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你看……我的指甲……”他吞了一下口水,胸口闷得他难以连贯地说完。林把自己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他不想看见这丑陋的手,把他的不健康全都写在上面,细瘦,干瘪,苍白。
“怎么了?”她的语气很轻柔,好像怕惊扰一只蝴蝶。梅认真地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帮他掖好被子,只露出他的手。虽然天气很热,他还是很怕寒。
“心闲长指甲,我妈妈经常说的。”梅回头在病床的床头柜里找出她在家带来的指甲钳,起身在盆里倒了些热水,用毛巾仔细地擦着林的手,曾经在萨克斯风上灵活舞动的手指。
“呵……我啊……现在多的是……时间……”他用力将身子往她那边动了动,随即停下喘息。
梅默默站起来,用手臂托住他的后背,帮助他换了姿势,调高了病床的高度。
她小心地修剪他的指甲,剪一点就抬头看看他的表情,生怕剪着他的皮肉。
他失笑,看着她因紧张鼻尖冒出的细小汗珠,忽然有些讨厌自己。
“不想剪了。”他转过头,把手从她的手里抽出,闷闷地小声说。
“那,我去给你冲点米糊。”她知道他因为生病情绪起伏很大,顾不上难过,只知道到了晚饭的钟点。
他没有出声,他不是坏脾气的人,生病也没有让他扭曲什么,只是刚才突然难过地不知道怎么排解。
梅拿出柜子里的保温食盒,倒了一袋米糊,转身出了病房。喉咙以下那里有种情绪一直冲击着,鼻梁发酸,她只好深呼吸几口,快步往水房那里走。看着水箱的温度显示一点点接近100,她的心情慢慢平静,接了热水,仔细地把米糊打开,抱着食盒,快步走回病房。
“吃点东西好不好?”她坐下,对着他的背影柔声说。
林只是转过身,“吃完……你可以……回去……吗,我……今晚想……一个人。”她听得到他的肺在吃力地呼吸,忙不迭点头,帮他整理好枕头,迟疑了一下,还是自己拿起勺子试了试温度,开始喂他。
他的目光没有着陆点,空洞地盯着前面的雪白墙壁,一口口,好像自己的生命正在被蚕食。他忽然笑起来,是什么在蚕食自己的生命呢?咳咳,他笑得咳个不停,脸都憋成了红色。她急得快掉泪,要不是他的手紧紧抓住自己,她早就按了呼叫铃。
“真的不吃了?”她试探着,看着剩了大半的米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开始这种婴儿吃的米糊,他可以吃下一包半,然后是一包,然后最近,他根本吃不下几口。
“想……吃肉……这个……难吃”他呼吸的频率还是比较快,眯着眼睛,有些撒娇的样子,语气也有些讨好。
“好了就能吃了,现在先忍忍嘛。”梅捧住他的脸,亲了一下,脸贴着他的鬓角,像哄一个小孩。
爱一个人,就是在自己的心里种下一颗荆棘种子,给多少爱它便扎根多深。
雪快融尽的那一天,梅搬回了父母的家。决定搬家前,她跟母亲说:能不能把我房间所有的东西都换了,什么都不留。
她知道,离开家之后,他们一定还保持着房间的原样。她最不能见的,也是以前自己习惯的样子。最后一晚待在租住的房子里,梅想到杨,以后怕是不能自由到随时去找他了。
看着一屋子打包好的行李箱和空荡的客厅,她突然想起林的家,他走后,就是这样光景。
想见你。她发了一条短信给杨。她需要说出这样一句话,对一个有回应的人说,不然她会再次陷入虚幻的泥沼,难以自拔。
女孩子晚上不要乱跑,我还没回去。杨斟酌许久,删了又打,一脸严肃,旁边的公关都不好再活跃气氛。发送完眉头也不见舒展,手仍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上。
哦。梅已经出门,开了自己的车,在24小时营业的商店买了猫粮,驱车去杨所在的小区。她需要出么走走,心理医生告诉她,情绪不好的时候,不要由着负面情绪操控。
既然真的不喜欢我,那我以后都不会再做多余的事情了。梅发了这样一条短信给杨,背水一战。她开始质疑医生的话,也许她只需要时间,而不是一个不会喜欢上自己的对象。该忘记的总会被时间抹去,何不在自己并未投入的时候停下。
杨在应酬结束走出包厢的时候看到短信。她放弃了?
坐上自己的车,挂上蓝牙耳机。
“喂?”她的声音糯糯的,隐约有小小的猫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