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楚铭起了个大早,去灶间把早饭做好,敲了敲李若蓝的房门,“若蓝姐,起来吃饭了。”
等到李若蓝收拾完毕,楚铭已经把早饭摆好,两碗白米粥、一碟小咸菜,另外还有一碟豆豉,清新雅致又风味十足。
李若蓝小心地观察楚铭的脸色,看到他好像忘了昨日的事情,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李若蓝觉得自己越来越见不得楚铭生气的样子,看到楚铭生气自己心里竟然十分发慌。以前可不是这样,记得楚铭每次惹祸自己只要一板起脸,楚铭马上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就是李得胜和崔中道也是一样。难道自家小叔害了大病之后性格也变了,李若蓝只觉得这样十分别扭,心里又有些羞怯。
看到楚铭眼里期望的样子,李若蓝乖乖地坐下来吃早餐,心里竟然有一种异样的幸福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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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府公文下来,八月十五中秋诗会在离水之上举办,欲参加者除有功名之人及各书院学子外每人二十两银子船资,整个衡阳城震动,各家豪门大户纷纷响应,对于这个令人咋舌的价格显然不是很在意。没几天,刺史府就筹到了足够的银两,接下来就是忙着购粮下发灾民。楚铭无事就是每天去刺史府点卯,一有时间就和李得胜去陪陪崔中道。
这天,楚铭和李得胜正在缘来客栈陪崔中道,出来崔府已经几天了,二人正在帮忙想些办法应对,不能总是待在客栈里。
李得胜自从得知了崔中道的事情之后气愤之极,到了现在仍旧愤愤不平。
“要我说,这样的恶妇咱们还和她理论什么,就应该直接打上门去。”
崔中道沉默不语,楚铭也摇摇头,这毕竟是崔中道的家事,至少在明面上,自己和李得胜不宜插手过深。况且崔中道的父亲还没有回来,怎么处理这件事一切都要看崔中道的心里怎么想。
李得胜看楚铭和崔中道都如此反应,也知道自己所说不合时宜,只是忍不住发发心里的牢骚。转而又道:“公子哥,不行就先去我那儿,反正我老爹整天催着我读书认字,你去了正好帮我掩饰一二,省得我老爹总说我不务正业。”
楚铭觉得李得胜这番话说得还有些道理,李家毕竟开着布庄,李家二老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布庄呆着,崔中道在家还有时间看书,毕竟学业为重。
崔中道摇了摇头,不愿意麻烦李得胜一家。
楚铭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当下问道:“中道,你这几天没有去书院吧?”
崔中道点了点头,眉间更皱。楚铭知道这书院乃是崔家自己所办,书院里的学子主要是崔家主家及分支的孩子,里面的先生有的是崔家高价聘请而来,有的则是家里一些未曾出仕的长辈。现在崔中道得罪了王氏,看来这书院也暂时去不得了。
李得胜看崔中道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心下郁闷非常。开口叫道:“哎呀,不行,这样下去非憋死我不可。公子哥,秀才,既然现在没有什么办法,那就出去透透风,我怕公子哥在客栈里再呆下去会憋出毛病来。”
楚铭也觉得让崔中道老是呆在客栈里不是很好,于是强拉着不愿意起身的崔中道一起出了客栈。
三人在大街上逛着,今天恰好是八月十二咸通市集。咸通集逢二开集,是衡阳城最大的集市。
时人赞云: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舞,班白之老,不识干戈,时节相次,各有观赏。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举目则青楼画阁,棱户珠帘,雕车竞争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
同以往一样,今日的衡阳城也是热闹非凡。集市上挤满了叫卖的商贩,沿街的商铺也挂满彩幅,小伙计大声吆喝,招揽客人;几个卖蜜饯果点的货郎满面红光,忙碌地穿梭于人群之中,看起来今天的生意着实不错。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崔中道面上沉重也淡了几分。
正走着,看到一间书画坊,门匾上正书三个大字“竹墨轩”,笔力遒劲,尽管楚铭刚开始习字,也能看出是大家所书。楚铭不禁起了些兴趣,抬步走进,崔中道也跟了进来,只有李得胜对这些书书画画的不感兴趣,只在门头张望不肯进来。
