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之后,李宓对楚铭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直到楚铭实在无聊开始拿起以前的书温习后才开始有所好转。
时间一天天过去,楚铭的伤势渐渐好转,麻布绷带等也一一拆除。这好几天的时间,楚铭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李宓呢,每天清晨天一亮就起身做饭,吃完将楚铭的饭留好后就去绣庄等工,晌午时分回来给楚铭做饭,收拾完后再去绣庄,直到天擦黑才回来,又要浆洗衣服,一天到晚忙忙碌碌不得歇息。
楚铭也趁着空闲整理了一下前身的东西,零零散散几本线装书新旧不一,一些笔墨砚台,褡裢里十几枚铜钱,除此之外空无余物。
几本破书其中有一本《先王传》,翻了翻,发现文字还是华夏古文,倒也勉强认个七七八八,里面是赞颂三皇五帝的,看来这还是华夏大地,不过这昭武朝楚铭却不记得。看来是历史走了岔路,只是不知道是从哪里出的问题。
楚铭偶尔也会出去走走,感受着这衡阳城的人情风物,好像置身于千年历史的大潮中,一种慷慨激昂的奇妙感觉油然而生。有时遇上街坊邻里,也能搭上一两句话,对于想要尽可能多的了解这个世界却又不想让他人过多怀疑的楚铭来说,惬意非常。
要做什么楚铭还没有想好,只能按部就班地先了解自己周围的一切。
这天,楚铭正在院子里温书,一个人迳直闯了进来,原来是那日来寻自己的李得胜。今天的李得胜穿得十分气派,一身锦缎罗衣,右腰处悬一枚碧绿环佩,缨穗其下。左腰一柄长剑,剑鞘精美华丽,与佩饰相撞,铛然作响。要不是这副绝世身材,当真是儒将风采,翩于世人。
“怎么样,这副打扮不赖吧。”
李得胜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又生怕别人听见般小心说道,“昨天偷偷拿了我爹柜上十两银子置办的,嘿嘿。”
李得胜父亲李怀乃是衡阳李家旁支一脉的庶子,衡阳李家是陇右李家分支,因此李怀一家在衡阳也勉强算得上是大户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李怀少小从军,屡立战功,积功至都尉。后因贪墨被朝廷问罪,陇右李家念及乡情,走动关系帮其脱罪。后来李怀无意再入行伍,回到衡阳开了一间布庄,从此娶妻生子,安稳度日。
李得胜原名李德生,是李怀三十岁得来的独子,宝贝非常。也许是血脉相传,李得胜打小喜于兵事,不好读书识字,最大的愿望就是求功名于马上。而李怀感于旧事,一心希望儿子继承布庄,遂暗地打通征召署拒收李得胜,想要绝了儿子从军的念想。李得胜从军无门,只得整日流连于瓦肆之间,后来结识了楚铭,意气相投下就整天厮混在一起。
“走,我把公子哥叫上了,我们先去醉仙楼,再去秦汉堂。”
楚铭一想左右无事,也应该多出去见识一下,顺便了解一下前身的情况,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关好门,看到邻家张大娘正在挑拣粟米,张大娘有些耳背,楚铭打了个招呼大声道:“张大娘,我出去一下,晌午李宓姐回来的话麻烦您告诉她一声。”
张大娘叹了口气,“楚铭啊,你嫂子起早贪黑这么辛苦,就为了你读书读出个名堂来,你要多听你嫂子的话,别总是往外跑。”
楚铭尴尬一笑,好像自己的这个前身整天不思正业啊!怕张大娘再唠叨,赶紧和李得胜出了家门。
路上无事,到了醉仙楼,楚铭有些惊叹,面前这三层高楼,雕梁画栋,檐牙高啄,一看就是上等酒楼。摸了摸褡裢里仅剩的十几枚铜钱,楚铭有些发虚,心想应该不用自己付账吧。李得胜拉着楚铭直接上了二楼雅间,雅间里已布满酒菜,桌前只坐着一位年轻公子,看来这就是李得胜所说的“公子哥”了。
看到楚铭,年轻公子起身笑了笑,“秀才你终于来了,这几天将军整天拉着我要不醉不归,咱们三人中你酒量最好,现在你来了,将军可以如愿了。”
看到年轻公子热切地目光,楚铭有些不知所措,扭头望了望李得胜。
年轻公子显然没料到楚铭会是这种反应,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秀才脑袋被打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我都不认识了。”李得胜大大咧咧地道,转而又气愤地拍了拍楚铭。
“放心,这个仇我和公子哥一定帮你报!”说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发出吱呀的声音,让楚铭分外担心这椅子能不能承受得住李得胜的重量。不过从李得胜的话来看,自己受伤的缘由今天终于可以了解了。
“先坐下吧,坐下再说。”年轻公子开口道。
待三人分坐,举杯同饮。酒水寡淡无味,楚铭差点要吐出来,心想就这酒就算是喝上十坛八坛也不在话下吧。楚铭前世无依无靠,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自然就练得一个好酒量。看到对面年轻公子有话要说,忙放下酒杯。
“秀才,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楚铭尽量真诚地点点头,心里想着自己确实不记得啊,也算不得瞒骗。
旁边李得胜一拍脑袋,指了指年轻公子,道:“都忘了说了,崔中道,崔家二公子,平常大家都唤他公子哥。”
“什么崔家二公子,唉!”
犹带微疑目光的崔中道听见李得胜的话,苦涩一笑。转而对着楚铭道:“秀才,不管你记不记得,大家都是好兄弟。今天我和将军给你接风洗尘,去去身上的晦气。来,干了这杯!”
