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面大度,刚正不阿,实则刻薄,不近人情,更多时候翻脸比变天还快,他一概奉行善者过,恶者死的原则,所以他这样的个性要是没做成皇帝手下的一个得力助手简直就是皇帝瞎了狗眼。
但是这条原则,这些年下来,仿佛只有对江浸月是从没奉行过。她干过的坏事那么多,恶人这头衔肯定是不会冤枉她,但是江月白却一直没有对江浸月做出什么事情,而荷阳城的百姓倒是从来不对此有所质疑,或许他们都觉得是因为三年前吧,他们都觉得发生了那样的事,身为弟弟的,同情姐姐也不为过。
“我的月白回来了呀!”江母早就在江府门口盼着江月白的到来,一见马车停下,就急急的走出去迎接江月白。
江月白眨了眨眼,颇为调皮的挽住江母的手,安慰她道:“阿娘这一路上让您担心了。”江母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欢喜,拉着他的衣袖说道:“走,你爹一定也想你了!”江月白乖乖的点了点头,跟在了后面。
两个人一言一语的细细交谈着,身影交错在回廊中,江月白突然顿住了脚步,像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哎哟,阿娘!”江母被他这一惊一乍也给吓到了,失笑道:“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不能给我省心点!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江月白嘻嘻一笑,眼底只影踸踔,“我这一路风尘都没怎么洗洗,如今见你们岂不是有些唐突了,不如待我先去洗个热水澡,换件衣裳,然后干干净净来同你们说说我这几个月在外的事如何?”
江母顿然一笑:“也是,那你去弄弄,我叫下人给你做点点心补补。”
“还是阿娘你最好了,我要吃梅花米粥。”江月白一咧嘴带着撒娇的口吻笑道。
江母抿嘴失笑,这孩子怎么总是这副孩子气。
待江母离去,江月白满脸笑容的脸上蓦地失了笑意,他直直的盯着回廊另一头泛着幽幽微光的屋子,眼里闪过一丝恨意,迅速而痛快。
“这一次,你是不是又想逃避我?”江浸月,我告诉你,无论你真的失忆与否,无论谁回来都一样,最后在你身边的人,一定是我!你休想逃避!
这么想着,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那间屋外。
房内安安静静的,月华透过窗纱铺洒在每一个角落,冷光压抑了大红绸缎的暖调,磨去了珍珠的光泽,照在了肆意匍匐在软榻上的女子,姿势有点古怪,青丝也有些缭乱散开,唯独裸露出的半张清丽的脸蛋,倒是在月光应忖下多了几分妩媚邪势的滋味。
这个时候大抵晚膳都已经用过了,但是看她这副摸样,应该是没有人来看看她有没有进食,抑或是要不要进食。
她小的时候,也常常因为贪睡而过了用膳的时间,那个时候只有江水寒会心疼她,替她去厨房偷拿多余和剩下的食物,结果她一顿吃饱之后,还不忘告诉江水寒几个小秘密,说是以后不用偷偷摸摸的去拿食物。其实,江水寒一个小毛孩怎么能拿得到什么这么多吃的,还不是江母每每都有准备一份多余的留给江浸月,而江母为什么会准备,除了还对江浸月有一丝一毫的母爱以外,还有他撒娇嘴甜换来的。
可是,这个没人知道,他也不需要有人知道。
伸手轻推开房门,月光映着他的影子,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然后他缓缓的走到软榻前,垂落眼帘,目光直直的落在那个熟睡之人的身上。只有这个时候,他皎洁如玉的脸上开始有了朦胧而迷恋的纠缠,仿佛卷走了连自己都挥之不去的阴鹜和疲惫。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那眼神炙热如火,口中振振有词:“是,你是我亲姐姐没错,但是那又如何。我们不也是什么都做过了么。恩?”
“我们同母同父同胞,两年的差距算什么。”
“你注定,这一辈子都应该是属于我的。”
“我不允许他将你抢走!”
“浸月,浸月,姐姐。”
最后一句喃喃低柔而深沉,仿佛一切恍若隔世。
若不是江浸月睡得同死猪一般,江月白的这番话早就让她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是忘了,从前的那个自己,在得知这个事实的时候,曾没心没肺的一笑而过。
她那时说,背负了那么多恶名,唯独这个乱、伦之名,她是着实没这个心去背。所以,忘了吧。
一夜无梦。
但是昨夜变扭的睡姿让江浸月早起的时候浑身一阵不舒服。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酸酸的脖子,接着扭了扭肩,两眼往凌乱的屋内上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了离自己不远的木桌上。凤冠、红绸缎、首饰,东西不多,但是她却足足打量了许久,然后脑海深处仿佛有一根经久未衰的弦在这一刹猛然绷断了。
她是不是,后日就要成婚了?
这个事实冲破了这家伙脸上风轻云淡的笑容,然后她使劲的揉捏了自己的脸一把,起身冲出了屋外。正巧,与在屋外张贴喜字的芙恩装了个满面怀,芙恩一个不稳当,摔了一跤,不巧把脚给崴了。江浸月这才恍恍忽忽的回过神,两双杏眼古怪的瞪着芙恩,还未等芙恩嚷嚷,她先皱着眉用来者不善的口吻问道:“一大早的站在我门口做什么!”其实,她自然是知道芙恩在干什么,只是脑中忽现而出的一些空白令她有些困惑,甚至一时间还回不了神。
芙恩被她这一问,反而瞪大了眼,拍去身上的灰尘,嗓门自然不甘示弱,甚至还带着嘲讽气味:“大小姐你我说我在做什么?!”
江浸月眼波一转,古怪的眼神转眼变成了笑吟吟的柳月弯眸,“知道知道,我只是一时高兴。”说罢不顾芙恩的大白眼便笑嘻嘻的挥了挥手中的长衣袖,拉起裙摆,转身就走人。
只不过,她前脚刚踏出江府大门,下一瞬就被人背后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