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还有时间,楚铭打算回到秦汉堂去看看秦掌柜。说实话,自衡阳连日阴雨以来,楚铭就一直撂了说书的工作,虽说给秦掌柜打过招呼,但楚铭心里还是有些愧疚。恰好今日得闲,赈灾议事也已大致停当,剩下的就是刺史府准备征调船只以及贴榜发文等具体事务,这些事情都有刺史府专人负责。既然于、崔二人不愿意分功,楚铭倒也乐得清闲。
到了秦汉堂,楚铭见到秦掌柜赶紧告了个罪,道:“秦掌柜,楚铭真是有些无颜以对啊!”
秦掌柜呵呵一笑,道:“听说小郎君得文老推荐任职于刺史府,如今正是赈济灾民,抚慰百姓的时候,所以小郎君大可不必如此,毕竟大事为重。不过看到小郎君能够踏上仕途,老夫心里也颇为高兴啊。”说着又玩笑道:”不过小郎君既已进入刺史府,这三国演义就不能够再继续讲下去了,这倒是颇为可惜啊!小郎君有所不知,你楚三国之名已经名满衡阳城了,你几日未曾露面,许多文人骚客皆在苦苦等候三国演义下面的部分啊!”
楚铭歉道:“无妨,这剩下的楚某还是要说完它的。”
秦掌柜却正色道:“老朽只是说笑,小郎君万万不可。之前小郎君说书,文老收小郎君为弟子还可说是慧眼识金;可郎君今日已经成为刺史府中人,再来茶楼说书就会被认为举止轻佻,不仅小郎君前程有碍,就连文老令誉也会受损,此事小郎君切记休要再提。”
楚铭刚刚踏上官场路,心里还远没有做好应对尔虞我诈的准备。听到秦掌柜的话,楚铭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果然是一入官场处处险地啊,一不小心就是深渊万丈!想到这里,楚铭对着秦掌柜深施一礼,感激道:“小子受教了!不过大丈夫做事有始有终,回去之后楚铭将三国演义剩余部分写下来交给秦掌柜,怎么处理就看秦掌柜的了。”
秦掌柜对这三国演义也是颇感兴趣,点头笑道:“如此甚好,只是要劳烦小郎君了,呵呵。”
又说了会儿话,楚铭正打算告辞,秦掌柜忽然道:“对了,小郎君,今早看到之前和你一起来过的那位公子带着行李从崔府出来,住进了缘来客栈,我看他神色憔悴,身上好像还有些伤。不知小郎君可否知晓此事?”
崔府?那定然是公子哥了,公子哥怎么会离开崔府住进客栈,难道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楚铭问明了客栈方向,准备过去看看。
到了缘来客栈,正好碰上那日在秦汉堂结识的左臣,看样子左臣是要出去,楚铭上前打了个招呼。左臣也认出是楚铭,热情道:“楚兄,自茶楼一别左某甚是想念啊,楚兄这是来找我喝茶?”
楚铭有些尴尬,上次临别之际,楚铭确实说要请人喝茶,虽说是客套话,可现在被问出来还是有些不自在。尴尬说到:“其实在下是来看一位朋友的,下次,下次一定请左兄喝茶。”
左臣看出楚铭的不自在,笑道:“些许小事楚兄不必在意,今天左某恰好有事要办,这不马上要出门。不过楚兄记得欠我一壶茶哦,呵呵,左某先告辞了。”
楚铭有些脸热,口中不停道:“一定,一定,左兄慢走。”
待左臣走远,楚铭擦了擦汗,这位左兄如此热情还真让人有些招架不住啊!
问过客栈跑堂,跑堂的恍然道:“你说的是那位公子啊,您快去好好劝劝他吧,他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房间喝酒,怎么劝也不听,我看再喝下去恐怕会出事啊。”
楚铭赶紧进入公子哥房间,看到屋子里一片狼藉,喝空的酒坛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崔中道斜躺在地上,神情憔悴,一脸痛苦之色,手里还端着酒碗,一碗一碗不停往嘴里灌。看到楚铭进来,举起酒碗道:“秀才,你来了,来陪我一起喝酒,咱们一醉方休。”
楚铭一把夺过酒碗,看着崔中道狼狈的样子,心中自责不已。将军和公子哥是自己前身最好的朋友,尽管现在的自己认为与二人交情不深,可对于二人来说,自己却是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朋友啊!两人对自己关心备至,自己却没有关心问候过他们一句,是因为自己把他们当作是前身的朋友,从没有意识到他们也是自己的朋友啊!
