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82号离开后，屠苏轻舒了一口气。他纵身跃到了一截围墙上，盘腿坐下后身前出现了一张七弦古琴。
琴身似为梧桐木所制，色乌润，形古朴，名曰“凤来”。
屠苏轻拨琴弦试音，音色古雅松透，余韵清澈悠长。
好琴，屠苏一笑，起手抚弦。
寥落几个音符，却以清冷和缓之调，寓飘忽动荡之势。琴声初起清婉，若长江广流，绵延徐逝之际，忽云来雨至，江涛拍案，浪起千重。其后苍龙出云入海，道不尽水天一色、苍龙吟啸之境。
正是一曲《沧海龙吟》。
琴声袅袅飘远，屠苏似还在回味其中韵味，身前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已经响起：“你就是那个‘裁决’？看起来也不笨嘛，进个二流学校的乐队没什么问题，可怎么会愚蠢到站在本大爷的面前挡道？要不要本大爷把你的手指头都转个百八十度反着弹琴？哈哈哈哈……”
那是一名头发、肌肤都白得可怕的少年。而且他的白，并不是那种让人联想到清洁、干净的白，而是极度浑浊的白。再加上如同强调这宛如已经腐败的白色般，少年的衣着全是黑色的。
还有他的瞳孔，红得如同鲜血、如同火焰、如同地狱的双眸。一方通行看着屠苏，张狂的笑着。那是与白色的形象完全不相称，极尽扭曲之能事的——火热、白浊、疯狂的笑容。
屠苏也感受到了这个肆虐的AIM扩散力场，就是他，只是为了达到最强的力量、只是为了那个不明所以的绝对能力者，就以这种无聊的理由杀近万妹妹。
不远处还有一个强者，更远处还站着一个。今天居然有三名LEVEL5在这里齐聚，看来那些大人物还真的很看得起自己呢。
“真是大场面。”屠苏轻叹。然后他在墙上站起身来，凤来琴化为焚寂古剑出现在他右手中，无数冰霜从他脚下蔓延出去，而身前却是道道流火飞腾。
流火与冰霜，极热与极冷，极动与极静，极阳与极阴，乃至极善与极恶，以剑意将世界划为两极，这便是焚寂剑域。
于焚寂剑域中，万物都分两极对立，无论是哪一极向另一极的转换，都可以化作摧破一切剑气。这里，将会是剑的世界。
“哦哦哦，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嘛，看来我也得认真起来了，总是杀人偶，果然是没什么意思。死前记清楚了，我的名字叫‘Accelerator’，一方通行！”一方通行涎着舌狂笑不已，但是蔓延的冰霜到了他身前却绕行而过。那就是他的超能力“矢量操作”的地域，其中的一切运动的方向都受他的控制。他可以用轻轻的一指扭断钢轨，可以用脚尖移动百吨的火车皮，可以用眼神反弹极速3倍音速的子弹、炮弹，可以完全操纵接触到的电流、火焰、风沙、空气。
原来这就是学园都市的NO。1“矢量操作”一方通行啊。“都市传说”中传言，一方通行的能力“能够操控能量方向，只要经过皮肤碰触，就可以自由操纵动能、热能、电能等所有能量的方向，可以反射一切物理攻击”，嗯，屠苏据此判断，编写这条都市传说的学生一定只是普通学校的国中生，说不定还是会逃课的那一种——至少到了高中生层次，“能量是标量，没有方向”应该是种常识。
“人偶么？她们是人偶，你是什么，一只被别人不时喂两根人骨头的狗么？”屠苏从未用过如此恶毒的字眼，但他甚至感觉这些话语完全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如果他此生只能杀一个人的话，他一定会选择眼前这个污浊的男人。在得知幸存的御坂妹妹检体编号为9813，也就是说有9802个妹妹就在身后这座建筑下的实验室内被杀害，另有10人在昨天一天死在了七学区的各个角落。她们的尸体大多残缺不全，缺胳膊断腿都是较为体面的，很多人的尸体连处理收拢的妹妹们都没法收集起来。最惨不忍睹的则是神经电信号与血流被逆转身亡的了，表情扭曲狰狞如厉鬼、浑身每一寸肌肤都被血流挤破。来这里的路上，向屠苏叙述实验细节的9982只是平静的描述着自己记忆中的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中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但越是这样，就越让屠苏难掩心中的杀意。
之前抚琴，并不是为了耍帅或是附庸风雅，而是因为屠苏要排遣胸中的凶煞之气，一方通行必须要受到惩罚，但屠苏并不想被凶煞之气反噬。他有美琴、春上要照顾，现在还有为超过一万个妹妹们未来过上各自美好生活的重担在肩。屠苏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况且要对付眼前这只野兽，还不值得他投身魔域与之同归于寂。
