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他赠我的帕子,一角寒梅独自开。
梦里,有他用衣裹我身,将我从鬼门关拉回。
梦里,有他在楚弋笙过世后,拥我入怀,轻声道一切会好。
梦里,有他挟我在刀光血影里死里逃生,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梦里,有他拥我策马奔腾,无望无际,自由自在的西北情意…
可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
我醒时眼角***湿了枕,湿了被,也凉湿了心。
浣儿凑在床边,拿了湿了的帕子为我擦手,小心温柔。
“女帝手心里都是汗,做噩梦了吗?”
噩梦?也算是吧。
我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渍,浣儿立刻湿了帕子为我擦拭,我放下手,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未时。”
“嫣儿呢?”我紧接着问。
“嫣儿受了惊吓,流苏姐姐送到慕容神医那儿了。”
“哦…”我轻应了一声,又合上眼。
“浣儿,我累了…”
浣儿并未回话,只是小心的为我擦脸,双手温柔。
我在这儿一直休憩着,从不知晓外头的风起云涌,更不知晓此刻的子期为我做了多少事。更不知晓他为我身处险境。
自赫连墨来过之后,我便身子懒起来,终日不肯动。所有的折子也都送到了子期那儿批示,我的心放佛都沉溺了,再无力气。
据说朝野动荡,可怎么动荡法?
若赫连墨夺了这帝位便夺去吧,此刻我竟是这般心境。
之前的野心和不甘,为民做主的心思,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之后。
我正卧在踏上休憩,嫣儿大概是来回跑过几次,已经认得祈安殿的路,自个巴巴的跑了过来。
估摸着,在慕容神医和我这个姑姑之间,她还是宁愿跟我多亲近些,也不愿待在慕容神医那儿。
她进了殿甜甜的喊我,便嚷着要吃好吃的糕点,说是我这儿的芙蓉糕是最好吃的。
我往日里也最爱芙蓉糕,可自怀孕后便不再爱了,薛彩衣送来的糕点也尽数入了嫣儿的口。
我拿自个的红枣糕先打发着嫣儿。
若素去伯安那儿领折子去了,半响才回来,手里只拿着一张明黄的折子,其余都没有。
我正惊讶,问道:“怎么就一张,是不是子期那儿拿走了?”
若素摇头,将折子递给我,道:“伯安说就这一张了。”
也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如何,自我从芮水回来之后,若素待我的态度便淡入清水,朝上之事也不再多于我参详,只平日里伺候我梳洗日常。
脸上的笑容也少了许多,虽从前便不爱笑,但如今看我的眼神却有几丝生分。
我未打开折子,微笑看着若素说:“这些日子我们也没有好好坐下聊一聊,若素,不如你坐,咱们聊些什么?”
“若素不敢。”她退了几步,脸上尽是恭敬之色,淡淡道:“如今女帝的身份地位愈加巩固,日常里也要注意些,奴婢毕竟是奴婢。”
她说完,瞧了一眼我身侧的嫣儿,又道:“奴婢这去为嫣儿取芙蓉糕了,奴婢告退。”
我感叹一声,许真是君君臣臣吧。
我挥了挥手,若素便退出了祈安殿。
嫣儿睁大了眼睛瞧我,从我手里取过那张折子左右瞧着,问:“姑姑,什么是女帝?”
我笑了笑,将折子从她手里取回来,放在桌上,“姑姑是南桀国的帝王,所以大家尊称姑姑为女帝。”
“可是,历代帝王不都是男子么?”楚嫣天真无邪。
我哑口无言。
不错,从古至今,历代帝王都是男儿,独独是我,女帝之称。
已是深秋,不知不觉已过了如此多的日子,我瞧着窗外落叶纷纷,再一瞧嫣儿单纯的脸庞,真不知这深宫还要圈住我与她多少时日。
若素说是去取芙蓉糕,可迟迟未归,偌大的祈安殿里头,只余我和嫣儿坐了一日,不能动弹。
黄昏日后,流苏从外头急急的跑了回来,脸上尽是焦急的神色。
一进殿门,一个踉跄,竟俯倒在地。
“女帝!不好了,有人集结军队,大肆人马都聚集在乾合殿外,正朝这儿来!”
流苏的话音刚落,我便听见那些脚步声,整齐浑厚,像是来了许多的人,愈来愈近。
我握住嫣儿的手,寻了椅子坐下,我心中此刻尽是慌乱,可子期不在,若素不在,我又不能妄动分毫。
故作从容,淡淡道:“流苏莫慌,你去殿外瞧瞧是谁,叫他来见我。”
“是!”
