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有昏暗的光线从小窗射入,暗黄色的墙壁斑斑驳驳,看起来有些年数了;房梁上布满尘土蛛网,已然看不出底色。屋子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只墙角凌乱地放着一张案几。小窗上窗纸破了一个洞,风一吹,窗纸哗啦哗啦作响。
楚铭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感觉到全身都疼。坐起身正要下床看看,一个妙龄女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描花绣鞋,一身灰色土布衣裳,却掩盖不了女子婉约修长的身段。妇人专有的发髻上一根简单的木钗将乌黑长发牢牢挽在脑后,俏然而立,俨然一副小户人家妇人装扮。面容清秀,神色淡然看不出神情,手里端着一个黑漆汤碗,看不出里面什么东西。
美貌妇人走到床边坐下,也不说话,径自把汤碗递到楚铭嘴边。
楚铭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只是本能地感觉一切都不对劲。看到碗里黑乎乎的汤水散发出一股不知该怎么形容的难闻气味,不敢轻易尝试。楚铭盯着对面的女人,神情肃穆,想要营造一种紧张的气氛,给对方压力意图让对方先开口。那女人注意到楚铭的目光,面容更是冷峻,丝毫不惧,反过来用略带蔑视的目光与楚铭对视。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良久,还是楚铭急欲搞清楚状况,首先败下阵来,避开了目光。
女人得胜似的扬了扬嘴角,脸上更是多了分讥诮。
“恩,那个,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女人微带诧异地看着楚铭,看到楚铭的神情不似作假,好像想到什么,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我是谁?”
心头仿佛数不清多少头的***狂奔而过,楚铭心里简直有些莫名其妙,心想你是谁自己不知道来问我,怒目而视回瞪着她。
注意到楚铭郁闷地神情,女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如春水般如花笑靥,明珠生晕,美目荧光。看到女子笑靥如花的样子,楚铭不由得呆了呆。
看到楚铭呆呆地样子,女人如合扇般将笑容倏然收起,转而又用葱白手指指了指楚铭的脑袋,有些犹豫地问道:“大夫说你这里受了伤,以后可能对记忆会有些妨碍,······,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楚铭这才注意到自己头上缠了厚厚地几匝麻布,身上也有几处包裹得严严实实。听到女子的问话,谨慎地点点头。突然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全身一炸,汗毛竖起,神情郑重地问道:“我,是谁?”
······
女人,不,是李宓嫂嫂,喂完汤药说了几句就径自离开了。
楚铭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她的话消化完毕,原来自己不是穿越小说看多了,而是真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具身体被自己的意识占据,身体的原主人恰巧也叫楚铭,今年十七岁。大概读过一些书,一心想高中科举,出人头地。家里原本是兄弟两人,父母早逝,两年前朝廷征兵抵御北方戎族入侵,大哥被征召入伍,死于戎族人箭下。女人名叫李宓,娘家据说和京城李家有些不着边的关系,与楚铭大哥是自小定下婚约的,若不是戎族入侵,本该今年完婚。楚铭大哥死后,李宓不顾家人反对搬进了楚家,以寡嫂自居,担起照顾楚铭这个小叔子的责任来。
至于自己为什么受伤在床上躺了三天,李宓没有说,只是用厌恶又带一丝可怜的目光看了看楚铭,让楚铭不明白所以然。
原来世上真的有穿越时空这回事。
楚铭苦笑良久,也罢,反正前世自己是个孤儿,无牵无挂,回不去就回不去了,在哪里不是活这几十年。至少现在自己还有了一个亲人,这是自己前世多少次向往过的啊!尽管看起来这个嫂嫂和身体原主人的关系似乎不大融洽,但楚铭还是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珍惜这份亲人的缘分。一定会尽全力保护李宓姐,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让她生活地好好的。
转眼看到屋子里破旧不堪的样子,又有些苦笑,看来自己的家境不是很好。不过凭借后世的经验知识,脱贫致富应该不是问题,小说里好像都是这么写的吧。比如厚着面皮剽窃一些发明创造总不为过吧,造点什么好呢?火药就算了,就算鼓捣出来弄不好也会被砍头的,想想就觉得可怕,这个世界可没有安乐死。肥皂?可自己也不知道配方啊,什么酸碱混合,可惜化学没有学好!烧酒,嗯,好像是需要蒸馏的吧······
胡思乱想一通,一阵阵疲倦感涌来,楚铭沉沉睡去。又过了一会儿,李宓进来看到楚铭沉睡的样子,神色有些复杂。走到床前,仔细地掖了掖被角,看着楚铭稚嫩的面庞,轻轻叹了口气。
“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黑。
楚铭看着屋子里黑魆魆的,外间也不见光亮,心里有些烦躁,试着起身下床,发现除了头上还有些疼,身体其他部分竟不似方才那么疼了,看来休息地不错,那汤药也着实管用。
掀开门帘,看到李宓一手托着腮,一手捻着垂落的发丝,正坐在桌前发呆,仿佛暗夜里静默的精灵,全然没有注意到楚铭。楚铭看着她,想了想,实在叫不出嫂嫂,艰难地喊了声“宓,宓姐姐”。
听到楚铭的喊声,李宓转过身来,神色淡淡的。
“起来了,头还疼不疼?先坐下,我去给你盛饭。”
说完转身进了灶间,不一会儿,端出来一碗糙米饭,一碟小咸菜。随后点亮了一盏油灯,豆亮的灯光照在墙壁上,映射出一片安宁静谧。
看楚铭坐下,李宓拿出绣篮,一针一线地绣着不知名的图案。
“一起吃吧?”
