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高忱有些惶恐不知道自己何处做得不妥时,齐王说道:“不过,尽管江南行营暂时休战,但接下来一场大战总是避免不了的。现在江南行营有军力约五万之众,其中更有虎狼骑兵三千,大军每日耗费粮草大概三千石,就是说运往行营的三万石粮食也就刚刚够大军十天之用。”
说到这里,齐王转头亲近地问那个年轻校尉:“贤侄,不知本王军需筹算可还确切?”
年轻校尉恭敬答道:“回禀齐王殿下,父帅曾经对小侄说过,父帅一向佩服殿下对军略知之甚详,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殿下说得没错,现在军中粮草确实只够十天之需。”年轻校尉面对当今齐王也显得不卑不亢,还小小地拍了一下齐王马屁。
齐王闻言哈哈大笑:“镇国大将军过誉了,本王只不过是平时兴趣,兵书多研习了一些,比不得邱大将军驰骋疆场数十年,闯下这昭武军神的偌大名头。现在,那些北境戎夷看到大将军的旗号就退避三舍,不敢有丝毫冒犯,大将军真是军威赫赫啊。”
这年轻校尉正是全权负责此次南征事宜的镇国大将军邱靖的嫡子邱丁丁,邱丁丁自十三岁起就随父出征,从一介小兵积功至校尉,自有其军将子弟的秉性气度。
齐王和邱丁丁笑过之后才转头对高忱道:“四十万石粮草也只能供大军三个月耗费,这场南征虽然是我军占有天时,但既然姜郑已经暂时稳住局势,那我们就要做好长期征战的准备。山南道是南征军械、兵员、粮草输送补给的大后方,衡阳城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高刺史,圣上对此次南征寄予重望,你我责任重大啊!”
高忱听齐王殿下说得如此郑重,也是有些惶恐,忙低头称是。
一旁文知庸插口道:“齐王殿下大可不必如此忧虑,此次南征虽说我们已经准备经年,但原本也没打算中秋发动。按原计划,应是再推迟一段时日等我们准备得再充分一些之后在伺机发动。谁知天赐良机,‘随风’自南郑国都新郑探得姜郑皇室内乱,这才有了借中秋诗会之机发动南征的计划。所以,高刺史即使有些小处做得不周全,也是可以理解。”
听到文知庸提及“随风”,高忱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据说这是直属于皇帝飞骑近卫军的谍报机构,一直行走于暗夜之中,很少有人能见到他们的真面目。“随风”直接对昭武皇帝负责,因此权力极大,不仅有巡察缉捕文武百官之权,也有刺探敌情、随机应变之责。可以说,“随风”是昭武皇帝在朝堂之外的又一双眼睛。想到传说中如此恐怖的“随风”,高忱心底也渗出些寒意。
高忱作为衡阳刺史,可以说是南征计划最重要的支点,尚且只知道南征一部分计划,至于何时发动,恐怕事前只有老尚书、齐王殿下还有镇国大将军这三人知晓。因此高忱只以为是借中秋诗会掩饰大军行动前奏,没想到还涉及到姜郑皇室内乱。
这高忱平时也算是一个干吏,两任衡阳刺史期内,担负地南征计划完成得可谓圆满,没有大的瑕疵。见高忱有些不解,文知庸有意点拨一二,毕竟战事停歇,南郑皇室内乱一事也将很快传开,也就不再是什么不可说的秘密了。
原来,南郑上任皇帝庆宗自幼体弱,登基之后更是常年求医问药不见朝,再加上子嗣绵薄,四十余岁只有一个二十几岁大仍待在身边的公主和一个八岁大的太子。庆宗自去年驾崩之后,幼太子姜桂即皇帝位,由于太子年幼不能亲政,遂由皇后垂帘听政。就在不久前,潜伏南郑的“随风”谍报无意间得知庆宗胞弟,被封为英王的辅国大将军姜荣,欺凌主幼意欲谋反篡位。“随风”随即飞报皇宫内卫,昭武皇帝裴容济严令“随风”务必探知此间详情。
最终,“随风”不负圣望,在损失“随风”在南郑都城新郑几乎所有谍报力量之后,终于探知英王计划在中秋之夜皇室宴饮群臣之际带兵进宫。
得知英王计划之后,文知庸和姚方即决定将行动提前到中秋之夜,这样一来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姜郑皇室的内乱之机。此时,邱靖已经秘密到达镇南军营中,而前锋魏无涯的三千虎狼骑也已经隐匿在附近连绵群山之中。于是,在中秋之夜汉江两岸还沉浸佳节之时,邱靖下令突袭开始。
