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他停了一刻,又看了我一眼,语气也有些缓下来:“是不是对他有意?”
是不是对他有意?连我自个心里都不清楚了,可我却真是存心给他活路,真真是心里有了他吗?可他心里,怕是从不会有我。
姜子期见我沉默不语,脸更是阴了,语气也是尖酸刻薄,“看来是我会错意了!是我错了,当日还坏了你们的好事!”
“闭嘴!”
我心里并不好受,如今他一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回了回去,尤其他提及当日,不错,赫连墨有辱于我,我心里怨恨,不愿再提起,若非良人,我怎会让他碰我一丝一毫?
“够了。子期,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尽量温柔的看着他,过去搭上他的肩,与他四目相对,款款道:“我与赫连墨这一生怕是都会活在相争相夺之中,何来有意?”
见我说话有理温和,姜子期的脸色也终于好了些,他长长的叹了一声,低低道:“阿兮,今日我鲁莽了,你不要在意。”
他又唤我阿兮,就如同当初在薄江边上时一样,只是如今听来却真是深情款款,当日的厌恶早已不在心头。我如今已能接受姜子期在身边的日子。
“我不会在意的,我知道是因为你心里有我,才会想的如此多。”
他歉意的看着我,忽然变了脸,恍然大悟一般的从袖里拿了一本书出来,交到我手上。
“其实今日我来,是为了这件事儿。你即位后必定面临律法的重整,这是南桀数十年未变的律法,你可要悉数背下,小心闹了笑话!”
我瞧着这本子并不厚,翻开来看,却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的眼花,看来我又要花好些时候读书了。我点了点头,应下来,毕竟这样的事儿马虎不得。
“还有,你要记得,从今往后繁琐的事不得少,这就是帝王之命,会有许多身不由己,你要在最短的时间里,适应这一切,千万要把持住!”
姜子期事事为我着想,提点,若无他和若素在身边,我在这风起云涌的王宫里,早已死无葬身之地。我微笑着点头,又低下头去看手里的律法。
我低着头看书,他自个见没有别的事儿,也没再打扰我,安静的走了。我就这样看了一日,直到眼睛酸痛才放了书去休息,可脑子里实在没记了多少。
晚上入睡,辗转难眠,心里想着白日里姜子期说过的话,久久不能入睡,不错,帝王向来有许许多多的身不由己,即使手握生杀大权,受万人敬仰,又能如何?
错失心爱的人,与骨肉兄弟相互怨恨,至死难以安眠。
这样的悲苦,又有多少人能够真的明白。
难道今后,我也要如此吗?
我深知帝王之命,却无法预料自己的结局,这究竟算不算得无奈。
今夜,注定无眠。
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停歇,我生辰的事儿也办的差不多了,我也一一过目。不过是各方朝贺,也趁此举行即位大典,楚家人等不了了,我亦等不了了。
再过几日就是即位的时候,我反而不再忐忑,只安心等着,这几日也再无见过赫连墨,他仍是独自隐忍不露面。
前些日子楚齐判了陈煜流放,去了很远的地方,具体是哪儿我也不知晓,但只知赫连墨对此事不闻不问,他大概只想着避嫌,不再管陈煜的死活。
我整日站在自个殿里的院落中,其实不曾看什么,只是静静的站着,等着日子的到来,谁又能知道,我时时刻刻被监视,谁又会知道,所有的纠葛,即将来临。
往后的年年月月里,我究竟是悔过了,还是不曾悔过…
一大清早醒来,若素和彩衣就忙着给我打点,又不许我吃东西,又给我穿了一层又一层的衣,已是深春,穿的未免厚了些,实在憋得慌,可又不让换下。
又热又饿,我实在忍不住,就像彩衣讨点心吃,她却打趣道:“你可不能吃,这是规矩,今日是你寿辰,要等正宴才能吃,你可要忍着肚子!”
我委屈的瞧向若素,她却比彩衣还狠,看都不看我一眼,只顾着整理东西。
都打理的差不多了,若素又让我坐着不许乱跑,等着伯安来请我。不一会儿,没等来伯安,却有人传话说是姜子期到了,要我出去见一面。
我正愁不能动弹,立刻站了起来,奔出殿外,姜子期就站在院子里的桃树下,笑看着我。
“你来的真是时候,我快要闷死了!”我嘻嘻笑着,摆弄着自己繁琐的衣物。
他伸手替我捏掉发梢上的桃花,笑道:“是不是饿了,若素肯定不许你吃东西。”
我忙小鸡啄米似得点头称是:“可不是嘛,都要饿死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像是裹着什么东西,递过来。我好奇的接过来,方方的一块,掀开帕子,竟是一块绿豆糕。
我喜不自禁,拿起便一口吞了进去,也顾不上样子不好看,只觉得吃着香甜极了,比平日里爱吃的芙蓉糕还要香甜。
他看着我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笑的止不住。
“看你还真是饿坏了!”