自从楚铭来到这个世界,若蓝姐、将军和公子哥甚至夫子、秦掌柜,对自己都是关爱有加,楚铭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属于前身这具身体的,自己只是一个灵魂旁观者而已。但现在,看到公子哥这副痛苦模样,楚铭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和前身早就已经融为一体了。前身的过去就是楚铭的过去,楚铭的将来也就是前身的将来。
此时,第一次,楚铭对这个世界有了归属感。
崔中道向来是世家风范,举止有度,而今竟然借酒浇愁,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把崔中道小心地扶到桌前坐好,看他意识还清醒,楚铭着急问道:“公子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崔中道惨然一笑道:“世家大户果然是人吃人的地方,母亲一辈子低声下气、唯唯诺诺换来的不是宽容谅解,而是更加变本加厉。更可悲母亲临走之前还留下话告诫我要孝顺,不要忤逆那个男人,呵呵,天道何在!”
楚铭断断续续从公子哥口中了解了事情原委。原来,崔中道的母亲贺氏是崔家家主崔伟兴纳的小妾,向来被出身太原王氏的崔府女主人王敏所欺凌,尤其是贺氏生下崔中道之后,更是变本加厉。贺氏为了儿子前途,一直是忍气吞声。不料前段时间王敏趁崔伟兴不在,借机生事,竟然诬陷贺氏私藏府中财物,贺氏自然不认,谁知王敏早已布置好一切。贺氏有口难辩,又加上常年体弱,一气之下竟然一病不起,谁知王敏还不罢手,竟然不许崔府为贺氏延医问药。等到崔中道接到消息从书院赶回崔府,贺氏已经下葬,崔中道竟然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崔中道一怒之下找王氏理论,却被恶仆打伤,王敏趁机将崔中道赶出崔府。崔中道无处可去,只得带着母亲灵位流落客栈,心中悲愤无处渲泄,这才借酒浇愁,来麻醉自己。
楚铭听罢也是心中恻然,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能让这个兄弟消除痛苦,于是拿起酒坛,给两人都倒满,道;“来,我陪你喝。”说罢一仰脖将酒水倒入喉中。崔中道也举起酒碗,拌着泪水一饮而尽。
二人只是不停举碗,到了最后,崔中道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桌上。楚铭看到崔中道即使是醉了,脸上还是残留着浓重的悲伤,没想到这个平日里风流潇洒的年轻俊杰竟然有如此遭遇,不知道公子哥怎么才能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看来要找个时间好好和公子哥谈一谈,免得他伤心之下,再做出什么傻事。不过这事还是先告诉将军,将军虽然平日里有些嘻嘻哈哈,但每次和他在一起都会十分放松,相信公子哥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楚铭还真有些想李得胜,明天要要叫上李得胜一块吃饭,正好看李得胜有没有办法帮到崔中道。
将崔中道扶到床上睡下,楚铭又坐了一会儿,拿了些铜钱拜托客栈小二代为照顾一二,方才起身回家。
走到巷口,看到李若蓝正在门口张望着,好像在等楚铭回来。看到李若蓝在门前来回走动的身影,楚铭不觉在街角停住了脚步。
李若蓝在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楚铭回来,失望地转身进了家门。楚铭又等了好一会儿方才进屋,进屋之后发现李若蓝好像已经睡下。看到桌上盖好的饭菜,想必若蓝姐没有等到自己回来十分失望,想到这里楚铭也没有什么心情吃饭,擦擦脸直接回屋躺下。
回来的路上还没有感觉,躺下之后不久就感到有酒意上来,有些醉意醺然。浑身上下燥热非常,翻来覆去睡不踏实,喉咙间像着火一样。半睡半醒间感觉到有人进来,接着自己好像被扶起,有东西碰到嘴唇,楚铭不自觉地张开嘴,一阵清凉自喉间泻下,楚铭感觉仿佛浑身毛孔都舒张开来,甚是舒服。楚铭满意地哼哼几声,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楚铭发现额头上捂着一条毛巾,桌上摆着一壶茶。当日若蓝姐说过等到自己成亲后离开,不过现在自己年纪还小,等成亲还要几年时间,至少在成亲之前,若蓝姐还是自己的家人,楚铭安慰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