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诗会已经过去好几日了,楚铭这几日一直靠在刺史府,每天天不亮就去刺史府点卯,到天擦黑才能回家。现在天时也渐渐短了,散值之后几乎已经看不见路了。楚铭只好随身带一只灯笼,才免得走路撞墙。
昭武、南郑两国开战也已经有些日子了,当日众人在离水之上看到的舰队正是镇国大将军邱靖前往支援前锋魏无涯的大军。
南郑战前丝毫没有察觉到昭武国有开战的迹象,这不能不叫人感到诧异,而昭武国民众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的也是猝不及防,若不是近日以来整个帝国普遍紧张起来,还以为这是乾安七年最大的玩笑呢。
而不管人们人们接受不接受,战争是真的来了。
战争无疑是民众情绪的催化剂,久在家长里短、青楼妓馆中寻找谈资的昭武国民众,在经历了短暂的失语之后,迅速展开了对这场战争的热烈讨论。尤其是衡阳城众人,不论贩夫走卒还是茶客食客,聚到一起最多的话题就是这场正在进行的战争。而人们最感兴趣的不是镇国大将军有没有攻下毫州,而是这场看似离奇的战争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秦汉堂最热门的话题早已不是楚铭的三国演义,而自从楚铭进入刺史府不再说书之后,三国演义的结局部分就消失在秦掌柜手中,谁也不知道秦掌柜为什么不将结局公布出来。现在秦汉堂又出了一个极其出名的说书先生,这说书先生姓舒,名弘,本是从外地迁到衡阳的破落住户,少时在外读过几年书,书读的不怎么样字倒还认得全。迁入衡阳之后,身无所长,在歌馆青楼厮混过几年,就是人们嘴里的龟公,虽然人人瞧不起,可舒弘看起来也不着恼,几年下来倒是练就了一张利嘴。不久之前这舒弘因为得罪了一位客人,被老鸨赶了出来,走投无路之下恰逢两国开战,舒弘人也机灵,嘴上功夫又不差,四下打听之下,又是大将军降龙罗汉下凡又是当今圣上运筹千里,一场筹备缜密的战争竟被他生生说成了传奇志怪小说。不过大家竟然都爱听这等天方夜谭之言,渐渐地名气大了,竟跑到秦汉堂来。秦掌柜见客人们喜欢,也不嫌弃舒弘之前身份低微,茶点果盘一一供应,报酬給得也算丰厚。舒弘志得意满,说起来更是口沫横飞,肆无忌惮。
“上回说到降龙罗汉邱大将军设计施伏,姜郑小皇帝自南疆十万大山中请来的巫女受伤败退,毫州城危若累卵。”
说完这句话舒弘神秘一笑,说道:“今日我们且说一说这场战争由何而来,又是谁在背后运筹帷幄?”
见众人情绪都被调动起来,舒弘心满意足,向天上一拱手道:“这幕后之人自然就是当今圣上,当今圣上英明神武,乃是佛子下凡,自有降龙、伏虎二位罗汉护持。各位看官不禁要问,这降龙罗汉是镇国大将军邱靖,那伏虎罗汉又是何许人也?原来这伏虎罗汉不是他人,正是山南道节度使,当今齐王。”
堂下众人都齐声“咦”了一下。
舒弘一拍惊堂木,继续道:“话说早在二十年前,当今圣上刚刚登基,大明宫含元殿上空就出现祥瑞,你道那祥瑞是何模样?原来那团祥云正是太祖皇帝开国时的舆图形状,预示着上天要当今圣上剿灭南郑、恢复河山。于是当今圣上依照上天之意,苦心经营二十年,才得成今日之大功。”
舒弘喝了口茶缓了一口气,看堂下众人议论纷纷,心里十分满足,今天的一吊钱又到手了。
这边衡阳城被战争搅得人心浮动,刺史府大小官员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毫州还在邱靖围困之下,每天耗费钱粮物资不计其数。就在邱靖围困毫州七天之后,南郑援军终于赶到,在城下与邱靖大战一场之后,在守军掩护下推入毫州城,城中守军得到援军,南郑朝廷又立下重赏,士气逐渐恢复。反之,邱靖大军在毫州城下屡攻不克,眼见城中又得援军,短时间攻克毫州已经不太可能,只得退守辰州,伺机再战。南郑方面急于稳定战争局势,构建新的防线,无力反攻,昭武则是忙于巩固战争成果,构筑江南行营,避免战局反复。
这段时间双方都很平静,只不过双方也都明白,现在的平静只是在为将来更大规模的战争做准备。南郑不可能任昭武占据三州作为江南据点随时威胁南郑西大门,同样,昭武也不会放弃百年来收复南郑失地最好的机会,双方都在等待着时机。
