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西景,更是如此。
便在这运筹帷幄之中,你侬我侬之中,晃眼已是岁末。
我同马果儿一同进宫看望太妃,送了些补品孝敬。归途在御花园,竟偶遇平西王,便闲聊了几句,他邀我去宫里的清莞殿一趟,并撇了马果儿一人回府去。
我不好推辞,便应下。
清莞殿的位置有些偏远,走了许久才到。我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自然是乏了些。
他便搭手,扶着我走了一路。
本来如此不好,我也三番推脱,虽说他算得长辈,但仍是不当。
他却不容我拒绝。
清莞殿造设简单,有与世隔绝之感,平西王说,这座殿原是平安年间太子所见,是为了当时将要出世的小公子。
那位小公子,必是西未眠了。
他领着我进了殿中,一踏上殿门,推开,便瞧见殿中央挂着一幅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衣着虽不华丽,但却瞧得出是大户人家。发髻上只单单插了一支茶花小钗,挽着一束发,其余皆披散着。
而那面庞,竟有多分熟悉。
我抚上自己的脸庞,暗自讶然。
那面庞竟有三分与我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熟悉温暖。
瞧见我呆愣的模样,西琅玦笑了笑说:“这便是良锦,当年的太子良娣。”
我大惊。
这便是娘亲!
我幼年时便离了娘亲,哪里记得清娘亲的模样,甚至是声音。可如今这儿,却有一副娘亲的画像。
我痴痴的往前走了几步,轻轻触碰那画像,一时泪雨如下。
幸而声音哽咽,娘亲二字,未曾分明的喊出口。我慌忙拭了泪,低垂着头。
他便递了一方干净的帕子,声音温润:“为何哭了?”
“只觉几分相似,竟让臣妾想起了自个的娘亲来,便一时…”我心下急转,编了这样的理由搪塞西琅玦。
“如此…”他幽幽说了几句,我未曾听的真切。
“王爷怎想起带我来这儿?”我问。
“先前见你,便说你像一个,说的便是她了,想着引你来见一见,见一见罢了…”他说话时目光未曾离开画像,似是同我说,又似是自言自语一般,神情恍惚。
看来,旧年他对娘亲的情谊,多数为真,却落得如此下场。
这世间,又有多少有情人,真心不曾错负。
我叹了一声,缓缓摇头。
“怎摇起头来了?”他笑了几声,又牵起我,将我往殿里带。
我便同他将清莞殿游了一遍,怀缅过去,自个也算是与娘亲有亲近了几分。
回到王府时,已是入夜。
西烽担心我许久,见我归来,便松了一口气,叫下人为我准备晚膳。
屏退了下人,屋里便只剩下我与他二人,我无心晚膳,便呆坐着,一时问:“今日朝堂上说了些什么?”
他为了夹了些菜入碗中,道:“正要同你说…平西王未曾为难你吧?”
“怎会?”我轻笑摇头,“你说罢。”
“恩。”他点了点头,便说起来。
西琅胤说,小皇帝已然十一岁,这过了年便是十二,身侧是该有个人了,可又不能随随便便的便许一个。
前一年南桀变动,新帝登基,如今虽说形势稳定,但总有不妥,朝中上下也非一条心。南桀有意与西景交好,便提了接亲一说。
可赫连家,不肯许了自家直系。
愿将前王室直系许给西景,以示诚意。
楚家直系,年龄又与小皇帝相当的,便只有过年年满十三的楚嫣了。
不曾想,再听闻嫣儿的消息,竟是这样的情景之下。赫连家的算盘倒也好,即便今后两国不合,嫁来的也非赫连家人,到时楚家于南桀,怕也是立足不久。
赫连家,自是毫无损失。
此事算是敲定了,等过了年,南桀派遣使者前来,护送楚嫣郡主远嫁西景。一来,这是个好机会,让我见着嫣儿。二来,嫣儿在南桀必不快活,到了西景我还能照料些。
只如此便嫁了西景小皇帝,实在太委屈她了,今后我必要为她寻好出路。
西烽支持此事,也是因想到我挂念嫣儿,如此正好。
另有,南桀半壁动‘乱,年前战事频繁,南北不合,正是先前王宫变天遗留的祸根。我一事虽消弭,但南桀因我却生了变动,民间里私下又怎会不揣测我死因的真相。
赫连墨的江山必是坐不稳的,他又急着与外邦联谊,当真是急了些,吴安王竟也学不会深思熟虑。
我暗暗摇头,心想,他的江山,坐不久了。
年后,太妃遣人送来几匹上好的蜀锦,都是前些年蜀国进贡来的,珍藏了许久,赠我,叫我做几身新衣。
可我如此肚子越发的大了,哪里适合做什么新衣,暗暗揣测这太妃的真意,先将蜀锦尽数收了起来。
南桀来使以定了日子,便是初五,听闻来使有二人,分为赫连家与楚家,并带了一百精兵随同。
此次来使,各国尽知,西景已宾客待之,自然不能生了什么乱子,叫他国嫌隙。南桀,也自然不怕来使会有任何不测,不必费力派遣过多精兵护送。
楚家的人,我见过的不多,可若楚齐安然,此次来人,必有他罢。可若他已不在,那倒是不必费心了,横竖如今,谁会知道我曾是南桀女帝。
更何况,西景上下,只知我单名一个兮字,封号为眠,至于何姓,无从得知。
接待南桀来使,不可马虎。西琅胤便生了个法子,办了场家宴,也是迎接新后。便在宫中的常德殿内举行。
常德殿,原先不叫常德殿。但西烽不曾说原先的名儿,我便也不多问。
本是家宴,来的都是王宫贵胄,其它官员自是不必参加的。平西王便也躲了闲,不喜热闹,称病了去。
原先说是马果儿陪着去,可西烽偏偏要我陪着,又生了马果儿不少脸色。
如今我怀有身孕五个月,想来也不会要我献舞,想着去熟识一下西家人,也是好的,只怕嫣儿见了我,会一时控制不住,我便咬定她认错了人便是。
正坐着想着,便有人前来敬酒,我忙举起杯盏,一饮而尽。
刚吃尽了酒,便有人报,说是南桀公主与来使到了,正要进殿,我便连忙探了头过去,急急的要瞧瞧嫣儿的模样。
可三人一进了殿,我便如同被雷劈一般,惊愕不已。
哪里是什么南桀来使,来的,分明是南桀的帝王,赫连墨!
