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不甘,我的委屈,便在此刻心如死灰不复温。
我心灰意冷的阖上眼,不能自己的泪流满面。
他甩开我,深吐了几口气,似是要缓解心中的不忿,挥袖打翻了屋里桌上的茶壶,碎了一地。
尤记当日,他亦是摔了茶壶,亦摔碎了自己的玉石腰佩,誓与我相争相夺。
而如今,连我二人之间的片刻温存,也摔得粉身碎骨。
赫连墨哼了一声,一甩衣袍,出了屋子,再无回头。
我跌坐在床榻上,悲痛欲绝。
为何偏偏怀了他的孩子,为何偏偏我们必定要生死相争?不错,我已决心和他一争,不争,只有死路一条,可若争了,还有一线生机。
可偏偏只能有着两种选择。
楚弋笙啊楚弋笙,你生时未能好好照料我,你死了,却更加让我痛不欲生。
若我不是你的女儿,若你未将这女帝之位横加与我。
于他,于我。
是否会有另一种境地。
若非如此,我是否能和相爱之人,白首齐眉,再不插足这迷乱之争…
后来,赫连墨再未来过,我只由几个侍女好生照料着。
可她们端来的饭菜我一俱推掉,便这样饿到了晌午,昨日过后,我身侧的侍女通通换了,一个个一言不发。也不敢招惹我,一俱应着我。
“姑娘,该喝药了。”一个侍女端了药碗到我跟前,瞧我一脸吓人的模样,惧怕的很,瑟瑟发抖道:“这…这是安胎药,姑娘还是赶紧喝了吧…”
我冷冷看了她一眼,轻哼道:“是打胎药吧?”
“姑娘,我不敢,不敢啊!”她一时吓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
其实我并不认为这药是打胎药,反而应是安胎药。若是他想害我,大可不必这样麻烦,只是我若不做足了样子,难道什么都不做的等着吗?
若是赫连鸣风依我,替我送了信,那么熬过这两日,浣儿必到。
我挥了挥手,倦倦道:“罢了罢了,你出去吧,把药留下。”
既不会是打胎药,我身子又不好,只能顺从,最终喝了这碗药,可还是要拖一拖才好。
我瞧了一眼满桌的饭菜,正要下口,便听到侍女向赫连鸣风行礼。来得真巧。
赫连鸣风进了屋子,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皱眉道:“你怎能不吃东西呢?饭菜又冷了吧,快去吩咐做热的来,换掉。”
他的样子比前日看上去温和许多,嘴角噙着笑,慢慢的坐到我身侧,捧起桌上的药碗,温柔道:“这药还热着,赶紧喝了吧,你再要倔,也莫要跟身子过不去,莫要跟肚子里的孩子过不去,待会我陪你吃饭可好?”
我诧异,赫连鸣风怎忽的待我如此温柔。
一时愣住,痴痴的点头,接过了药碗,将药一饮而尽,苦涩难堪。
他微笑着点头,将碗递给一旁的侍女收拾了。
我狐疑的瞧着他,琢磨着如何开口。赫连墨同他说了什么?叫他如此待我。
赫连鸣风有吩咐人换了热茶,又替我倒了一杯,吩咐人取了蜜饯,放在茶里递给我。“听说有了身子的女人喜欢吃蜜饯,我便寻人买了些,良药苦口,你现在嘴里发苦,吃些甜的也好。”
这更是让我无措了,瞪大了眼看着他。
今日他莫不是吃错了东西?不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况且,如若往常,他见了我,必应行礼。即便不行礼,也不该如此。
我实在费解。
赫连鸣风见我一脸疑惑难以自解,便笑起来,将茶盏塞进我手里,缓缓道:“阿墨都同我说了,昨日的人我都处理干净了,不会有人传出去,你大可放心。”
他瞧了屋子里的人一眼,淡淡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赫连鸣风二人,我端倪着这放了蜜饯的茶,小抿了一口,味道倒是特别。
我放下茶,端坐着,任由长发垂肩,落在衣袍上散乱着,自起身我只是简单盥洗,并为束发。如今瞧起来,应该有几分憔悴。
他屏退了左右,又待我如此,像极了我的长辈。
我捡起一撮垂发绕在手指上,微笑道:“将军想说什么?”
赫连鸣风微微低了头,浅笑道:“你放心,我和阿墨都会照料好这孩子,宫里的人也绝不会知晓,你安心养胎吧。”
“什么?”我蹙眉,仔细盯着赫连鸣风的脸,若是赫连墨全都同他说了,他的为人,不像是能接受一个有违伦理的女帝,更不会如此待我。
除非,赫连墨的说辞,有别的玄机。
我小心的转着眼,手里的发髻绕了数圈,娖娖道:“他,都同你说了?”
