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轴卷起,以绳捆好,握在手中。
屋里还有一方衣橱,只放了几件便衣,都是女子的,我摸着那料子倒是不错,但也知道放的久了有些糙旧,也是娘亲旧时的衣物吧。
草草又看了些,遂出了屋子。
我望着手里的卷轴,心情未免又有些难过,但凡是想起娘亲和楚弋笙,都会叫我心里难过。
我叹了一声,懒懒道:“回祈安殿吧,我累了。”
后来几日里,天都阴着,不见放晴。
那些个重臣也曾派人来问过,看是否定好了吉日,好早做安排。
我叫来了子期,商议此事。
子期家中大族,一时总要出宫,一时又会回来,这些日子见得也少,但我知道他是为我奔波,于是,从不过问他家中之事。
子期到了祈安殿,若素就立刻遣散了所有的侍婢,放好茶,自己带了门也出去。
几日未见,倒觉得他有些消瘦。
我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拉他在桌旁坐下。
他拉着我的手,便不肯松开了,浅浅笑着,“这几日可还好?可有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不在意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的,如今正是寝食难安之时,再好又会好到哪里去。”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样,忧心忡忡,“瞧着肚子越发的大了,果然是要想些法子,我听说你会见大臣了?”
我伸手抚上小腹,点了点头,“他们正催着我定吉日,可我瞧着分明是赫连墨想尽快揭穿我怀孕一事,好再大做文章。”
“是得想个法子…”姜子期用手托住下巴,似要苦思冥想,两道眉都要拧在一起。
我觉得好笑便摇了摇头,为自己添了一杯茶,他总是这个样子,事事为了我,却欠几分眼色,我少年时也这般,耐不住性子,遇事百思不得其解,便忧心忡忡坐立不安,常常吃了大亏。
“有了。”他单手握拳猛的敲了一下桌子,欣喜道,“装病。”
“装病?”我疑惑,这病要装起来总不能大半年吧,况且,要装病也要装的像。“这怎么装,说我瘸了,中风了,还是…”
“呸呸呸!这都说什么呢!”他伸手堵了我的嘴,笑骂着。
我嘻嘻一笑,道:“那装什么病?”
“你就瞧好吧,保准他们没辙。”
他伸手刮了我的鼻子,起身就走,半点不犹豫,推开门便离了祈安殿。
我一时反应不得,竟呆呆的愣在这儿,他也未免有些太雷厉风行了,这样匆匆。
若素见姜子期走了,便自个进了殿里,站在我身旁。
“女帝,姜公子可是想法子去拖延日子了?”
我点头,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无奈道:“是啊,可我都不知道他要用什么法子,说是装病呢。”
“哦…”若素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我忽然想起安御史前几日说过的事,便拉住若素的手,问起来,“若素,你知不知道莫统领?”
“那个禁卫军的莫统领?”若素的声音扬高了些,显然是惊讶我会提到这个人。
她朝外头瞧了瞧,又将门合上,才凑了过来。
“女帝怎提起他?”
“哦,是前些日子,安御史说他的儿子犯了事,而且私吞军款,不是个小数目,自然要追回来。”我不在意道,侃侃而谈。
“女帝要插手?”
“谈不上插手,只是他们都有把柄落在莫统领手上,不敢动他的儿子。”说到这儿,我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低声道:“这事儿啊,也给我个启示,若是我们手里也有那些大臣的把柄,不就事半功倍了吗?”
若素展颜一笑,“女帝聪明,这事儿就交给奴婢吧。”
“至于莫统领,女帝现在还未登基,登基之后再办他们,也未尝不可以,如今可不能走错一步!”
