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那进城的小贩便为我们带来了好消息。我攥着银子喜滋滋的走进门,梨澈正好将晚饭准备好,抬头看我一眼:“公主是有什么喜事吗?笑的这么开心?”
我坐上凳子,低头将钱袋捂好,然后再朝周围看了看,确认了安全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梨澈你知道昨天那卷字画卖了多少钱吗?”
他摆着碗筷,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多少钱?”
我略略抬高了声音,感叹道:“整整十两银子啊,而且应该还不止,想那替我们当东西的小贩暗地里肯定也抽了不少油水!”
他将盛饭的碗递到了我面前,顺手便擦了擦我的鼻尖:“瞧你那贪钱的模样,我说过有我在,不会饿死你的。”
“何止饿不死啊”,我抱着他递过来的饭碗,谄媚的在脸上蹭:“梨澈你简直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摇钱树,只要挥一挥手,就有大把大把的银子朝我们砸过来。”
他拿筷子敲了敲我手中的碗:“那摇钱树现在命令你赶快吃饭,你吃还是不吃?”
“吃!”我马上听话的放下钱袋,快速的扒起饭来。他在我身旁轻轻的摇头:“慢些,又没人和你抢。”
闻言,我又放慢了速度,一口一口吃的极为端庄闺秀,他微蹙的眉眼这才悄然的松开,也兀自端起了饭碗。我一边吃一边抬眼看他,目光不自觉的便落到了他端碗的手。五指如玉,修长干净,竟比那瓷白的饭碗更加的漂亮夺目。只是那横亘的骨节之上,不自然的几许嶙峋,生生的坏了这份完美的画卷。
心隐隐有了些低落,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他抬头:“怎么不吃了?”
我朝那满桌的寡淡素菜努努嘴,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每天都是这些不带油水的东西,厌都要厌死了。”
他好脾气的放下碗:“昨天剩下的那三十文铜钱,也将将只够这么朴素的吃一天。公主若是不开心,明日我便做些你喜欢吃的菜如何?”
我继续眼巴巴道:“我想吃好东西,却又不想你那么辛苦。不如——。”我转了转眼,“明日我和你一起进城,去那家京师里最出名的酒楼‘凤鸣轩’,点上一桌好菜,补偿一下这些日子积累的馋虫如何?”
“可是——”,他似乎有些犹豫:“我们会不会被人发现?”
我狡黠一笑,伸手抹了一把他衣服上沾上的炭灰,蹭到了他脸上,随即睁大眼,惊惧的瞪着他:“小阿黑,你是谁?!你将我温润干净的梨小白藏到哪儿了?”
他先是一愣,不自觉的摸了摸脸,当摸到一手黑炭时,也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我起身,坐到了他身旁,将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阿黑啊,放心吧,只要我们小心一点,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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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便和梨澈坐上了马车,路上颠簸了近三个时辰,又在城门口盘查了好半天。因为脸上涂上了一层极为厚重的炭粉,再加上我们刻意的装扮与褴褛的穿着,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很轻松的便入了城。
进城后我们便下车,交代那马车夫等候的地点,随后便和梨澈一起徒步朝‘凤鸣轩’走去。道路两旁,商贩云集,叫卖声连绵起伏,脂粉首饰,珠翠罗绮,各式各样有趣的玩意儿晃得人眼花缭乱。好多天没看到如此热闹的繁华景象,我竟真的像一个新进城的乡下人,摸摸这个,看看那个,眼光不漏空的四下搜索,不肯落下任何一道别致的景色。
这可苦了一直跟在我身旁的梨澈,随着我不停的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紧牵着的手丝毫都不敢放松,好像生怕我会走丢似地。
就这么兴致勃勃的逛了一路,等来到‘凤鸣轩’时,我和他早已经饿的饥肠辘辘。因不喜太过安静的厢房,所以我和他挑了二楼两个临街的雅座。此刻正值正午,小楼里虽人满为患,好在皆是文人风雅之士,所以并不显得吵闹。我和梨澈,倒成了这小楼里难得的异类。
只是这些丝毫也不减我愉悦的兴致,一边等小厮上菜,我一边向梨澈介绍:“这家酒楼有名的菜很多,但你知道最有名的是什么吗?”
梨澈淡淡的笑,摇了摇头。
“那就是曾让先皇都赞不绝口,亲自纳入御膳,曾经十年都作为款待外宾的必备菜式——醉虾。”提到美食,我有些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而且这道醉虾的做法也很特别。首先要将新鲜的虾扔进百年女儿红中,使其酩酊大醉时,将其剥壳卸甲,进行烹蒸。等到出锅入口,虾肉滑腻中又萦绕着百年陈酒的微熏之意,美妙的很呀!你等下一定要好好尝一尝!”
他笑着点点头:“以酒香营造镜花水月的幻境,从而使虾沉溺其中不能自己,直到死时方才骤然清晰绝境的痛楚。不得不说,这样的做法倒真正是一绝,只是——。”他顿了顿:“锁情你若是这虾,你是希望一开始便清楚的接受这痛楚的折磨,还是宁愿以一醉沉入永无止境的虚幻?”
我被他问的一怔,随即笑着敲了敲桌子:“你这问题问的好生奇怪,我又不是这虾,更无须被人吃进肚,自然也就无需受这份痛。既如此,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他静默的看着我,没有说话。不一会儿,菜便陆续端上了桌,我握紧了筷子,笑道:“好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赶紧吃东西吧,不然很快就冷了。”
他闻言也抽出了筷子。我正欲吃,旁边一桌的谈话却让我夹菜的动作骤然一凝,尽管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因为我们与他的位置实在是得天独厚的近,所以听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