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就这么惧怕我?”我好笑的看着彩衣,凑着她坐近了些。
彩衣立刻坐直了,僵着身子不看我,实在好笑,我边笑边拉住她的手说:“不必怕我,我不会伤了你的墨公子,也不会伤你。”
她终于肯偏头瞧我,眼里满是愧疚,她低声道:“阿墨只是怕我受委屈,他没有别的意思,更没有对尊上不敬,阿墨不会同尊上争夺帝位的!”
我笑了笑,扯开话头,“他预备什么时候娶你过门,真不必我为你们赐婚?”
我说到这里,她立刻红了脸,笑的甜蜜极了,“不急的,等大事一了,就会…”
大事一了。
这四个字可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如此便好,再有几个时辰就到锦都了吧!”
“是,再有两个时辰便到锦都浮德门了,回去后尊上还得会见众臣呢。”
后来又同彩衣断断续续的聊了一些,得知她家里还有两个哥哥,都作了都尉将军,家底果然厚的很,听闻她的大哥常年在塞外,二哥镇守王陵,都是不常回来的主,倒也不忌讳。
我在马车上迷瞪了一刻,便听到外面喊,到了浮德门,我便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着即将来的暴风雨。
马车晃晃悠悠的进了浮德门,我掀开车帘,看到外面两侧跪了许多人,像是在迎接我们,两旁立南桀的军旗,前面锣鼓通天,声势浩大,倒真的像是帝君归来的阵仗。
可我知道,这都是作了样子给我看,给外人看。
我放下车帘,瞧着彩衣还在看外面,嘴里惊叹,“彩衣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壮观的队伍,尊上,果然是未来的女帝!”
“对了,尊上,刚刚你睡的时候,有人来报,说是陈煜陈大人抱恙在身,未能前来迎接。”
陈煜!我只是走了几日,他竟不敢来见我了!
若想别人臣服于我,今后不再生乱,势必要立威,而陈煜便如此光明正大的不来迎我,绝不是什么抱恙在身。
我猜他不是忌讳,便是故意给我难堪。
过了一会儿,外面喊到了乾合殿,彩衣便扶我下马车,一掀开车帘,便瞧见殿前阶梯上跪了许多宦官女眷。我余光瞟见左右,一左一右分是赫连墨与姜子期,彩衣只站在我身后,若素也站的远远的。
“尊上,请。”一旁迎上来的宦官引我上台阶去,竟有十几级阶梯,我却觉得走了几十级,脚下沉重的紧。姜子期同赫连墨只比我少走一级,紧紧跟着。
终于走完,我抬头看着乾合殿的殿门,百感交集,终于又到了这里,当初若不是楚弋笙薨逝,我也不会在这里守灵多日。
“尊上,各位大人都等着你发话呢。”
我点了点头,看了一众跪着的人,忽发觉得真有了君临天下之感,实在是既别扭又淡然,只好放开声说了一句:“都起吧。”
跪着都零零星星的起身,然后退到一旁,让了一条宽敞的路出来,让我看到空旷的殿门,一望无遗。
从殿里走出一人,衣着像是常伴在帝王身边的宦官,他瞧见我,立即急急走了过来,向我行了大礼,跪下,恭敬道:“奴才是往后负责尊上诸事的,奴才是新来的,名叫伯安。”
“起吧。”
“是,尊上随奴才入殿吧,今日事多,早些了结,早些可以休息。”
伯安引着我一步一步想乾合殿门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要踏进这所谓的帝王坟墓,听过娘亲的故事,我便越发觉得王宫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地方,只是没想到如今我也算是自掘坟墓。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自我踏进乾合殿门,我便止住了步子,嘴角微扬,看向伯安,“伯安,我要见陈煜,马上就要见。”
伯安看了我一眼,又向我身后瞟了几眼,才应了去。我却在琢磨他是哪一边的人。
“奴才是楚家的人。”
他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去传话前经过我身侧悄悄说了这句话,我会心一笑,离宫几日,楚家竟已把宫里的人都换了。
乾合殿中央有一把龙椅,如今雕刻了凤的模样,同样尊贵,我望着那把天下最尊贵的座椅,一步步迈过去,走上去,我离它愈近心里便越发不能平静。
我抚上座椅,缓缓转身落座,当我真真切切感觉到它的存在,我的心才落下,我坐着这尊贵无比的地方,瞧着下面一众人等,便心高气傲。
尤其是看着赫连墨,他微低着头,全然没有看我一眼,他心里已经如此能忍了吗?
“楚家人何在?”
“楚齐在,尊上有何吩咐?”
我看向答话的人,确实见过一面,只是此番再见,竟有沧桑之感,额间多了皱纹。我望着他点了点头,“有人在就好。”
等了好一会,伯安才从殿外回来,若素和彩衣都侯在殿外,进殿来的都是些赫赫有名的重臣,陌生的脸孔和四处打探的目光,让我坐不安稳。伯安走到我侧旁,躬身道:“陈煜大人到了,尊上是否传见?”