“也是,若不是步步为营,便是一步一错。”我苦笑着,又拾起桌上的茶盏,左右端详着,“就像这杯盏,若我不小心,不仅会摔碎了它,就连它的茶,也摔得没了。”
我现在,根本不晓得自己的结局会如何,可就是连着杯盏也不如。
“女帝。”若素的双手握住我的手,双眸明亮,那清澈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坚毅,其实,我不如她。
“女帝,若素还在。”
我点头,反握住她的手,“你的心意我都明白,若没有你,也不会有今日的我,你放心,今后无论何事,我绝不会抛下你。”
“是。”
我只看到若素的恭顺忠心,只看到她一心为我的明亮双眸,却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竟那样蜿蜒曲折。
姜子期所谓的法子,只是先把慕容神医安排进了宫,住在祈安殿后的偏殿里。
但若是说用药,造成我患病的假象,可又怕那些药伤了我腹中的孩子,迟迟也未能有法子让我患病。
直到一日下午,楚齐带着一个小姑娘进了宫来见我。
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我见过,当日为楚弋笙守灵时,她也跪在殿里,我问过她的名字,楚嫣。
从楚齐口中得知,楚嫣的父母都不在了,楚嫣的母亲是楚弋笙的亲侄女,论辈分,楚嫣称我一声姑姑,论亲近,如今在世的人里头,也只有我和她尚算亲近。
楚齐只是旁系大宗,血液里毕竟只有四分之一的楚家血统,而嫣儿却是和我一般,身体里的血液一半都是楚家的。
于是楚齐将她带着来见我,熟络熟络。
这孩子虽早失双亲,但性子不是十分沉闷,眼里有几分活泼,只是不显露。
见了我,也只是和楚齐一样,恭敬的行了大礼,看上去倒是乖巧的很,我便都赐了座。
楚齐端着我赐的茶,迟迟不喝,旁敲侧击,“女帝,这日子也久了,若不快些…”
我权当不曾听到,只逗着嫣儿玩,“嫣儿,今年多大了?出落的这样好看。”
楚嫣甜甜一笑,“十岁了,可是叔父说,我个子太低了,要我多吃饭,可我不喜欢吃叔父家里的饭。”
“嫣儿!”楚齐斥了一声,吓得楚嫣立刻变了脸色。
我心里却有些嘀咕,看来旁系里,对楚嫣并不如何好,这小丫头心里也有些叛逆。
楚家的直系,都是贵胄,有自己的封地,一直分散在帝都周围,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是不会离开封地的。
这也是为何,赫连墨不敢任意妄动,扣上弑君夺位的罪名,被楚家一击即中。
可旁系都留在帝都里,势力并不大,兵力也少,本不会构成什么大威胁,自然也无需置疑他们的忠心。
我笑了笑,将嫣儿朝怀里拉了拉,握住她的两只小手,道:“嫣儿不怕,以后姑姑让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楚嫣睁着大眼睛,水汪汪的瞧着我,只是一味的点头,不敢说半个字。
我转头看向楚齐,故意拉着脸,沉沉道:“日子已经定好了,两个月后的初七是难得的吉日,详尽的事过几日聚了再谈,嫣儿就留在我这儿吧,我也好多跟她亲近亲近。”
“这…”楚齐犹豫了,并没有一时应下。
“怎么,我留着亲侄女,都不行?”我有些生气,脸上不再带半分笑,斜睨着楚齐。
“不,臣不是这个意思。”楚齐脸上堆着笑,讪讪道,又对着楚嫣吩咐了几句,“你在这儿可要听话,小心添了乱!”
“是…”嫣儿小声的应着,往我怀里缩了缩。
楚齐脸上的笑很是勉强,他只好起了身,觉得我不再待见他,匆匆行礼跪安。
嫣儿窝在我怀里,一直不肯动,我便由着她。
她仰着头,一脸好奇的望着我,“姑姑,你的肚子怎么这么大?”
我一惊,才发觉她一直趴在我小腹上,自然什么都感觉的到,幸而刚刚楚齐在时,她不敢言语。
我左右转着眸,嬉笑道:“姑姑吃胖了,嫣儿可不许嫌弃,我叫若素姐姐给你弄好吃的点心,可不许多嘴哦。”
“好。”
“咦?这水灵灵的小姑娘是谁家的?”
姜子期手里拿着一封信,阔步走进了殿里,径直坐在我一旁,目不转睛的瞧着楚嫣。
“不会是…”他盯着我的肚子,踌躇道。
“你想什么呢,哪有这么快,一晃这孩子就十岁啦?”我嗤之以鼻,竟想到哪里去了。
他笑了笑,将信交到我手上。
“那是谁家的?”
“楚弋笙亲侄女的女儿,我瞧着可爱,就留在这儿了。”
“今日来的?”
“是啊,你没瞧见刚刚楚齐从我殿里出去吗?”
姜子期嘴角一扬,伸手摸了摸楚嫣的头,大喜道:“有法子了!”
说着便要走,我赶忙拽住他的手,急急的问:“急什么,说个清楚再走。”
他只好又坐下,握住我的手,大有兴致,“就说楚嫣从宫外带进了浊气,与你亲近了一日,将身上的病灾染给了你,二人都不得见风,要好生休养生息,才可痊愈。至于症状么,乏困无力,呕吐不止。”
他说的我一愣一愣的,这样胡扯谁会信?
乏困无力,呕吐不止,这可要我怎么装?
我松开他的手,抱住一旁侧嫣儿,嬉笑道:“你瞧他出的什么鬼点子,把咱们嫣儿说的这样不好。”
嫣儿附和的点了点头,竟指着姜子期的鼻子,骂了一声:“坏叔叔!”
我嗤笑出声,捂住嘴不敢笑的太厉害。
子期一愣,随即也笑起来,指着我说不出半句话,后又为自己倒了杯茶喝进了,才说:“你呀你,这事儿有我,你就不必操心了,先留着嫣儿,宫里头的侍婢也遣散些,留几个便好,我会跟若素说的。”
我点了点头,手里还攒着他带来的信,便晃了晃,“谁的信?”
“莫一寒。”
我诧异。
就是那个犯了大罪过的莫一寒,可他为何会与子期有交集?
“信我带到了,你只管看看便是了,我先去偏殿找慕容神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