样浪漫的夜晚,她身边是最爱的人。她只想告诉他,有他在身边她很幸福。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储藏心事的角落,即使堆满尘埃,往事总能在某个奇妙的时刻汹涌而出。过后留下断壁残垣,只好独自躲起来,待着再次筑好心防。
空间不停交叠,长滩的星空仍然沉静,海风带来汽笛的遥远声响。
愿你在此。
杨执霆在一次应酬中意外遇见苏红写。苏红写自然不像杨,有业务经理,他一人冲锋陷阵,最后自然丢盔弃甲。
不意外,循循善诱加上杨优秀的谈判技巧,他从苏红写口中断断续续得知了一些关于梅的事情。她爱过另一个人,即使那个人已成过去,死灰燃尽。
于是他想,两个人离开,离开熟悉的地方,她也许会对他敞开心门。他等待,焦急却无奈。
她也在等待,等待心门重开。
梅清妤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呆在酒店看电视里重播的电视剧,因为杨执霆大部分时间都在忙业务上的事情。
她靠在床头,眯着眼睛看外面太过灿烂的阳光,伴着电视的声音,室内显得冷清,另一种安静。
她在这样近乎静止的时空里迷迷糊糊睡着。
“这个花蟹怎么卖?”林川蹲下,用手摆弄捆成一个个的螃蟹,梅清妤也在他身边蹲下,用阳伞把两人遮住。
她在梦里看着他的侧脸,心一阵阵抽痛。梦里面的自己只是在一边摆弄清水里的小蟹,林川转头看他,笑着不说话。
一阵凉意让她从梦中醒来,原来不过是梦,甚至谈不上是梦,只是过去片段的闪现。
梅清妤拿出手机,杨执霆有短信进来,又是应酬,嘱咐她好好吃饭,短信里列了几家餐馆,他安排了司机,她随时可以让司机开车送。看得出他的歉意,这次出行是他提出的,他却没能好好陪伴。可是安排这样细致体贴,谁又能开口责备。
梅清妤洗了个澡,套上一件宽松T恤,穿着紧身牛仔长裤,平底鞋,背着大包就出门了。她并没有叫司机,她不是杨执霆,那是他专配的司机,女人这样没有眼色并不好。
出门的时候已近傍晚,梅清妤搭了一班途经长滩的巴士。到了能看得见大海的时候,她就下了车,沿着海滩,走了不久果然就是长滩那里。
她坐在木质栈道的台阶上,看着一轮红日快速在尽头淹没,而周围仍是游人的嬉闹声,她却忽觉静地可怕。
好像她一人回到过去的时空找寻,没有线索。
眼前跑过一个小小的人,光着脚丫,沙质绵软,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还不太懂得掌握平衡,眼看着要摔倒。梅清妤站起来,却被跑过来的身影吸引。
看到一个很像很像林川的人,身高身形步态。
梅清妤站着,愣愣看着,不想移开眼睛。仔细把孩子身上的沙子拍净抱起孩子后,那个男人好像感觉到梅清妤的注视,回过头。
她还是记忆里的样子,看起来独立而坚强,其实很需要陪伴。一个人逛沙滩只会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别人在沙滩嬉闹。一见到自己却是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说不完的有趣事情。
过去种种熟悉,却不曾在她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有太多的情绪,最后却像陌生人一样注视。
“林川。”她的声音哑着,像一声叹息。
“是我。”他点头,却转身要走,冷漠地让梅清妤的眼眶瞬间热了,浑身却软地没有力气,直想坐倒在地上。
她用尽全力跑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林川站定,却没有回头,她的手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