结果也正如预料,在魏无涯突袭得手之后,邱靖大军连下三城,南郑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调动兵力抵抗。若不是毫州守军坚决抵抗数日待来援军,说不定邱靖大军已经攻下毫州这个下一步的战略目标了。不过能够夺取四州,并且以播州、黔州、辰州为支点建立了一个稳固的江南行营,对于邱靖来说还是意外之喜。这样一来,邱靖就不必担心后方粮道安全,对于下一步的扩大战果有相当大的意义。
高忱听完之后心里默默盘算着,江南行营现有步骑军五万余,固守有余,进取不足。对于这个战果,圣上和镇国大将军想必都不会满足,战事必然扩大,衡阳城内这四十万石粮食恐怕真的支撑不了大军多长时间。虽说朝廷为了前线战事,肯定会从各地筹措粮秣、兵员,但衡阳作为此次南征的前哨,到时候肯定是责任重大。想到这里,高忱心头也有些沉甸甸的,生怕出了纰漏误了南征大事,到时候龙颜大怒,不仅功劳没有,一不小心还要下廷狱问罪。
文知庸解释地详细,高忱知道老尚书这是在变相提醒自己事关重大,万万不可马虎大意,高忱感激地看了老尚书一眼,随即向两位大人表明心迹道:“下官一定竭心尽力,定不会让两位大人失望。”
齐王姚方面露满意之色,又慰勉了高忱几句,随后让高忱自回刺史府。待高忱走后,姚方与文知庸对望一眼,才对邱丁丁道:“不知镇国大将军下一步计划如何,圣上还在等着我等的奏报。”
邱丁丁也敛却笑容,一脸坚毅道:“回禀齐王及老大人,由于毫州方面援军迅速,且新郑朝堂已现稳态,继续从邵州、永州方向调兵增援毫州,另外伺候也发现西南矩州、东北朗州方向皆有增兵迹象,父帅以为,现阶段我南征大军已完成预定所有目标,当务之急是稳定江南行营,不给南郑以可乘之机。”
邱丁丁看到齐王及文知庸没有什么表情,知道仅仅这些难以说动两人,于是继续道:“父帅还说,新郑方面之所以英王姜荣能迅速压服朝堂反对声音,主要是迫于江南行营的凌厉攻势,而姜荣长期作为南郑军方的头号人物,如果不能迅速击溃江南行营,夺回汉江南岸四城,则姜郑一些反对英王篡位的力量必将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南郑必将乱上加乱,而那时就是江南行营继续南下的时候。不过现在,江南行营必须收缩力量,应对南郑方面即将到来的凌厉反击。”
而看邱丁丁淡定自若、侃侃而谈地样子,显然不是简简单单重复镇国大将军邱靖的传话,对于当前局势也有自己的一番理解,姚方及文知庸心中暗赞,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姚方和文知庸倒是能够理解邱靖下一步准备先行固守再伺机反击南下的南征方略,只是不知道洛阳朝堂给不给邱靖这个时间,更重要的是,龙椅之上的皇帝陛下蛰伏了十数年还有没有这个耐心。想到这里,二人心里都有些忧思。不过这些忧虑自是不能在邱丁丁面前表现出来,二人哈哈一笑,赞道:“大将军果然是成竹在胸,我等就静候大将军的捷报了。”
齐王又道:“贤侄马不停蹄从行营赶来,又议事良久,想必已经乏了。我让王府管事已经备好热水,先去解解乏吧,待稍迟一些再为贤侄接风洗尘。来人,引邱校尉下去好好伺候。”
齐王话音刚落,门外就有候着的下人进来请邱丁丁下去歇息。
邱丁丁微一拱手,随即就要跟着下人出去,待走到书房门口时又回转过来,俯身下拜,言辞恳切道:“大将军兢兢业业,为南郑事宜日夜忧思不能寐,还望老大人回朝之后多向圣上进言,大将军断然不会辜负圣上的信任有加。”
文知庸忙扶邱丁丁起身,郑重地点点头,就算是为了稳定南征大局,自己也会竭尽全力争取朝堂同意邱靖的用军方略的。只是看看邱丁丁略显风霜却依然稚嫩的面庞,有些感慨。方才听这个年轻的校尉陈述南征方略,只是觉得他在邱靖身边待得时间长了,耳濡目染之下熟悉用兵韬略也不为奇。可听他方才一番话,竟然是想到了更深的东西,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想到的,不过文知庸也相信这是邱丁丁自己想到的,担心父亲之下才贸然说出,否则以邱靖在军中摸爬滚打了数十年才升至如今高位的经历,是断然不会如此幼稚教儿子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
待邱丁丁随王府仆人下去休息,姚方、文知庸才回到座位,继续商议南征后续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