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流苏正要说话,浣儿却点头快步走到门前,将门打开。
“不必担心。”我笑道。
浣儿和流苏,甚至是慕容神医,都是我的人,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惹人猜忌?况且能闯进赫连府的,又岂是泛泛之辈。
他们都不是赫连家的人,与其让赫连鸣凤左右揣测,倒不如我自个出去表明。
“流苏,扶我出去。”
我将手搭在流苏小臂上,迈着小步子向门外走去。
赫连鸣凤果然赶了过来,院子里聚了许多人,都举着火把四处张望,赫连鸣风瞧见我出来了,立刻迎了上来。
他瞥了一眼左右,笑着问:“这二位是?”
“他们是我的人,连夜赶来的,前两日不是叫将军替我送了信吗?这不,他们太担心我了。”
我笑应着,将流苏往前推了推,道“这是我贴身的侍婢,流苏。往后还是让流苏照顾我吧,将军派来的人也可以派去别处,我看府里头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呢。”
赫连鸣风迟疑道:“这…”
“我叫流苏和浣儿伺候惯了,也不习惯别人在身侧,将军还怕她们照料不好么?”
赫连鸣风抿了唇,道:“既然你的意思是如此,那便依你。可这位又是何许人也?”
他伸手指着屋内,赫然是慕容站在门口,浅浅笑着。
我不在意道:“哦,他是个大夫,一路随行照顾我的,还请将军为他安排个住处呢。”
赫连鸣风点了点头,不作多说,随后遣散了院子里的人。
“您身边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啊。”赫连鸣风挑眉一笑,转身离去。
我只微微一笑。
“小姐,外面有风,先回屋吧。”
浣儿牵着我的手,将我拽进屋内,流苏急急的合上了门。
“赫连公子今晚会不会回来?”浣儿问。
我摇头道:“应当是不会回来了,怎么了?”
“我们走的时候,恰好是吴安王发兵,我料想一定和赫连墨有关!”
“吴安王发兵?”我坐回床榻上,紧缩双眉,问:“大概多久会到。”
“不出两日。”
两日。
“浣儿,我要你快马加鞭立刻到雁翎关上去,赫连墨若不回来,你便不必回来,小心窥视着叛军的动静,也盯好赫连墨。”
“是,我这就走。”
浣儿应着,便往门外去,临走还嘱咐了流苏一句,“流苏姐姐,照顾好小姐。”
看着浣儿匆匆离去,我心里又是一阵萎靡。
流苏催促我早些休息,以防万一她和慕容会在屋子里守夜,叫我安心休息。
我这两日提心吊胆的也确实乏了,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似有烟雾飘渺,我立于春风飘絮中,沉醉不知归路,听到身后有人喊我阿兮。
那声音十分温柔熟稔。
我欢喜的回头,唤他的名字。
却瞧见亮堂堂的匕首直刺我胸口。
鲜血迸出,让我瞧不见他的模样,眼里一片云晕红。
可我嘴里却分明喊着:阿墨
我哭喊着从梦中醒来,惊了卧在床边的流苏。一阵慌乱。
“小姐,小姐。”流苏紧紧握住我的手,不住的喊我。
我满头细细密密的汗渍,额头温热,我伸手摸到额上的汗水,顿时一阵凉意。
若有一日,他真如梦境中一般,要了我的命…
合上眼,又睁开,确信那是一个梦。
我转头瞧了流苏一眼,正好瞧见窗外蒙蒙亮着,浑然道:“外面是天亮了吗?”
流苏松开我的手,走过去将窗子推开,微微透进来一丝亮光,有些刺眼。
她回头笑道:“是天亮了呢,小姐。”
她又将窗子合上,回到床榻边,握住我的手,皱眉道:“这手怎么又忽然凉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小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噩梦吗?的确算得上是一场噩梦。
夜尽而肪,而我却还如同置身于漆黑的夜里,唯有方才那一缕刺眼的光,彻底惊醒了我。
我强颜欢笑,淡淡道:“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流苏,伺候我梳洗吧。”
慕容神医开了药方子,又不放心这府里的人动什么手脚,便自个去药房抓药。
流苏伺候窝梳洗打扮后,便有侍婢送来了吃食。
瞧着都是些新鲜玩意,应该是芮水的特色美食,虽不精致,但闻着甚是不错。
今日赫连鸣风没有端着药过来,也不曾说要过来陪我吃饭。
大概也不方便了。
流苏将每盘菜都夹了一筷子放进自己碗里,一一吃进嘴里,才换了新碗筷给我。
我又舀了一碗桌上青鱼汤,用一根银针试了汤,以防止碗壁上有什么不测。
原先不必这样麻烦,但流苏执意如此。
终是一切无恙,我才慢悠悠的进食,虽都是新鲜东西,可吃进嘴里还是无味,食欲不济。
可好歹要吃一些,再饿着腹中孩儿便不好了。
如今我只能坐在这府里等消息。
赫连鸣风一日都不曾来过,府里头一些下人也很少在我这偏院里走动,也问不出什么。
过午,慕容神医抓了药回来,也带回来外头的消息。
听闻叛军和地方军在雁翎关上僵持住了,昨夜里大打出手,关门被乱军挑开,有一些逃到了关外。
还有一些被绞死在关口下,叛军人多为患,听说守关的将士都受了些轻伤,还有一些叛军藏匿在关口附近,至今未能寻见。
形势并不乐观。
明日里若吴安王的援军再不到,恐怕关上便坚持不住了,若是雁翎关失手,叛军与东蜀联合,那便是后患无穷。
可东蜀一向安分守己,从不与他国有所交集,也不知这一次会如何。
流苏取了药去煎,入夜才端了药碗回来,我闻着便知道药很苦,捏着鼻子躲开。
“良药苦口,小姐莫要耍小性子!”
