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门被推开,走进来几个披甲的侍卫,寻了一只大麻袋携在手中。
不由分说,用绳捆绑,将我塞进麻袋里,我不敢太过反抗,生怕他们伤着了肚里的孩子,只好任由他们处置。
却也不知,这是要将我往死路上引还是如何?
他们抬着我走了许久,我在麻袋中看不见外头,自然不知他们要带我去何处。
一路坎坷,我又不知被置在什么上头,一路颠簸,好不容易停住。
麻袋的口子被松开,我得以透气,露出脑袋,我置身于马车中,而一旁坐着的正是赫连墨。
我微微动了动身子,奈何捆绑之极,我难以动弹。
他扶起我靠在一边,将帘子微微掀开。
道:“这儿是东德正门,今日处斩一批死囚。”
他言语淡淡,脸上的表情十分淡定从容,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与两日前又大不相同。
此刻他自然不必担心我有心反抗,他的帝位已经是唾手可得。
我眯着眼,探头向外头瞧去,处死一批死囚,又何必带我来看?
我瞥了一眼,却见跪在刑台最前方的,竟是白囚衣的姜子期。
正要惊呼出声,却被赫连墨以手相堵,“你若大呼大叫,自个的命也保不住!”
刑台上还跪了许多人,潦倒模样,似受了重型,不堪入目。
子期的样子并不像受了刑罚,只是有些消瘦不堪,我多日未见他,再见竟是这副样子。
监斩官抬头望了望天,举起手中的牌子挥下,道:“午时已到,行刑!”
一旁围了足足几圈的百姓,竟举着鸡蛋,秽物,朝他们扔过去,一些打在子期的一上,脸上。我心中难受,却不得声。
他们为何会这样厌恶子期?
百姓们大呼行刑,而侩子手正欲举刀。
我分明瞧见子期眼中的不舍,并非贪恋人世间,他不忍我一人留在这儿受苦,可却再不能护我周全。
一时泪如雨下,越发不能止。
他嘴角分明,一张一合,我尽力仿之,一字一句:阿兮,来生再见。
我在赫连墨的钳制下竭力反抗,却被他死死按住,他在我耳边低低道:“心痛了?你也会心痛?锦帝逝世后,你可有半分忧伤,你只想着与我争夺帝位!为了一个帝位,你不惜一切不是吗?”
不,我从未想要过这帝位!
“如今,我便要你看着你心爱的人,在你面前,为你而死!”他狠狠道,仍是用力堵着我的嘴。
当锋利的巨刃,挥之而下,我眼前一片云黑,终于不支,不醒人事。
子期,若有来生,定不负卿。
我醒来时仍在被囚的偏殿内,额上有汗,似有噩梦,却记不真切。
我撑着身子从床榻上坐起,倚靠软卧,回想当初。子期,子期他已经死了!是他,是赫连墨带我去看了行刑,势必要我痛苦难当!
一时心中难过,又落下泪来。
姜家自此因我,不复存在,我终是不只负了他的人,还负了他满门。
而我如今又该何去何从?难道不该为腹中孩儿谋取一条生路吗?又或者,赫连墨会不会心软,就此留着我的命。
又或者,他对我,可有一丝半丝的情意?容得下我?
我正暗自想着,他便进了门,身后正是当日于吴安相见的吴安王,安笔怀,一早便料到他二日有系,如今吴安王不无诏入都城,必是偷偷假传了我的旨意。
以助赫连墨成就大业。
我倚在床榻上,平淡的瞧着他们,不说一句话,只是如此望着。
安笔怀与赫连墨互相对视了一眼,安笔怀才缓缓开口,“楚落眠,你本就是女儿家,如此帝王江山,你做不来,你应该明白,这是注定的。”
我不屑道:“如今你们已经掌控了大局,何必来说这些。”
安笔怀轻笑,肫肫恳切道:“阿墨的心思,你的心思,我猜的一分半分,我只是想问问你,这帝位和阿墨,你何轻何重?”
我微微诧异,不知吴安王为何要如此一问。
我窥视着赫连墨的深情,他微微抿着唇,眼眸低垂,若有所思,他们的心思我反倒有些猜不透。
若是赫连墨对我还有本分情意,又何必如此麻烦,要吴安王一同前来询问?
“可当初,你决然选择了这帝位,便无从后悔!”吴安王沉沉道,他拍了拍赫连墨的肩,缓缓道:“阿墨,此事由你了结。”
我大惊。
从榻上跌落至地,用手护住肚子,确保无恙,我凄凄道:“不,不,我不要这帝位,我从未想要过,阿墨,阿墨,这是你的孩子啊!”