“够劲！骂的够劲！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骂我的资格，下三滥！我杀那些人偶已经杀的想吐了，现在终于可以换个像样的对手，嘎哈哈嘎哈！”一方通行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更加扭曲，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辱骂自己，从来没有！
这一瞬间，空中的风，地上的砂土，墙中的钢筋、水泥块，所有一切都在一方通行面前环绕形成高楼般巨大的龙卷，他身前的地面迅速被剜起了深坑，风速早就超过了自然界中的极速——但屠苏起剑斜下轻挥，一道流火仿佛起自九天外，巨大的虹光从天迹径落，将龙卷居中斩断，刹那间风息尘散，而屠苏已经合身化为一剑及至一方通行身前平扫。
此时屠苏的意识中出现两个自己，一个极其愤怒，一个极端冷静；而眼中的世界，一半为黑，一半为白，黑与白的交界则泛出血色，越来越刺眼。冷静的屠苏仿佛听到愤怒的自己在低吼，这件事情不该是这样，这个世界也不该是这样。怀着这样的心绪，他向血色的交界挥出一剑。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一剑没有剑气，没有雷光，好似邻家少年玩闹间的挥手，但一方通行却感受到其中强大到极点、所有规则毁坏终结的力量，让他下意识的只想躲开。
斩断因果。宏观中的事物运行中展现出的好似绝对的规与律，在微观粒子层次则体现为量子海中概率的生和灭——若将这规与律、生和灭间的联系全部斩断呢？直到这一刻，屠苏才真正明白焚寂的剑意、也即是信念究竟是什么。那些因由不合理的因，诞生的不正当的果，当由此剑，须凭此心，一一斩断。
“人偶需要用DNA去制造、拿‘学习装置’灌输知识？”
屠苏怒喝中击破风暴的速度与方式都超过了一方通行的预料，面对突兀出现在身边的强力攻击，一方通行在百分之一秒内将身体后移一米，却仍然被那股沛莫能御的力量拍击倒飞而去。剑之所向，锋刃之前没有哪个分子原子量子还在按照既有的规律运动，不是简单的“无序化”，而是每每在一方通行解析运动方式之前改变了状态。幸而那种力量想要剖腹开膛时总要转化为作用在皮肤上向两边撕扯的冲力，一方通行全力解算及时将之转换方向。若说反击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屠苏在一方通行被击飞的时候就高速突进，这时候已经来到一方通行左侧撩剑直袭胸前——若是被命中，那么一方通行的心脏将被刺穿。
“下三滥！”一方通行第一次感到灵魂从身体里奔逃的恐惧，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剑与皮肤接触后是不是可以将力量反转，他只是从冰冷的杀意中认为再要再像刚才那样晚上百分之一秒，等待自己的必然是心脏被挑于剑尖而死亡的下场。
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死亡威胁的恐惧让一方通行的思维前所未有清晰，连疏于锻炼的身体也不复平时的孱弱——这是因为他开始操纵神经电流强化肌肉纤维的伸缩能力。以空气暴流迟滞剑锋，整体移动自己的身体向侧后闪开，甚至有四股气流出现在身体两侧以风力为自己加速，一方通行险之又险才从一剑穿心的危局下逃开。
“人偶需要被时常清除‘不需要’的记忆、只让她们保留不影响实验的知识与技能？”
“你这家伙！”一方通行后撤中暴喝道。仅仅是两回合的交手，他便在生死之交走了两场，这种经历前所未有。一方通行已经在心底将屠苏当作生平第一大敌，他在地面翻滚，土石变向飞起迎向屠苏，而后暴风从他身边出现，沙烁快愈子弹，水泥电线杆四分五裂后碎块咆哮前进，身周数十米内的所有物质都从原子层面变幻了运动方向，以暴虐的速度激起恐怖的声浪冲击屠苏。
此时的一方通行再无半点戏谑与留手，他动用了矢量操纵的全部力量发起反击。
屠苏并不在意这些，对方操纵矢量的能力固然强大，攻击招式中却全是破绽，显然是长于力而疏于技——只要轻轻与人接触就能杀死对手的存在，又会花什么时间去学习什么剑道、格斗技呢？这样水平的攻击不能对屠苏产生丝毫威胁，引剑挑压弹雨冲击、侧身闪过迎面劲风、脚一蹬地腾飞数十米、于不可能中踩着飞腾的水泥块再度出现在一方通行头上数米处，然后侧身横扫，将一方通行的矢量全部甩在身后。