赫连鸣风点头,又拿起茶壶替我添了茶,
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既是赫连家的孩子,绝不能亏待,你日后即便坐了女帝之位,亦或是未能承袭女帝,这孩子都必少不了照顾。”
我刚巧端起了茶盏,从手里又滑了下去,洒了满桌,茶渍也滴落在我的衣袍上。
污浊了大片。
赫连墨竟说我腹中孩子,是赫连家的。
他不肯告诉赫连鸣风他所认的事实。
他亦不肯借此推我入万劫不复。
我捏紧手里的发丝,硬生生拽落了几根,嚅唲道:“那,多谢将军照顾了!”
赫连鸣风微笑着,将茶盏扶好,推了推茶盏道:“阿墨带兵去雁翎关了,叛军的事交给他自然是放心的,从城里往关口不足半个小时,天黑前应该回得来,会来看你们母子。”
我点头,提壶为自己斟茶。
雁翎关是南桀西北的大关,出关大漠北行,便是东蜀鄢陵关。相隔不过数百里。
边关重地,重兵把守,若不是赫连家的人,他也不会前往。
我端起茶,放在唇边不饮。
既然赫连墨的心思,并不是要置我于死地,那我便好生等着,看看浣儿何时能到芮水来。
现在又有了变数。
也只能走一步瞧一步。
到如今,连我自个都不清楚,跟着赫连墨而来,究竟是为何。
一开始,我的心思不过是不希望他的势力有所未知,如今也摸清了他和吴安王的关系密切,倒是可以有所防备。
可如今,我生死未能预料,一切又成了空话。
入夜饭后,赫连鸣风亲自送了药过来,并嘱咐侍婢们好生照顾着我。
他不过是想告诉我,赫连墨今晚留宿雁翎关,不能回来看我罢了。
草草说了几句,赫连鸣风便离去了。
我让所有的侍婢都退下,独自一人守在屋子里,微微开着窗。
夜未深,月光皎皎,春夜冷彻如斯,院中柳叶飘飘,絮漫天。景色不堪重,更有月阴晴。诗情画意不应景…
我合了半扇窗,坐在床榻上,恰好从另一半瞧见夜色浓重,流光月色。
宫内高墙深苑,总是遮了半片美景。
也不知子期与若素,此刻如何?
屋里红烛明亮灼眼,我吹熄了大半,只余床沿两支。我伸手抚上小腹,长叹一声。
这个孩子的命运,注定同我一样坎坷吧。
西北的夜晚,更深露重,有风袭来,吹的窗子吱吱呀呀,烛光摇曳。
我正要去合上窗,却有几个身影从窗外划过,半扇窗被推开,跃进屋内三人。
我稳住性子,仔细瞧了几眼。
屋里只点了两支红烛,瞧不清模样。
只见其中一人悄悄的合上了两扇窗,才走到我面前。
借着烛光,瞧了个清楚。
“流苏!”我惊叫出声,又连忙捂上了嘴,悄声道:“你怎么会?”
“接到女帝的书信,我们三人便骑快马而来,不敢有一丝怠慢!”说话的是浣儿,她也走近了些。
我瞧了一眼她身后的人,是慕容神医。
想起之前他为我把脉,神色有变,想来早就知晓我怀有身孕,却迟迟不说,瞒着我。
实在不解。
“慕容神医早就知晓我怀有身孕,为何隐瞒?”我定定的瞧着他,质问道。
他退了一步,低头道:“当时女帝身子不好,在下只悉心调理。原以为女帝的身子自己是知晓的。”
我抿着唇思量,何苦还与他计较。
我挥挥手,淡淡道:“罢了,如今赫连墨身在雁翎关,我有孕之事芮水总兵赫连鸣风也已知晓,但赫连墨称这个孩子是他的,堵了赫连鸣风的悠悠遐想。”
“那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赫连公子的?”
慕容追问,但声音沉着冷静,只是在微微烛光下,看得他嘴角上翘,微微笑着。
我坐在床榻上,缓缓道:“子期的。”
既然赫连墨不信,又唯恐他伤了这个孩子,子期必定会护我周全。况且他们都是子期的人,也只会尽心护着未来的小主子。
况且现今芮水之事急需处理,浣儿和流苏此刻又已经在我身侧,赫连墨即便再想动什么心思,都是难上加难。
慕容搭上我的脉,静静的把了好一会儿。
“你现在身子虚,需要好好调养,不多进食,对腹中孩子只会有害无益。”
我点点头,笑道:“这不是怕赫连府里加害我么,好在赫连墨说这个孩子是他的,赫连鸣风待我倒是极好的。”
屋子外头突然传来喧闹声,有下人在外头大喊大叫。
“府里头遭贼了!”
我瞧了一眼浣儿,应该是他们进来时留下什么痕迹了。
浣儿凑到窗前开了一条缝,隐隐瞧见外面有火光,立刻将窗子合紧。
“不必慌,你们是我的人,即便被发现了,赫连鸣风也不会怎样。”我瞧了一眼身上的衣着,还算端庄,用手捋了捋发髻。
吩咐道:“浣儿,去开门,赫连鸣风若是知道是我这院子里出了事,必定赶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