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伯兴奋万分,挥手疾呼,呼声雄厚响彻湖面。傅廖一与那老者相视一笑,杨伯急忙游到岸上,将湿漉的身子紧紧抱住师父,看着师父的容颜果然如几十年前一般没有变化,当年心底的谜团又一次涌上心头:“廖一师父?莫非你真的不会变老吗?”傅廖一笑道:“只是老得没那么快。”
杨伯诧异万分,边上的老者忍不住插话道:“小兄弟你还没发现吗?你现在也跟恩公一样了。”说罢,指了指路口的一面凸面镜,让杨伯照。
杨伯望着镜中的自己惊奇万分:“头发这么乱,胡子也这么长……样子真的没变,但我的皮肤怎么变白了?”傅廖一道:“这是汞运行到了皮毛,使皮肤变白了。”杨伯看着自己从一个农村的黄皮小子变成一个白脸野人,不免好笑。
一旁的老者轻声对傅廖一说道:“恩公果然料事如神。”杨伯不解,“什么料事如神?”傅廖一道:“我的师父在传我丹法的时候还传给我一部《因缘率》用于推测世间人事。那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见你有兵戎之祸,因而把《名玄经》送你防身,这次你练《悟真篇》40年,也在意料当中。”
杨伯吃惊万分:“已经四十年了吗?”
水泥砌成的码头已经替代了当年那片满是泥泞的池沼,本来荒芜的延岸线的远处竟是整齐有秩的三层水泥楼,柏油的道路,人为种植的树木都在暗示着杨伯错过了一场天翻地覆的盛世征途。世界的变化似乎超出了杨伯的想象,那衣食住行的生活的每一处,无一不在震撼着他的心灵。他与傅廖一坐在码头长谈,谈论那变样的服装,谈论那结实的机船,谈论那频频略过自己头顶的飞机……
除了世界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师父口中的《因缘率》也十分神奇。傅廖一介绍道:“北宋的理学家邵子曾经留下过一部《皇极数》,《因缘率》就是这部《皇极数》的残本。”杨伯对这《因缘率》很感兴趣,只是傅廖一指出其中的运算繁复,非小学文化的他所能胜任。
杨伯惊叹之余,不少路过的人对着他这个披头散发穿着上世纪60年代破军装的怪人频频投来好奇目光。边上的老者看不下去,建议杨伯去剪个头换身衣服。傅廖一就让老者领着杨伯,自己则有事先走。临别时傅廖一给了杨伯七千,钱的的数目把杨伯吓了一跳,但杨伯马上意识到钱的面额可能与过去不同。那同行的老者叫费田嵩,傅廖一曾有恩与他,杨伯出关后的饮食起居全由他负责。
费田嵩耐心地给杨伯讲解新的知识,两人在酒店住了一夜,杨伯学会如何用淋浴器洗去身上的鱼腥味。费田嵩给杨伯换上一身T恤与休闲裤,而后出门将胡子刮去,将头发剪短到肩,杨伯瞬间有了帅气的模样。第二天一早两人做公交车去了苏州,在苏州的步行街游逛了一整天。
杨伯像个孩子一样一路瞧新鲜看热闹,全然不似60岁老人的样子,这是杨伯第一次见到城市的面貌:有往来不绝的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机动车;有人来人往衣着靓丽鲜艳的路人,人们手中的手机,三三两两的外国旅人,森罗万象的商铺商品,直插天际的高楼阔宇……一旁的费田嵩极其耐心的讲解,让杨伯初步了解到了国家在那四十年中的变化,文革结束,改革开放,发展经济……杨伯心中想象到了那幅壮丽图景。
看着这样的世界杨伯心中突然伤感起来——如果周校长能活到现在,他看到现在的图景会做何感想?彭国冲,杨仲国,昔日与自己生命交织在一起的人不知今朝如何,儿时的记忆顷刻间涌现,欢笑与泪水的画面如风般席卷杨伯的脑子。
站在繁荣的苏城街头,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杨伯对着费田嵩道:“带我回乾济镇。”
费田嵩微微一笑,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道:“你看。”
杨伯疑惑道:“这是什么?”
费田嵩拍了拍信封敬畏地说道:“这是恩公临走时给我的,他说如果你要回乾济镇,就让我把这信封给你,他特地嘱托我让你先看信的内容。”
杨伯接过信件看了一遍道:“师父叫我不能透露给外人我们的事,另外叫我回家前改个名字,只是这姓名,我该叫什么好呢?”一番思索后,他说道:“既然我的命是师父救的,那么叫‘傅生’怎么样?”
费田嵩斟酌了一下,觉得这名字还可,把余下的信封交给杨伯道:“这里面不知道还装着什么。”杨伯拆开来只见几本皮质书跟卡片,费田嵩在一旁介绍:“这个是户口本,这个是身份证。”杨伯看了看身份证,惊叫道:“你看!”
费田嵩凑过来看了看,只见杨伯那身份证上俨然印着“傅生”二字,笑道:“真神。”
那装户口本与身份证的信封中还有一个小信封,上写“今日亥时启。”两人看着这信封好奇不已,不知道今夜亥时会发生什么事情。正当费田嵩还在意犹未尽地猜测信中内容,杨伯已在催促费田嵩快快赶路。
两人来到汽车站,买完票排队。杨伯见队伍前的一对少年情侣拥抱热吻,实在见所未见,忍不住多看了这对情侣几眼,只见那女孩子清新靓丽,娇小可爱地站在男孩面前,时不时用鼻子靠近,时不时轻轻一吻,四目相对,轻声细语,温情无限,连旁观的杨伯也能隐约感受到一丝温暖。杨伯不是个迂腐的人,所谓一窍通百窍通,不会抱有旧社会的成见,不然也不可能练成《悟真篇》上的丹术。
“嘀”“嘀”“嘀”的检票声入耳,队伍开始有序地往大客车里挤,杨伯还像个孩子一样看着各种新奇的事物,直到坐到客车座位上时还在摆弄各种车饰。后座的几个小青年在阔阔地谈论游戏,其中一个青年冒出一句:“妈的,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又要去乾济这所破学校了。”杨伯好奇地回头,只见这青年留着定位烫过后的短发,整齐的刘海正好遮住眉毛,面容还算清秀,问道:“你们也去乾济镇?”
那青年舒适地靠在座位上,斗着腿说道:“是啊,怎么了?”
杨伯喜道:“我们同路。”
那青年不屑道:“关我什么事,你也是乾济高级中学的?”
杨伯道:“不是。”
那青年道:“那更不关我事了,老子是去学校报道的,还是你好,我也想早点从学校出来,我爷爷非要我呆在学校里。”
杨伯疑惑道:“呆在学校里不好吗?”
那青年疑惑道:“你是不是学校里出来的?你想想学校里每天让我们干什么,谁想呆那儿。”
杨伯道:“我那时候上学校长把下午的课停掉让我们种田,你指的是这个吗?”
那青年更加疑惑:“你在哪儿上的学?不可能吧!”“乾济镇呀。”那青年脸一板,道:“你耍我呢,老子就乾济镇学校出来的,校长李贝荣就是个大傻瓜,他会停课给你种田?”
那青年本想训下眼前这个奇怪的小白脸,只是见对方目光诚恳,不好意思开口,甩下一句:“懒得跟你说。”
杨伯与费田嵩相互看一眼,费田嵩低声道:“杨小兄弟对现在的社会还不熟悉,你多接触几天就懂了,学生就这样,我孙女那时候还打过老师呢。”杨伯一听“打老师”三字,就想起周校长,心中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