“我吃过了。”
楚铭张了张嘴,不知下面该说什么好,只好坐下来乖乖吃饭。
“咳!咳!”
只是这糙米饭又硬又涩,吃到嘴里难以下咽。吃了没几口,楚铭就被噎到了,猛地咳嗽了几下,赶紧倒了一碗水冲下,这才好些。看到楚铭狼狈地样子,李宓抿了抿嘴角。
“家里的米快吃光了,绣庄的工钱还要再过几天才发,明后天又要去母亲那里借些米来应急。”李宓自顾自说着,好像在自言自语。
楚铭尴尬一笑,“明天我去上工吧,对了,之前我是干什么的?”
李宓斜睨了楚铭一眼,“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样也好,以后就安心在家读书吧。你现在文名不显,咱家小门小户也不认识什么清流权贵,靠荐举是不可能了,你就好好读书,安心准备明年的考试吧,不要整天和你那些酒肉朋友混在一起了。”说完想到什么,表情有些厌恶。
“呃,那些东西也不大记得了。”楚铭小心翼翼地答了一句。
李宓听到楚铭这样说,心里蓦地一酸,眼睛马上红了。楚铭一看李宓有要哭的迹象,心里一慌,正要出声安慰,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梆、梆、梆”的敲门声。
“秀才!秀才!”
李宓听见有外人来,顾不上再说什么,忙起身躲进了里屋。
关上房门,李宓拭了拭眼角,心头一阵气苦。自己辛辛苦苦做些刺绣,挣些辛苦钱度日养家,手指几乎被针扎了一遍,就是指望着小叔能够有日高中,好告慰楚家列位祖宗,楚家哥哥泉下有知也能放心这个幼弟。现在不仅出了这档子丢人事情,就连读的圣贤书也忘了,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李宓越想越伤心,把头埋进被子,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边楚铭走到院子里,看到破旧的木门在门外那厮的敲打下,颤颤巍巍,仿佛马上就要散架一般。楚铭急忙打开门,免得它再遭蹂躏。
“秀才,你醒了,那真是太好了,公子哥打算在醉仙楼摆一桌给你压惊。今晚怎么样,不醉不归!”
大门外赫然一个球形人状,滚圆的肚子,满脸的横肉,手臂都有自己大腿一般粗,说话间身上赘肉一颤一颤,手舞足蹈地一脸兴奋。
“我们,认识?”楚铭呆呆地望着这个长宽不成比例的巨无霸,来回指了指。又想这巨无霸口中的公子哥是谁,哪位富家公子?但就自己这潦倒样子富家公子能和自己搭上边?
“原来是真的,我下午来的时候你还在睡觉,听嫂子说你这儿被打坏了?”巨无霸指了指自己肥硕的脑袋,“李得胜,你们都叫我将军,这大号还是你给起的,还记不记得?”
楚铭摇了摇头,心想这应该就是李宓姐口中的“酒肉朋友”吧。又看了看这位李得胜将军的身材,嗯,恰如其分。
李得胜看楚铭没有回应,挠了挠头,“不记得没关系,我们还记得你就行。”
楚铭听了李得这句话,心里有些感动,看来这自己的这个前身还是有几个真正的朋友的。
“今天就算了,我这儿还没好利索呢,这副样子也不能出去见人,喝酒也喝不尽兴。改天吧,改天得胜你再把我以前几位朋友重新给我介绍一下。”楚铭指了指缠着绷带的脑袋,笑着道。
“你那些朋友就我和公子哥讲义气,其他那些一听你被打,一个个躲得远远地,我一个都瞧不上。”李得胜一副不屑地样子,“还有,叫我将军,我以后肯定是要当大将军的。”
“好,将军你好,将军再见。”听到李得胜说自己被打,知道自己受伤背后另有隐情,不过今天显然不是追根究底的好时候,看到李得胜一副楚铭不改口就誓不罢休的样子,楚铭只好无奈地先打发走他。
“嗯,那我和公子哥说,改天叫上他一块去秦汉堂喝茶。”李得胜哈哈一笑,却显得一脸猥琐,看得楚铭一阵恶寒。
送走了李得胜,楚铭回到屋子里,听见里屋李宓在小声地哭。
“李宓姐,怎么了?”楚铭有些心慌,赶紧敲了敲门问道。
“李宓姐?!”
哭声停止了,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楚铭只得悻悻作罢,吹熄了油灯,回屋躺下。各种思绪纷至沓来,不知不觉间,楚铭昏昏然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