流苏应了去,从地上爬起,一转身便撞了个结实,又被撞到在地。
来人身形魁梧,脸庞陌生,看上去大约三十出头,身披盔甲,看样子是个武将。
他身后还跟了几个侍卫,都带着兵刃,面色诡谲。
“你是何人,竟敢闯宫?”我虽是斥责,可声音里有几分颤抖,手也微微发抖,不能自制。
他微微一笑,道:“女帝莫怕,臣乃是王宫禁卫军统领莫道,专程来护驾的。”
莫道,禁卫军统领?我突然想起安御史提起的案子,我一时忘记,莫道便是那个有了罪过的莫一寒的父亲,锦都的禁卫军统领。
可禁卫军统领一向固守城门,不可擅离职守,怎会闯宫而来?
我冷哼了一声,不快道:“莫统领玩忽职守,擅离宫门,犯大不讳闯宫,莫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女帝,微臣是为了保护女帝周全,才不得已闯宫。”莫道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令人心慌不已,“宫内出现此刻,要刺杀女帝,我等忠心护驾,誓死保护女帝!”
“我等忠心护驾,誓死保护女帝!”他身后的人一齐齐声大喊,响彻祈安殿。
如此护驾,犹如逼宫!
我握紧拳头,咬着牙说不出一个字。
莫道转身看向地上的流苏,拔出腰间佩剑,冷冷道:“此宫女乃乱党羽翼,刺杀女帝不遂,被微臣斩杀!”
我急忙道:“流苏快跑!”
我知道流苏会武,只见她一个翻身从地上跃起,取出怀里藏着的短剑,朝莫道刺了过去。
身形飘逸,直至莫道胸怀。
莫道身后的侍卫纷纷拔出刀剑,兵刃之光,缕缕刺眼。
流苏武功并不高,只短短三招,短剑已被莫道击落,反手被莫道擒住,一剑抹喉。
我吓的惊叫出声,嫣儿被血光吓得瞪大了眼,竟一个字也没有说,没有喊一声。
此刻形势危急万分,我的心中没有半刻安稳。
我努力平息内心的震荡,莫道没有理由大胆闯宫,从此背负一个弑君之名,他言辞道道,以表护驾,分明是以护驾之名,对我斩草除根。
这一切,绝非他一人所想。
我抱住嫣儿,尽量平稳声音,缓缓道:“莫统领是想弑君吗?你为何要如此?”
他轻笑,不屑道:“女人也妄作帝王?可笑之极,难道我要等女帝处置了我的儿子,再处置了了我吗?”
他一脚把昏死的流苏踢到一边,伸手抹掉剑上的血渍,大步朝我走来。
莫道的剑上还残留着微微血渍,我竟不敢直视,用手撑在身后的桌上,确保自己不会倒下。
他用眼上下打量着我,狂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堂堂女帝,竟怀了别人的孩子,实在好笑,不知道女帝腹中孩儿,是何许人的?”
我已抱了必死之心,便容不得他半分侮辱,狠狠回道:“谁派你来的,便是谁的!”
他止住了笑,换之以阴冷的神色,低低道:“女帝可不要乱说,不然臣护驾不力,丢了女帝的性命,可要如何是好?”
有侍卫从殿外跑进来,凑到莫道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神色微变,却又低低笑起来。
他昂着头瞧我,笑道:“女帝,刺客杀过来了,臣会护女帝周全。”
刺客?我此刻仍不知道他口中的刺客会是何许人也,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只是紧紧攒着嫣儿的手,不动分毫。
而从殿外徐徐而来,身披银白盔甲的人,正式赫连墨,披甲上阵,手持利刃,这模样也委实像是个刺客。
他神情坚毅,眸光深邃,似要将我生吞活剥,不动声色已让我心垂落万丈。
莫道与他面面相觑,拔出自己的长剑,挥剑朝赫连墨刺去,他竟也丝毫不躲避。
我一时叫出声,直直瞧着那剑没入赫连墨的左肩,血流如泉。
他咬着牙,狠狠道:“姜子期意图不轨,我披甲护驾,女帝被刺,我亦身中一剑,护驾不力,半死之命!”
我惊愕。
瞬而明了。
他们来不过是为了上演一出忠心护主的戏码,瞒天过海,再将所有的罪名推到子期的身上!如此一来,既可除了我,又可以赫连墨的伤势,得了忠心护主的美名。
我冷笑一笑,冷冷道:“赫连公子,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嘴角微扬,脸庞上浮现一抹诡异的邪笑,低低道:“女帝谬赞,我会让陛下看清所有一切的结局!”
宫中动荡,四处不得安宁。
我和嫣儿被囚在偏殿已有两日,嫣儿因受了惊吓,两日来不肯进食,已奄奄一息,卧榻不起,实在令人担忧。
而如今我得不到外界的消息,流苏已死,浣儿和若素不知去向。
赫连墨的意思,子期必然在他手上,如今的形势大不妙,莫道和赫连墨联合上演了忠心护主的戏码,并火烧祈安殿,拿了一具烧焦的尸首谎称是我,宣告女帝薨逝。
而我的命运,仍是未知,他会不会就此真的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