李得胜急了,忙叫道:“且慢,用小杯多不过瘾啊,小二,小二,换大碗!”
看到李得胜着急的样子,楚铭与崔中道相视一笑,竟有些熟悉感。
等换了大碗,楚铭也放开了,三人尽情畅饮,到最后都有些醉意熏熏。李得胜还要再喝,被两人劝住了。用了些饭菜填饱肚子,李得胜又提议三人去秦汉堂。楚铭想起李得胜猥琐的笑容,有些怀疑这秦汉堂莫不是传说中的青楼楚馆,有些疑惑地看着崔中道。
崔中道像是明白了楚铭的疑惑,无奈笑了笑道:“这秦汉堂是一家茶楼,远近驰名,可不是那乌烟瘴气之地,要不是将军偷了他爹银子,我们可没这口福。”
崔中道还要说什么,看了看李得胜嘴角痴痴地笑,欲言又止。
“算了,到了你就明白了。”
既然是茶楼,去喝杯茶倒也无妨,让楚铭吃惊的是李得胜竟然还有如此雅好。不过自己现在满身酒气,喝杯茶醒醒酒也好,省地回去之后被李宓姐看见又惹她不高兴。
到了秦汉堂,李得胜一马当先冲了进去,楚铭和崔中道也跟了进去。
“伙计,沏壶碧螺春。”三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崔中道要了壶茶。
秦汉堂是衡阳城里数得上的大茶楼,经营地颇有特色。有专门从乐坊请来的歌伶,唱些小曲,也有雇用的说书先生讲些故事或是一些过时的朝廷邸报,供人评论。只见茶楼堂中央一个歌伶正抚琴而唱,容貌清秀可人,声音婉转似黄鹂。李得胜紧紧盯着那歌伶,嘴角挂着痴痴地笑,当真是目不转晴地听曲,口水都快要掉下来了。楚铭看那歌伶的清秀模样,瞬间明白了崔中道之前的欲言又止,了然地笑了笑。
茶倌送上茶退下,崔中道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杯中茶叶,小口小口慢慢地品着。动作优雅娴熟,一看就是从小受到大家族良好教育的人,全然不像李得胜,一口饮尽,连杯中茶叶也不剩。
看到李得胜那副牛嚼牡丹的样子,崔中道不禁摇了摇头。
“这一壶茶就要二两银子,将军你这是暴殄天物啊!”
“我就不明白这茶有什么好喝的,简直是坑人,要不是我家阿梓在这,爷才不花这冤枉钱呢!”
崔中道笑着对楚铭说:“这歌伶叫阿梓,自从上次看见后,将军就一直对人家念念不忘,三天两头偷布庄账上的钱来这里喝茶。只是那小丫头对将军一直爱搭不理的,让将军直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李得胜听见脸上竟然浮现一丝红晕,看来是真的对人家有意思。不过楚铭看那叫阿梓的歌伶一副娇小玲珑地样子,再看看李得胜庞大身躯堆满赘肉的样子,脑海中闪过某些画面,心中有些恶寒,自己简直太邪恶了。
想起受伤这件事,趁着机会楚铭转过头来询问崔中道。
“唉,这件事说来话长啊,其实都怪我!”崔中道一脸内疚。
原来,楚铭的前身一直想走荐举做官,走了很多门路也不见成效。崔中道族兄崔中化年少有为,又有崔家做靠山,已经是衡阳刺史府别驾。见楚铭四处碰壁,崔中道于是将楚铭引荐给族兄,希望族兄能够帮忙荐举。
哪知崔中化表面答应荐举,暗地里却心怀鬼胎。楚铭原来与衡阳孙家自小有一婚约,孙家也是衡阳大户,楚家未败落时,楚父与孙家小姐之父孙泛是八拜之交,楚铭与孙家小姐年纪又相仿,两家交好于是约定结为儿女亲家。
待楚铭大哥战死沙场,楚家彻底败落,孙家就有意悔婚,但又不想担这悔婚之名。得知楚铭寻求崔中化荐举,心下大喜。孙泛与崔中化本就有旧,又奉上千两纹银,请托崔中化帮忙。崔中化收了银子,二人合计,假意提出要楚铭与孙家解除婚约才肯荐举。楚铭也是官迷心窍,糊里糊涂地就答应了。待到婚约解除,孙家又四处诋毁楚铭悔婚,楚铭一下声名狼藉,荐举之事自然作废。
等到楚铭醒悟,去刺史府找崔中化寻个说法。崔中化自然不能让楚铭败坏自己名声,一顿杀威棒去了楚铭半条命,抬回家不久就一命呜呼,这才让现在的楚铭趁机而入占据了身体。
想明白这些,楚铭倒是无所谓,自己本就对那孙家小姐没有想法,对做官也不是太热衷,只是这仇既然结下了,自己没死恐怕对方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当务之急是怎么才能赚些银钱,不再让李宓姐那么辛苦。
看到崔中道歉然的样子,楚铭反过来劝他不要太在意。
李得胜不忿道:“公子哥,你那族兄真不地道,不帮忙就算了,竟然和那孙家合伙害秀才,不行,这个仇一定要报。那孙家也不是东西,为了悔婚竟然使出如此下三滥手段,真是令人不齿。”
楚铭看到崔中道无地自容地样子,忙岔开话题,不再提及此事。
此时那阿梓已经退下,大堂中央上来一个说书先生,讲的是本朝太祖裴明烈四处征战,马踏天下的故事。楚铭看那说书先生口沫横飞的样子,蓦地一个念头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