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夫子,楚铭连忙赶回家中,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李若蓝。若蓝姐一直希望自己能入仕做官、光大楚家门楣,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
推开院门,看到若蓝姐和一个妇人正相对而坐,若蓝姐眼角含泪不语,妇人好像正劝说着什么。看到楚铭进来,妇人站起来对若蓝姐说:“母亲也是为你好,你自己先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去了,你爹爹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李若蓝也看到楚铭,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却没有送母亲的意思。
“楚铭见过伯母。”
楚铭听到是若蓝姐的母亲,忙打了个招呼。李若蓝的母亲只点了点头,迳直从楚铭身边穿过。楚铭忙送她出门,有些疑惑怎么之前没大见过若蓝姐的母亲,若蓝姐哭又是怎么一回事。
回到院子,李若蓝正默默地收拾着屋子,楚铭问道:“若蓝姐,伯母来是有什么事啊?”
“楚铭,你先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楚铭有些惶然,若蓝姐从来没有叫过自己的名字。楚铭老实坐下,等着李若蓝开口。
李若蓝咬咬嘴唇,道:“母亲过来是为我寻了一门亲事,要我改嫁。其实之前,母亲也来过一次,不过那时被我拒绝了,今天母亲不死心又过来劝我。”
楚铭有些懵了,若蓝姐改嫁,那岂不是要离开这个家。从没有想过若蓝姐会离开自己的楚铭,一直觉得就算是自己成亲之后也会和若蓝姐一起生活。现在楚铭突然惊醒,是啊,自己凭什么这么想啊,若蓝姐终究会离开的,自己也不能那么自私将若蓝姐一直留在身边,她也应该重新有一个自己的家。
只是这么想着,楚铭忽然有些鼻酸,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斥着胸膛,此时耳边又传来若蓝姐的声音。
“???我不忍让母亲再伤心,已经答应她等到你成亲之后我就离开楚家。”
之前的楚铭没有听到,只知道若蓝姐真的要离开自己了。楚铭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床上的,连若蓝姐喊自己吃晚饭也没有理会,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楚铭没有在家吃早饭,早早地去刺史府应卯。到了幕府之后,时辰尚早,屋里也只有黄仁安在。楚铭赶紧上前问好,黄仁安年纪大概五十左右,是刺史府的老人了。看楚铭并没有因为是文知庸荐举而嚣张气盛,反而颇为温良谦恭,好感顿增。于是有心点拨,道:“楚铭啊,你新来乍到不清楚,这幕府之中水也深着呢!”
这刺史府幕僚听起来挺威风,但实际上自己在刺史府根基浅薄,在救灾一事上恐怕人微言轻啊。楚铭正愁没有办法打开局面,黄仁安这么一说,楚铭立即意识到机会来了。于是做足姿态,深施了一礼,道:“还请黄老先生指教。”
黄仁安道:“呵呵,指教谈不上,不过幕府里的一些情况要和你说一说,免得你办错了差,得罪了人。”
楚铭忙点头称谢。
黄仁安道:“这幕府之中,我是前任刺史举荐,虽然一直待在刺史府幕府,但只有一个老资历,实则在幕府里向来无足轻重,不像于狁后面有刺史大人,崔积懔身后有顾长史。二人在幕府素来是明争暗斗,讨好了这个就不免得罪了另一个,你以后在这幕府行事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先生之言楚铭记下了,不过现今高刺史明令刺史府当下要以赈灾为重,不知现在刺史府商议地怎么样了?”楚铭急于将话题转到当前赈灾之事上。
黄仁安撇了撇嘴,道:“还能怎么样,节度使府近几年来封存了衡阳大仓,每每说府库空虚,可近几年衡阳攒下的大部分钱粮都运进了大仓。现在只开一个小仓用于赈灾,岂不可笑!”
说着说着胡须乱抖,竟有些激动。“山南道自古繁荣之地,竟然需要向外求粮赈灾,其中若无猫腻何至于此!”
楚铭见黄仁安话有些逾距,忙插嘴道:“那就眼看着灾情严重而束手无策吗?”
黄仁安叹了一口气,道:“粮食是赈济灾民的根本,军队是震慑人心的手段,现在衡阳城兵粮皆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楚铭听了黄仁安一番话,觉得黄仁安还称得上是在其位谋其政,于是开口道:“不知先生觉得中秋诗会举行募捐的主意如何?”
楚铭觉得自己提出的诗会募捐还是相当有创意的,甚至心里还有些洋洋得意,毕竟是有着千年后的知识啊!