我顾不上理他,只知道自己嘴里的东西好吃,细细品味着,还未吃完,他又从衣袖里取了东西出来,我还当又是什么吃的,眼睛盯着不肯移开。
姜子期看着我觉得好笑,只拿出一只小木匣子,轻轻掰开,我本来有些失望,却看见匣子里的东西,顿时愣住。
他取出匣子里木兰玉簪,轻轻插在我发髻上,左右正了正说:“这木兰玉簪真是合适你!高雅淡然。”
我瞧不见这簪子戴在我发髻上是什么样子,可决计不会适合我,清新淡雅又哪里是我,柏木玉兰与我不及分毫关系,他却送我这簪子。
“你的生辰贺礼,可喜欢?”
既是礼物,我也只好点点头说是了,也不多说,毕竟心里再想感激,也不是心爱之物。只是这份心意,还是要收下的,我并不讨厌。
“今日我就戴着,反正也满头的发饰了,也不多它一件,你说好不好?”我盈盈笑着,自己摸了摸玉簪。
“不可!”
他慌忙阻止,竟扯下了玉簪,散落了我几束发丝。
我有些微微发愣,看着散落在地的青丝,一缕两缕,他为何如此激动,我瞧着他的神色,他自个也愣在那里,手上的簪子也是微微抖动。
这簪子必定非同凡响。
我看着他冷冷道:“既然赠我了,就这么不能见人么?”
他有些尴尬,举着的手不知何处放置,拿着簪子又不知该再为我插上还是收起来,就如此僵持着。
“不愿说就罢了!”
我甩了袖子,气着回了屋子,让若素重新帮我梳了发,插了一些简单又不失大气的簪子,反而更加好看了些。
回想起姜子期的神情,又觉着自己有些过分了,可却是他不说,让我揣摩不定,实在难受。可现在还是不要多想,还是待会的事儿比较重要。
又等了一阵子,伯安终于来了,请着我去朝安殿。
我搭着伯安的胳膊,跟着他似有多端庄,一步一步的走着,身后是若素彩衣和一众奴才,就好像我真的是这王宫的主人,受万人尊崇一般。
昂头碎步,我望着这庄严的王宫,遥遥望去一众大臣,多如蝼蚁的场面,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处在帝位的高贵和藐视一切。
那样的心高气傲,又怎会允许屈辱?
原来,我竟能体会楚弋笙的心情了。
“陛下,到了。”
我一时未能反应过来,是伯安在喊我,我轻轻笑了笑,说:“怎么就喊我陛下了?”
“陛下今日便是陛下。”
伯安看着我,眼里似一种坚定,却不知是对他自己的话的坚定,还是对我这个女帝,但至少给了我无比的欣慰。
我四周瞧了瞧,该到的都到了,见过一两面的,从未见过的,还有那些在黎山上尾随归来的小国使者,只是西烽不在了,我竟有些失落。
余光一扫,看到站在角落的赫连墨,他仍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隐忍不发,荣辱不惊,好似周围一切都失了颜色,他若忍得住,我自然也要忍得住。
“都进吧。”
我淡淡说了一声,而后迈进朝安殿内,坐上那尊贵的椅子,又是一阵冰凉,近来我越发多愁善感,尤其是坐在这里,早不似以往的心境。
心情总是高起高落,阴晴难定,吃东西也只爱吃彩衣做的点心,别的都不曾吃,进了这王宫,我像真的是变了。
“恭贺尊上,千秋万世,寿比天高!”
齐齐的,众人洪亮的贺词声传进我耳里,将我震了一下,我看着跪了一殿的人,心中万千感慨。那声音还在殿内回响,久久没有散去。
“陛下,该叫各位大人起了。”伯安在我耳边低低道,我才发觉他一直跟着我身侧。
我点了点头,思忖了好半天,才放开了声音说:“众位大人起吧!”
殿里一众人零零散散的起了身,都退至两侧,终让我看到两侧摆置的桌椅,看来今日的戏码都要在这地方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