“人偶会叫美琴姐姐大人、会把自己跟素体分那么清楚？”
一剑起而风雷动，剑澜白若冰霜，如海潮奔涌。
“可恶！”一方通行再度移动自己的身体躲开剑锋，从焚寂剑刃上离体射出形若长龙的巨大剑澜毫无保留的将屠苏身前的研究所大楼斩为两段。楼层倒塌的轰鸣声中屠苏又已逼至一方通行近前反身拧剑刺出，这次的目标是一方通行颈侧动脉，还是毫不容情。
“人偶会喜欢小动物喜欢阳光、喜欢所有美食的味道？”
一方通行猛踩地面，屠苏脚下数十米范围内的土石纷纷移位，不单让屠苏失去支撑点一剑刺偏，而后这些土石尖啸着由下而上如长矛阵般尖啸刺出。因为速度太快，大块的土石前行很小一段距离就碎成了粉末，等到屠苏身前已是黑灰色的强劲气浪。
屠苏立即腾跃而起，剑轮一转爆鸣声中将这土石长矛居中拍散，而后身侧无数半明半灭的剑刃闪现，借着身体的旋转不由分说的斩向一方通行。一方通行连退十余米再踩地面，开山裂石的炸响后无数土石喷薄射出，这一次土石放射的速度远远超过了美琴之前超电磁炮的射速，灰土粉末都不再出现、只有无形的冲击波迎向已经刺破空气发出嘶嘶鸣啸的“乱剑诀”剑刃。
双方绝大力量的冲击将空间撕扯震荡，而后又以巨力把空气向外推开，发出隆隆声响。
一方通行刚刚发出全力一击，进行了无数土石碎块以及空气的速度与质量双重极限的矢量操作，即使强大如他也不由喘起了粗气，但空中巨力交错处烟尘未散，屠苏已经再度斜斩出炽红火流般的剑气撕裂两人之前的障蔽。
“人偶为什么是两万个御坂妹妹、而不是十万头一方通行？！”
“下三滥闭嘴！”新力未生的一方通行只得弯身滚开数米远才躲过被沿肩斜劈为两断的下场，他弯腰勉力再度发动矢量操作，而屠苏已经在他身前二十米处站定，剑气于身前凝成一道巨大气柱纵贯而出，击溃一方通行发起的土石后余力不减，气势反而愈发高昂，及至一方通行近身矢量屏障前又突然四散开来。这让一方通行更加措手不及，勉强在剑气贯穿身体之前解析触碰到身体后的冲量并操纵矢量反向将自己弹开，这股巨大的力量将他轰飞百米、嘴角溢着血丝倒在地上——物质运动的方向可以改变，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而屠苏全力催发“太虚剑”时清越高昂的剑鸣却是直上云霄，直若战前《沧海龙吟》的琴音。这十余秒内发起的一连串攻击，屠苏于剑术一道的造诣毫无保留的施展开来。一方通行虽然不愧是学园都市的最强LEVEL5，同一时刻操纵庞大数量级的矢量，攻防节奏之快让屠苏也来不及使出威力更大但准备时间也更长的招式，但就现在而言，这个NO。1还不够看。
击飞一方通行的百里屠苏倒持焚寂冷声言道：“那么现在告诉我，她们是人偶的话，你算是什么东西？你涎着脸的样子，真的很恶心。”
……
“第4位，想看第1位的笑话现在也看差不多了，既然都是被那帮家伙叫来的还装什么清高。这家伙绝不是一般超能力者，看的出来第1位的力量根本到不了他近前，要是第1位死了我们也逃不了。”
NO。2与NO。4从藏身的阴影中站了出来，他们同样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学园都市第一位在刚才战斗中的表现绝对是配得上NO。1的排名的，每一次攻击的力量之强都在自己的全力之上，但是在面对这个号称“裁决之剑”的NO。6时却只有招架之攻、几无还手之力。看来原本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态最好收拾起来——等合力先干掉这个最强者再说，否则NO。1死了新的第一候选也不是自己，反而会是眼前这个更难对付的家伙。
这是一个跟自己不在同一等级的对手，而垣根帝督从来没有什么不能丢弃的骄衿，在这样的可怕存在面前，哪怕再叫几个帮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不是SCHOOL的其他队员也帮不上忙的话，垣根帝督也不介意全员而至。现在的情况明显超出了垣根帝督原本的预计，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被那个浑蛋利用了，只不过现在就逃的话他就没有了在这个只凭实力生存的罪恶都市里立足的根本。
学园都市的NO。2可以被击败，不能被吓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