谁知黄仁安皱眉道:“楚铭所提方略我也看过,倒是有些新意,不过有一点十分不妥,现在灾情紧急,灾民每日消耗钱粮甚众,小仓已经快要告罄,而离中秋节还有十余天,更何况募捐之后采买粮食等物资也需要时间,那就太晚了。
楚铭有些愕然,果然是刺史府老人,经验阅历丰富,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不禁真心佩服起这个有能力而又真正为灾民着想的老人来。随即又有些发愁,看来募捐这条路行不通啊!
正自发愁,只听黄仁安道:“别愁了,愁也没用,把你我卖了也换不来灾民的粮食,先坐下歇歇吧,这几天有我们忙的!”
楚铭听到这里,忽然愣住了,脑海中闪电一般闪过一个念头,连忙问道:“先生,不知以往诗会都是在什么地方举行?”
黄仁安看楚铭还没有放弃募捐的主意,皱了皱眉,但还是答道:“衡阳诗会向来是文坛盛事,应者云集,一般都在一些大的酒楼茶舍。”
“那离水船只刺史府有权临时征调吧?”楚铭又急问道。
黄仁安听楚铭突然提起离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了点头。
楚铭自信一笑道:“这次中秋诗会,我们改在离水之上举行。”
“离水之上?”
“对,离水之上,这次不用募捐,而是提前预售船资。”
看黄仁安还不明白,楚铭继续道:“诗会既是文坛盛事,必然观者甚众。有达官显贵、地主商贾,还有那些想要欣赏俊彦英才的大家小姐、名门闺秀,这些人可都是不缺钱的。只要我们提前将离水之上所有船只征调,预售上船的凭证,到时候拿着凭证才能上船。这船资我们尽可以定地高些,反正这些人不会缺少些许银子的。”
黄仁安越听越兴奋,最后一拍大腿站起来道:“平之大才啊,这些人为了灾民可能不会捐出一文钱,但是为了附庸风雅可是不惜一掷千金啊。另外提前售出船资,也能及时筹到赈灾钱款,平之果然不愧是老尚书高徒啊。”黄仁安兴奋之下,竟然叫起楚铭的字来,显然是对楚铭亲近了许多。
有了赈灾的主意,黄仁安有些迫不及待,当下就要拉着楚铭去找路司马。楚铭忙劝住黄仁安,道:“先生且慢,先生也知道楚铭新来乍到,人微言轻,如此贸然提议恐怕如出头椽子,招人嫉恨。况且刺史府上下知道是主意在下所提,难免有所懈怠,楚铭在刺史府时间还长,如此行事,只怕刺史府上下对楚铭会有所非议啊。而先生在刺史府供职日久,刺史府上下对您都敬重有加,这主意由您提出最合适不过。”
黄仁安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喟然叹道:“平之所言有些道理,官场历来讲究先来后到,平之一无资历二无根基,所提之议恐难服众。只是要老夫贪平之之功,万万不可,老夫虽然混迹官场,可还是要些脸面的。”
楚铭急道:“幕府之中,能得平之信任的只有老先生,老先生如此推脱,奈衡阳城万千灾民何!”
黄仁安再三推辞不过,看楚铭是诚心诚意如此,也有些感慨,最后终于答应下来。
接下来就是幕府内先商议出一个章程来,果不其然,于狁和崔积懔以楚铭阅历不足为由,不顾黄仁安强烈反对,将楚铭排除在外。楚铭对此早有预料,故而也就没有十分沮丧。
楚铭回去将此间事告知夫子后,夫子饶有兴致地问道:“平之如此行事,可是有所思量?”
楚铭知道夫子是在考校自己,所以也不藏拙,将自己所思所想尽数告知。
“弟子初入刺史府,资历浅薄却又得夫子举荐。若由弟子提出,其他人看在夫子面上,必然不敢争功,心中却又不服,私下必然想方设法阻挠赈灾大计。而黄仁安则相反,有能力也有些胸怀,德高望重而又背景不深,由他提出,刺史府上下就有机会分功,是以都不会激烈反对,反而对赈灾大计有利。
说罢楚铭有些感慨道:“官场之路果然不易走啊!不过能够对赈济灾民有所助益,楚铭也不太在意那些身外荣辱。”
文知庸叹道:“难得平之不贪功,不过做官最重要的就是野心。俗话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有坐到足够高的位置,才能承担足够大的责任。就比如这次赈灾,如果平之是刺史府刺史甚至是山南道节度使,平之还会有此感概吗?”
楚铭只是笑笑,自己只想在这个世界安稳地生活下去,可没想过有朝一日能手握重权。
文知庸见弟子对自己的话不甚为意,心下有些惋惜,自己这个徒弟人品能力都是上乘,只是缺少官场必需的野心,有时候没有野心也是一个致命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