我撇了撇嘴,端过药碗,放在唇边迟迟不喝。
“已经是温热了,再放可要凉了。”流苏催促道。
我捏住鼻子,一口气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随后将药碗交给流苏。
嘴里泛苦,我连忙取了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却又被一旁的慕容神医拦下。
“刚喝了药,莫要喝茶。”
我皱眉,不解道:“为何不能喝?赫连鸣风前日怕我觉得苦,还在茶里放了蜜饯叫我喝下。”
慕容微微诧异,却还是夺过了我手里的茶盏,淡淡道:“我是大夫,小姐必须听我的。”
只好作罢。我赌气坐回床上,一脸愁苦。
慕容放好茶盏,走到我身边,从怀里掏了几颗枣子出来递给我,说:“今日出去恰好瞧见这枣子,红的很,应是很甜。”
我瞧见红彤彤的枣子,欢喜的取过一颗,放进嘴里嚼着,可却失望的酸了口。
苦着脸,嘟哝道:“明明是酸的!”
他便笑我傻。
笑了一阵才道:“嘴里可还苦?”
我舔了舔牙,果真不苦了。
不只是甜才能解苦,原来酸味亦可以。
可心头的苦,又岂是酸甜苦辣解得了的。
我挥了挥手,疲惫道:“我又乏了,你先回屋去吧,我便休息了。”
慕容未曾多说,将手里的枣子尽数放在床榻上,转身离去。
流苏打了水,伺候我梳洗。
我却痴痴的望着床榻上的枣子发呆,那日在树林里,赫连墨递给我的果子,也并非甜的,是苦的。
我嘟哝着要换他手里的,却被他说成是任性。
可那模样却带了几分宠溺,便像今日慕容神医笑我傻一般。
我将所有果子塞到枕头下面,安眠一夜。
第二日,吴安王的两百精兵抵达芮水城下,马不停蹄的赶往雁翎关。
装备精良的勇士,和临时起义的叛军,这一仗还是未知。
我最多的时候在院里走动,偶尔能听到院墙另一头的窃窃私语,说是赫连墨负了伤,被叛军围在关口上,援军一时未能攻进去。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知是欣喜还是担忧。
晌午,收到了帝都来的密函,避过所有眼线传到了流苏手里,流苏才给了我。
是子期的密函,帝都里一切安好,只不过是那陈太妃近来举止怪异,常常往宫外跑,子期派人跟踪了去,却发现她是偷偷去见了陈煜。
我将密函放进灯罩里烧毁,心里暗自揣测。
早前听和月一席话,便觉得陈煜与赫连墨的关系绝非浅薄,吴安王的称呼又极其亲昵,如今陈太妃又屡屡相见,实在叫人不得不多想。
陈煜保留一命,只怕后患无穷。
入夜,关上传来消息,赫连墨已突围,暂无大碍,叛军大势已去,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差错。
赫连鸣风怕我担心,亲自来传了消息,亲切的嘘长问短。
我得到赫连墨安然无恙的消息,心里竟有了一丝宽慰,我抚上小腹,这一个多月的孩子,能听到外头人说话吗?
怎么可能呢。我笑自己痴傻。
夜里,我正卧在榻上,听见窗子的吱呀声。
我连忙从榻上坐起来,随手抄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举着烛台下了床。
今晚流苏不在,只有我自个。
“小姐。”
突兀的听见有人喊我,我举着烛台凑近那声音的方向,仔细一瞧。
“浣儿!”我欢喜的喊她的名字。
“小姐,我回来了,明日里,赫连公子也要到了。”浣儿接过我手里的烛台,放到桌上,又拉着我在桌旁坐下。
“关上如何?”我追问。
“有一些叛军还是逃到了关外,赫连墨只说穷寇莫追,吴安王的人还余下一百八十多人,尽数留在雁翎关上守关了。”浣儿停了停,又说:“还有,我打听到,那些叛军中有一些不是南桀人,像是东蜀的,可都是猜测,未能作真。”
我点了点头,忽然想起赫连墨负了伤,又急忙问道:“赫连墨的伤势如何?”
浣儿没有立刻回话,慢慢的才说道:“并无大碍,胸口中了一箭,但未伤及要害,休养数日可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