赫连墨微微抬眼,低低睨视着我,两唇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口。
他眼里有分明的犹豫和不忍,我便还有一线希望。
“这是你的骨肉,你难道真的忍心他不能存活于世吗?我只求你让这个孩子安稳无虞!”
他低下下身子,执起我的手,轻声问我:“那你为何要争夺这帝位,究竟为何?”
我一时语塞,就连我自己都不知自己为何要争夺帝位,当日气盛,又要确保自己性命无忧,一步错,步步错。
只有活着一切才方有可能,而我为了安生二字,步步皆错。
我未有只言片语,只微颤道:“可我的心里,对你是真心真意的,一心相守。”
他眸中乍现狠历,挥手将我翻倒。
我急忙去拽住他的衣袂,央央道:“阿墨,阿墨…”
他一甩衣袍,又将我挥开,我颓倒在一旁,伸手要去探他的衣角,他却一步一步离去,再无回头。
我在他身后唤他,却再唤不回。
一时年少气盛,终不肯归途。
我双手垂地,满脸***我负了自己,也负了腹中孩儿,若他平安,无论男女,定要唤思字。
可我的命门,却怕是早已注定了。
他终是待我不薄,许我在生长的薄江上,命赴黄泉。
曾记否,当日我不肯随他回来见楚弋笙,跃进漫漫薄江水中,他从薄江水中救了我一命。
而如今,我又要在这薄江中丧命,兜兜转转,终于还是逃不过。
自此我再未见过赫连墨一面,我抚着隆起的肚子,身后围着的都是他的亲信,我缓慢踏着,一步一步迈入漫漫薄江涌流中…
赫连墨,你如此待我,地下做鬼,也绝不让你安生!一念之差便是万劫不复。
这漫漫薄江水,终有一日,也会葬了你。
她只一心求安定,与相爱之人白首齐眉,却遭变故,身陷宫闱棋局。
一个帝位,将他们紧紧拴在一起。
他说:你可以是我的女人,但决计不是这江山的主人!
她身边的人依次离去,偌大的王宫再无枝可栖。
一场赌气,相争相夺,丝缕缠绵,仍不留片甲!
若天下人尽要负她,她必负尽天下人!
江山,美人,恩怨情仇,
当她腹中骨肉,蠢蠢欲动,他却毅然抛弃妻子,抛尸薄江。
宫阙流苏,挥洒如梦
金戈铁马,蓦然回首,傲梅已凋残。
经年久时,方知动情已深,他千山万水寻她踪迹,她却已嫁为人妻,与他誓死相争相夺!
梅雪纷扬,清殿窗扇,是谁魅惑众生,笑眼不住。
是谁于漫漫薄江,相许相守?
西景国的舞倾城,是数一数二的都城,至薄江不足半日脚程,至西京也是半日脚程。
西京乃是西景国的帝都。
一年前声名鹊起的倾城阁,如今已是三番扩地,占据了舞倾城的半壁江上,就连城都尉也要敬其三分。
自然,和我脱不了关系。
如此一算,我被浣儿所救至西景国,已整整一年。
当日浣儿有幸逃离深宫,一路尾随我至薄江边上,待无人之时跃入江水中将我救起。姜家已不复存在,她孑然一人,竟跑来救了我。
许是当日我惋惜她与胥王,她便记在心里,一时动情,竟福泽后来。
我被救后,被迫急产,孩子一出生便先天夭折,我还未来得及看一眼,就已被倾城阁的姑姑埋去葬了。我伤心欲绝,悲恸不已。
此后便下定决心,留在舞倾城,日后必定不会让赫连墨好过。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倾城阁大都聚集着些文人雅士,写诗作画,弹琴说唱,更有一舞倾城之说,引来诸多贵胄,入驻倾城阁。
至于一舞倾城。
我自幼习舞,薄江时便是以舞动人,深宫时久居荒废,如今捡回来也不是难事,一支舞,流白靓雪,舞动倾城。
可倾城阁,又岂是表面风光。
一年来,我与倾城阁姑姑,连同浣儿,编织着低下倾城阁,网罗西景国各大情报,尽入囊中,若非如此,何来钱财,倾城阁又何以在一年之内扩地三番。
今日楚兮,绝非当日楚落眠。
浣儿一身武艺,网罗天下死士,为我尽忠,这些死士,大都是各国的亡命之徒,有家不能回,有妻不能寻。
我应允照顾其家人,虏获其心,善待其焉,才会得其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