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衣见我无事可做,经常拿些小东西来寻我开心,只言片语感恩我不计赫连墨的过错。
不过一个月,变迁已如此巨大。我好似习惯了王宫里的生活,读了南桀律法,读了医经,读了许多书打发时光。
偶时,竟有折子要我批示,不过是些小事,却渐渐让我熟识一个帝王应当做的事情。
若素有时也会说,我越来越像女帝的样子了。可我自个心里明白,有多畏惧这个帝位。
这样打发了半月有余,我时常会乏,读书时也会打盹,然后发觉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养的有些滋润了。更加娇气了。
我在读诗集的时候,正巧在念一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彩衣和若素拿了茶点进来,就问我这诗是什么意思。
我故作很有学问的样子,晃着头说:“这句诗说的是,宁愿枯死枝头,决不被北风吹落,是在表明一种不屈不移、忠于道德情操。”
若素笑着回我:“你倒是越发的作学问了,就怕搓解了诗的意思!”
“若素,你胆子才是越发的大了,连我你也敢损!”
我将诗集放下,凑到桌旁坐下,夹起一块芙蓉糕放进嘴里,笑眯眯的看着彩衣,“彩衣,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彩衣做点心的手艺不错,经常做些好吃的东西给我,其中我爱这芙蓉糕,可是桂花糕吃着也不错,我时常难以决断。只是分不清最爱。
“尊上缪赞了,不过就会点子这样的手艺,多的也不会了。”她笑了笑,退了出去。
最近,彩衣同我不像前些日子一样多话,只是做自己分内的事,不多说,只多做,其实在王宫里本应如此,只是她身份特殊,她自己该是明白的。
吃了几口又觉得吃多了,有些腻,叫着若素陪我出去走走。结果这一走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赫连墨的地方上,一片幽静,连侍卫都不曾有,更没有别的什么人。
若素在外面长廊里候着,我自个走了进去,殿里没有人,空空荡荡,一进去便看见梁上匾额,四个金字:挥斥方遒。这四个字虽然有气魄,笔触间却同我一样略带勾起,倒像是写字不长的样子。
我只小时候练字,后来不多写便生疏了,看来往后要多多练习了。
偏殿是赫连墨的书房,文房四宝俱全,陈设也极为素雅,待着也清静。赫连墨不在,殿里也不留一个侍女,他倒是丝毫不怕别人进来。
我走到桌旁,上有宣纸铺着,镇纸压在右上角和左下角,挥洒了两行极草的字: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心里一惊,这句诗不是早前我读过的那一句么?
我朝一旁木箱里看去,卷了许多纸轴放着,字迹还很新,透着纸映了出来,我打开一卷瞧了瞧,竟和桌上的字一样。
他如此喜欢这句诗?这使并无特别的含义,为何他反反复复的写?我用手拂过他书写的痕迹,还能闻到一股墨香味,煞是好闻。
“你在做什么?”
我大惊,手里的纸轴脱手落在地上,散了开来,分明看得清纸上的字,一转头,赫连墨便站在不远处,嘴角微微带笑。
“没什么,只是见你不在,就自个进来看了看。”我缓过神,镇定的捡起地上的纸轴,铺在桌上,用镇纸压着。
“你不知不经主人同意,私自闯入,是为失礼?”
他站在那儿,好似玩笑,却又字字珠玑,我想了想,答道:“这宫里,没有哪儿是我不能去的。”
赫连墨没有说话,只是走了过来,看了一眼桌上的纸,又笑着看我:“这一张原本是在箱子里的,你又铺了上来。”
我想了想,确实是的,只是他一来,我岔了神,以为是桌上的,现在想想,桌上已铺了两张了。他取了一张卷好,又放进箱子里,将另一张放到一旁,换了新的宣纸铺上,又拿起笔,看着我。
“你可会写字?”
我微微挑眉,接过笔:“怎么不会。”
我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两行字,一时不知道写些什么,就照着他那一副写了一遍: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写完左右瞅了瞅,甚是满意,我得意的把笔放下,昂头笑道:“如何?”
他低下头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我,面色凝重,我自以为写的不错,难道就真的写的那么丑?我没敢开口,硬是怕被嘲笑。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只还是那副凝重的表情。
“你为何学我的字?”