“传!”
陈煜来了,我自要好好的面对他,既不能失了脸色,更不能失了气魄。陈煜是低着头进来了,一路低着头愈走愈近,离我仅余十步之处停住,毕恭毕敬的行了大礼。
想起他数日前,要替国除害时的决然果断,丝毫不怕后果,如今却甘心跪在我面前,行如此大礼,真是今时不同往日。我笑起来,看着俯首称臣的陈煜,“陈大人如今服气了?不再对我口出不逊?”
“卑职不敢!”
“卑职?您可是赫赫有名的陈大人,自称卑职是否有失身份,况且你语气里丝毫没有敬意,让我如何听的舒服!”
“卑职有罪!”他身子前倾,跪倒在地,声音也是极响亮。
“有罪。”我笑着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食指指向他,“你的确有罪!当日你拖我前往斩凤台,就应当想到今日!夕日之屈辱,今日必将了结。”
楚齐看了我一眼,向前走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朗声道:“陈煜必是受人指使,而此人,除了赫连墨,再无他人,既有辱尊上,应当严惩不贷!”
“既有辱尊上,应当严惩不贷!”
殿里一众人,竟都跪下齐声喊了这句话,可有声势浩大的阵仗,就连姜子期也是随同,殿内除了我和赫连墨,无一人站着。
赫连墨终将低垂的头抬起,眸中无波动,神色巍然,看不出他心里如何想,他一手撩起衣摆,缓缓跪下,极慢极沉重。
“臣,有罪!”
我心里像是猛然打了一记,一口气上不来,我扶住扶手,慢慢坐下去,低喘了一口气。他如此果决的跪在我面前,心里究竟要有多少仇恨,为何演变至此?
“不!”陈煜突然发声,一字一句,顿挫有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脸上是决然不后悔的神情。“一切都是罪臣的过错,是罪臣看不惯你的出身,看不惯你以女子之躯承袭万里江山,罪臣不服,才想先斩后奏,一切都是罪臣一人之主意!”
“陈大人,你可知你揽了这些罪名,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楚齐在一旁逼迫,他要扳倒的不仅仅是一个陈煜,这整个乾合殿里,楚家人必然居多,若不趁今日,再难扳倒赫连墨罢。
是我,挑起事端,楚齐便顺流而下。
“尊上,此事必是赫连墨指使,如此阴狠毒辣之人,万不可留!”
“既连赫连墨自个都认罪了,尊上便快些定罪于他,以正法纪!”
“尊上…”
殿里一众重臣,口角之余,嘈杂四起,我头里一片晕,耳也在受着煎熬。
感觉的一道目光一直再看我,我便也看过去,一眼望到赫连墨,在这一片的指责声中,他依然面色冷清,只是那目光仿佛要杀死我一般的凌厉。我心里一震,转念一想,先前是他逼我入无路可退的境地,而如今,是我逼他将走投无路,不过几日,便成了他下我上。
我当初怨愤,他如何不怨?
我并不想逼他无路可退,从未想过。我望着他,心里千百种情愫,轻轻摇头,想张口却被这指责声淹没。他瞧我的眼神突然变了,轻皱眉头,眼眸里带着一丝不解,直直的瞧着我。
我终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也终忍受不了这一片嘈杂,手紧紧握着扶手上的凤头,大声道:“都给我住嘴!”
我扫视殿下一众人,最后将目光缩在陈煜的身上,我心里,终于还是不忍!
“对我不敬的,是陈煜,既他自己不反驳,便该受到应有的惩罚,楚齐骂我便将他交由你处置!”
“尊上!”他喊了我一生,还想说些什么,神色有些焦急。
“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我阻了他要说的话,也顾不上去看赫连墨的表情,只是一直瞧着陈煜。“陈大人,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来到乾合殿时,对你说过的话。”
陈煜身子一震,他不会忘记我曾说过的话,但他只低垂下头并未看我。
当我再回到这乾合殿,便是你以命相抵之时!
“我说到做到。”我缓缓说出这句话,从座椅上起身,走下去,走过陈煜身边,走过赫连墨身边,我不敢低头,怕瞧见他的表情。
是,我没想过要他如何,我有心放他一马,只罚了陈煜。
我从未要逼他无路可走。
“今日朝会,就此作罢!众位大人请回吧!”伯安在我身后极大声的喊了几句话,然后小跑着跟上我,出了乾合殿。
“主子,主子,你走得慢一些。小心摔着了!”伯安一直在我身后嚷嚷,我却越走越快,恨不得逃离这个地方。
我到底不是个能争夺帝位的人!
过了几日,楚齐来找我,问我诞辰何时,我却早已不过生辰,哪里记得。他想趁着我生辰,将排场弄的大一些,便于我生辰那日,正式的登基为帝。
商议久时,定于下月初八为我生辰,也算是个幌子。
谈及赫连墨,如今他在自己殿里常日闷着,弹琴练字,倒也惬意。问起我为何放过赫连墨,我只是有意撇开话头。然后吩咐他去准备生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