竹墨轩分中堂和后间,中堂是招呼客人,看字赏画之所;后间有雅间,专门招待一些身份贵重的客人。竹墨轩周墙上挂满了山水泼墨,各式书法,将整个中堂渲染地雅致非常。墙角处一道水青帘布,将整个竹墨轩前后隔开。桌椅茶具一应俱全,桌椅古朴大气,颇有几分韵味;杯瓷细腻圆润,看那样子竟是一水窑所出。据说凡是一水窑所出瓷器,色泽细腻,纹理具象天然不矫饰,尤其为文人雅客所钟爱。一套杯瓷价格不菲,能抵寻常人家一年生活所耗,如此昂贵,却仍是有市无价。
现在竹墨轩中堂空无一人,好像集市上的热闹和这里毫不相关。
似乎是听到外间有响动,帘布掀动,一个灰袍老者踱步而出,老者大概五十来岁,半尺长髯,打理得颇为整齐,身材削瘦,双眼炯炯有神中透着商人固有的狡黠。
这老者显然是掌柜,看到有客人上门,忙热情的吩咐伙计沏茶上水。楚铭转头问崔中道有没有什么看得上的,崔中道显然还没有完全放下心事,只是摇头不语。
楚铭虽然有夫子送的几幅字帖,但有心多临摹一些大家之作,是以见到这竹墨轩就临时起意走了进来。楚铭踱着步子,略过那些山水画作,只看墙上挂着的书法字帖。看着这些字帖,楚铭颇有些回到现代书法展的感觉,看到一幅字颇和自己口味,正要去拿,旁边却突然伸出一双手抢先拿了过去。楚铭有些愕然,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男扮女装的小姑娘婷婷站在那里,后面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侍女,背着个包袱,撅着嘴趾高气扬。
楚铭一眼就认出眼前的正是小师妹文诗雅,只是看她头盘高髻,上扎青巾,腰佩环饰,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样子,想到上次偷跑出来吓得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下十分好笑,就没有戳穿她。只见文诗雅抢了字帖,得意地看着楚铭,口中道:“老板,这幅字本公子要了,多少钱?”
那老板也是眼明心亮,看出面前的“小郎君”是个雏儿,看到她抢了楚铭看中的字帖,一指楚铭,有些为难道:“小公子,这幅字帖乃是这位公子先看中的,要不您再看看别的有什么心仪的,老朽给您拿过来。”
文诗雅轻蔑地看了一眼楚铭,道:“你问他有没有胆子和我争这幅字?”
竹墨轩掌柜看到楚铭低眉顺眼地摇摇头,心里对楚铭如此胆小怕事也是十分看不起,不过上门都是客,自然不能表现出来。随即不再看楚铭,专心应付眼前的“小公子”。
“不贵,十两银子。”竹墨轩掌柜笑眯眯道。
文诗雅显然也觉得一幅字十两银子不贵,于是向后面的小侍女招了招手,满不在乎道:“侍剑,给钱。”
楚铭听到小侍女的名字有些暗笑,心道听夫子说文诗雅不喜红妆果然不错,连侍女的名字都起得这么贴切。
身后叫侍剑的小侍女听了前面小姐的话面色有些为难,凑到文诗雅耳边轻声道:“小姐,我们的钱不够了。”
文诗雅听了这话显然脸上面子有些挂不住,对着小侍女一股脑地埋怨道:“我说不要买什么胭脂水粉的,你偏要买,现在没钱了怎么办?”
侍剑也有些委屈,低声嗫嚅道:“是小姐说的,要添置些胭脂水粉打扮地漂漂亮亮的,老管家这才放我们出来的。”
文诗雅一听脸上有些涨红,翻脸不认账大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侍剑不说话,只是趁文诗雅不注意偷偷撇了撇小嘴。
文诗雅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况且旁边还站着楚铭。上次自己被吓得那副丢人模样全被这个大坏蛋看到了,回去之后恨得牙直痒痒,以至于抱着被子狠狠撕咬了一番。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从这个坏人手里抢到一幅字,想报一箭之仇,没想到又出了这等状况,真是流年不利。越想越觉得不甘心,低头小声道:“你那儿还剩下多少?”
侍剑伸开五指手比划了一下。
文诗雅咳了一声,装作大人般对掌柜道:“掌柜的,五两银子成不成?”
掌柜的人老成精,指了指字帖下角的落款道:“小公子您看,这幅字乃是书法大家南山石翁所作,世上罕见,十两银子已经是很公道了。”
文诗雅虽说整日里舞枪弄棒,但毕竟有一个文坛大家的祖父,想必是听过南山石翁的名号,眼中又有些犹豫不定。看到一旁楚铭笑意盈盈的样子,咬咬牙将腰间的环佩摘了下来,道:“加上这个够了吧?”
掌柜的见这玉佩通体无暇,翠色鲜活,显然是上等好玉,眉开眼笑,正要伸手接过。旁边一只手突然伸过,按住文诗雅的小手,掌柜的一看,正是刚才自己心里看不起的楚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