我一愣,没反应过来,我何时学他的字了。又想起一进殿的那块匾额,上头的字倒是和我的有些像,难道那字也是他写的?我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字,又看了看自个的,这才发现有些像。
“是有几分像,凑巧吧。”
赫连墨盯着我看了许久,看的我有些发毛,终于不再看,说是去给我倒杯茶过来,就匆匆走开了。我也松了口气,自个又四处瞅瞅。
身后墙架上堆了许多宣纸,零零散散的,像是要掉下来,我伸手取了几张下来,四方的纸上,只写了一个字:忍。
初看见这个字,我心里像是猛的被敲了一记,忍,他自个躲起来练字竟写了这么多的忍字,难怪这些日子他隐忍不露,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忍忍忍,他倒是愿意!
难怪陈煜被我处置了他也再无动于衷,原来一直忍着,等着有朝一日再全数还我!
我捏着一沓子四方忍字,想生生的揉碎了,却发现赫连墨早端了茶站在了那里,顿时将手里的纸捏的更紧。
“你可真是忍得了的人。”
“彼此彼此。”他笑了笑,毫不在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将手里的纸从头上抛出,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我冲到他面前,狠狠的盯着他,“我的仇也还未报!我要报仇,无论多久,都不算迟!”
赫连墨只是淡淡的瞧着我,没再说一句话。他越是淡定,我便越是恼火,狠狠的推了他一把,将茶盏打碎在帝,冲门而出。
若素见我出来一脸火气,也不多说,只是静静的跟在我身后,我一时气的厉害,走的太快,崴了脚,终于停下走不动了。
“尊上,奴婢帮你揉一揉吧,你坐着。”若素扶着我坐在长廊木栏上,蹲下身子为我揉脚,轻重适度,甚是舒服,就连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一些。
“尊上,发生什么事了?”若素见我脸色好转,一边揉着一边问我。
我叹了一口气,瞧着她,苦笑道:“看来我们往后要加倍小心赫连墨了。”
她微微一愣,赶忙低下头去,揉捏的力度也大了些,她轻声道:“奴婢记下了。”
我双手扶起她,让她同坐在我身旁,握住她的手款款道:“若素,你如此待我,我亦不能让你难过。往后只有你我时,便不要拘礼了。”
她低下头去,使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只是低低说:“未免他人起疑,礼数还是不可缺的,奴婢永远只是奴婢,主子不必对奴婢太好,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唉,我身边永远少个知心无所不说的人,若素待我好,是因为帮着我促成大业,可我心里期盼的,是真心相待的人。与身份无关,与一切无关。
连续几天夜里,都淅淅沥沥的下着雨,积水太多,以致想去外面走走都会被人拦着,说是外面露气太重,小心寒气入体,如今时节最是容易伤风。
我也只好乖乖的待在屋子里不出去,闲着无聊时又只能读书打发时间。
我的生辰,因楚齐一句话,闹得整个王宫都知晓了,这些日子都在忙着为我准备礼物或是为生辰当日做些准备,忙进忙出。我只等着看到时的场景。
“尊上,姜公子到了。”
有个侍女进来通报了一声,连忙又退下了,看来是若素吩咐过得,若是姜子期来,一旁便不能有人,都要屏退。
过了一会,姜子期就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袭青衣,倒是明朗了许多,比之往前也精神了许多。他笑的很浅,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却又有些不同,或是更加稳重了。
我没有开口,他自个寻了地方坐下,却迟迟没有开口。我想着他来也许是有事,也许只是想来看看我好不好,但他都不说。
屋子里的气氛十分僵硬,他不开口,我也不开口,就这么僵着,像是看谁先忍不住。
这场面僵持了许久,若素都已回来换了一次茶,半晌了还是不开口,就一个人坐在那儿,不看不说的,实在让人难受。
我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对着他的方向微微笑着,尽量保持着温和的模样说:“你来,是有什么事儿么?”
姜子期终于肯睁眼瞧我,只是那纠结在一起的眉,实在难看,他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能说了一句话出来,我实在有些着急了,不耐烦的翻了一个白眼,撇过头去喝茶。
还没等我喝完,就听见茶杯落地打碎的声音,我看着他不知是发什么脾气,性子再好也忍不住说他两句了,“你今日是怎么了,进来一句话不说就摔杯子!”
“哼!”他倒也摔起脸子来,恨恨道:“你心里是不是当真有他!”
我有点懵,反问:“谁?”
“还能有谁,除了赫连墨还会是谁!”
我愣住,瞧着他那副生气吃醋的模样,又觉得好笑,可心里一想,他定是看出来我有意放过赫连墨,只是当日在殿里顾忌着所以没有说破。
姜子期还是一副生气的样子别扭的坐在那里,又不看我,我看着碎了一地的茶盏,心里想着怎回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