我心中翻滚,快是两年了,自南桀王宫一别,他与我便已不共戴天。如今,再见他,模样依旧,只是更显成熟,气宇轩昂。
赫连墨啊赫连墨,如今,我多想亲手手刃你,为自个,也未我们枉死的孩儿。
我压住心中怒火,面庞依旧,从容不迫,只端着杯盏作无事状。
嫣儿跟在赫连墨身后,低垂着头,便也瞧不见我。
他三人行了礼,他竟自称是楚齐。正被赐了座,朝我与西烽的方向而来。
我扬起脸,微笑,自是当做不认得他们,一旁所谓楚家来使,应当也是赫连家的人,看着眼生。
赫连墨触及我目光之时,瞬间惊愕,睁大了眼,似是难以置信。
不错,于他心中,我该是个死人。
西烽瞧了一眼我,又看向赫连墨,他在黎山并为正眼瞧过赫连墨,自然难以认出,可看了我二人的神情,大抵也猜得出。
他向前一步,取了两杯酒,递给赫连墨一杯,彬彬道:“远道而来,自是辛苦了,本王先干为敬,楚大人随意。”
赫连墨接过杯盏,一饮而尽,只是目光从未从我身上离去。
我便故意躲闪,露出不解的神情。
西烽又瞧了我一眼,笑道:“这是本王的王妃,阿兮,怎么,楚大人认识吗?”
“阿兮?”他咬紧了这两个字,目光狠戾。
“正是。”西烽却若谈笑风生。
我为自己斟了一杯酒,行至赫连墨面前,与西烽并肩,将杯盏举起,浅笑道:“楚大人,妾身敬你一杯。”
说吧,一饮而尽。
座上西琅胤便发话,朗朗笑着:“怎,楚大人也觉得慕王妃倾城倾国,竟移不开眼了?”
只是个逗笑的话,自是谁也不当真,缓了缓气氛罢了。
“王爷说笑了,我只是觉得慕王妃似一故人罢了。”赫连墨浅笑应了一声,目光又从我身上划过,才落了座。
“妾身有幸,与大人之故人相似,倒是有缘。”话了,我便也回了自个的座儿。
嫣儿许是听我说了几句话,瞧瞧抬头望了我一眼,一时也睁大了眼,只是不敢造次,我便对她微微一笑。
近两年了,嫣儿也出落的大了,与之前略有不同。
席间,赫连墨的目光倒是总在我身上的,对我,他必耿耿于怀,可我的复仇,才刚刚开始罢了。
宴会散尽时,我与西烽正出殿门,恰腹中震动,我一时捂了肚子,靠在殿门旁。
西烽便扶着我问:“怎腹中孩儿不老实么?瞧他出来我不狠狠训他,这样折腾娘亲?”
我便笑他贫。
“王妃有身孕了?”
许是方才不曾细看的缘故,此番赫连墨从殿中出来,竟惊疑了一声,仿佛不可置信一般。
“正是,已五月有余。”西烽答。
我笑了笑,对上他凌厉的目光:“如此,我便不是大人的故人了吧。”
刻意将故人二字,加重了些。
至大婚还有几日,南桀来使自然是要留着西景宫中的。
我估摸着赫连墨亲自来,不外乎是想看一看南桀如今的形势罢了,自然,除了我和西烽,又有谁会知道他便是南桀帝王,赫连墨呢。
若他疑心我便是楚兮,那么他便要小心谨慎了。原先并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可我自是清楚的,若我将他的身份告知西琅胤,他便岌岌可危了。
于是,次日,浣儿陪我出门时,竟遭人袭击。
我便纵了浣儿,叫他们带我走,并叫浣儿立刻去通知慕王。
既然赫连墨如此想见我,我又怎能不成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