衡阳城作为前线大战的大后方,是军粮、兵械转运的枢纽。每天都有来自邻近各州道的大量粮食、器械以及各路援军途经衡阳抵达江南行营,因此军粮运输,兵员安置,器械制造等等等等,都落在衡阳卫将军府及刺史府头上。结果就是刺史府大小官员整日从早忙到黑,案牍文书堆积如山,楚铭等人也是一刻也不得闲。饶是如此,刺史府人手还是不够用,因此刺史府紧急征召了一批书院士子协助处理一些草案文书,也算是实现了当日在离水诗会上的许诺。崔中道、赵西华、方文远、卫鄄等许多士子都应召进入刺史府帮助大小官吏署理日常事务,赵西华、卫鄄等人自是喜不自胜。
崔中道在中秋诗会之后还是回到了崔府,至于回到崔府之后怎么面对王氏,知道崔中道不愿意提,楚铭也就没有多问。
而最近由于前线战事的消耗,作为江南行营主力的镇南军更是由于连续强行攻城损失不小,各地卫军也是临时抽调到前线,因此整个山南道都在大规模征召青壮补充卫军。一些想要马上封侯的人就选择应召进入卫军,近来战事频繁,估计这些新加入的卫军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之后很快也要开赴汉江南岸。李得胜知道在衡阳没有机会当兵吃饷,竟然在数天之前给家里留了一封信之后,跑去衡阳城后方的通州应召,看来李得胜为了阿梓和自己的前程是豁出去了。在这之后还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传过来,不过楚铭暂时也不知道怎么担心,幸好通州援军要南下也是要在衡阳休整整顿的,只能到时候希冀找到李得胜再好好劝劝他。
楚铭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摞文书不禁一阵头大,连续几日没白没夜地处理文书已经让他有些吃不消,更不用说年纪更大的黄仁安三人了。崔积懔捶了捶僵直的腰抱怨道;“这些东西不是应该朝廷做好刺史府执行的吗,怎么这下全交给我们来做,我们到刺史府做幕僚可不是来做这些小吏做得事情的。”
由于人手实在不够用,所以刺史府将幕府里的几人也抽调出来,协助刺史府署理各种繁琐的事务,毕竟这个时候一切以前线战事为重,是以崔积懔也只是私底下抱怨几句。
升平坊齐王府书房之中,有几人正在密谈。
高忱自从就任衡阳刺史之后,也拜访过几次齐王姚方,毕竟姚方还是山南道节度使,封疆大吏,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并且节度使府和齐王府同在衡阳,自己这个小小刺史在衡阳也就是相当于一个小小县令的地位。这齐王府书房自己还是第一次进来,高忱心里还有些忐忑,不过更多的是兴奋,自己正参与到一起足以让自己名留青史的大事中。
书房里除了高忱,齐王姚方,老尚书文知庸之外,还有一人是校尉打扮,看来是军中之人。
姚方神情轻松,开口笑道:“圣上的诏书这几日就应该到了吧?还要恭喜老尚书官复原职,重回朝堂。”
高忱心里一诧,随即又有些释然,老尚书受皇上密旨,忍辱负重去职来到衡阳,负责联络齐王筹划侵郑,可谓是劳苦功高。如今大事已成,南线战事也由暗转明,老尚书官复原职也是题中应有之意。至于齐王能提前得知圣上旨意,也丝毫不稀奇。
文知庸笑道:“昨日信使来报,宣旨一行今日便能抵达通州,再准备一番,明日一早差不多就能够到达衡阳了。”
高忱和那年轻校尉也纷纷向文知庸道贺,文知庸又是谦逊一番。
众人笑过,姚方转而对着高忱正色道:“高刺史,现在衡阳城粮草、军械准备得怎么样了?前线大军每日人吃马嚼,再加上前段战事消耗,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啊,衡阳储备可还足够?”
高忱忙一躬身,答道:“粮草方面,由于前段时间离水水灾,小仓内粮食已经告罄,但由于诗会所筹钱粮已经足够赈灾,因此衡阳大仓分毫未动。衡阳大仓自乾安三年以来,粮食税赋只入不出,每年也只是将陈粮换成新粮。除了近几日已经运往南岸的三万石粮食,大仓内还有近四十万石粮食可供应前线大军。”
高忱顿了顿,继续说道:“军械方面,刺史府已经将衡阳所有工匠召集起来,准备汇合其他各地朝廷征召的工匠一起渡船南下。而隶属于卫将军府的军器坊也正在加紧制造各式兵器,以补充前线消耗。”
书房中众人都在仔细聆听衡阳城情况,待高忱语毕,姚方才开口道:“高刺史辛苦了,到时候本王一定为高刺史向圣上请功。不过??????”
高忱闻听齐王殿下要为自己请功,正有些喜不自禁,齐王一句不过,又让高忱的心有些提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