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兄,你说,咋们这仗真能赢吗?”一名和着亵衣的男子翻身撑起头看着自己身边安静躺着的少年犹豫的轻声问道。月光下,男子刚毅的轮廓含着一丝不安的苍白,本是有些粗狂严肃的面容被这一丝迷茫熏染的朦胧柔和了起来。身边的少年依是合着眼,柔亮的月光笼着他慵懒的脸庞,就连那条已开始结疤的伤口都收敛了戾气,他均匀的呼吸声昭示着一切都是那么宁静安和。
男子见他一副已是熟睡的模样,再瞥了一眼周围时而安静时而打着呼噜且睡相不佳的男子们,轻轻地吐了口气,拢了拢衣被,静静地躺下,刚合上眼,便闻耳边传来一句轻的只有他听得见的话,“哪能不赢。”那种带着嘲弄的口吻微微刺痛了男子的耳,他猛地睁开眼看向少年,但闻他依旧安稳的呼吸声,“这……”他激动地想问为什么,肩臂却被猛地拉住,他回头对上了一双平静似水的明眸,“碧林……”他一愣,有些不懂,但那双眼里却装满了风平浪静,是劝诫是安慰,将他心中一腔火瞬间浇灭,“睡吧。”名唤碧林的还是一名少年,他声音清淡却令人无比安心,男人点了点头终于还是缓缓睡下了。
这是来到刘骏的禁军营第四日,秦淮被安排到普通禁军的宿营中与禁军同铺而睡,她不知道刘骏这算是考验她还是什么,可是既然连马厩都睡过了,与男子共塌也只是忍忍便过了,只要不被发现是女子之身就行了。至于睡在身边的那男子名唤常云,是个满腔热血的壮志男儿,秦淮和他算是挺合得来,个性刚毅而爽朗,却惟独没有心眼,太过于单纯认真,对于秦淮而言,他是极好骗的。常云有个胞兄,名唤常亭,秦淮记得就是他送自己来禁军营的那个禁军守卫。
而那个名唤碧林的少年,长得眉清目秀,似是比自己小了两三载,总是一副冷清的不苟言语的模样,此少年懂得隐藏自己的锋芒,虽不精明却不会吃大亏,很懂得人情世故,只是,他不喜与人交涉,所以看起来像是常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似乎唯独对常云很好。秦淮从未与他说过话,但是她心中总是莫名的觉得,这个名字……不仅与碧雪的也太过于相似,而且,在她的记忆中,似乎有过这个名字的印象。
开战了这么久,她从未问过军况,只偶有留意禁军的备军伏军状态和死伤人数,况且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刘骏和诸渊,她见不到他们有很多种可能,但是绝不可能再也见不到,所以这段时日她大可放心不会被看穿。但是有一点,她不得不提着心,刘骏竟然没有认出她,纵然毁了半张脸,那张容貌是没有多少变化的,如若他认出了,只是没有表态,那么他又为何那么放心大胆的将自己至于禁军之中?
所以如此一来,那定是他另有打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露出马脚的好,倘若被发现了,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诸渊了,更不用说应了拓跋濬的承诺了……拓跋……那抹孤独而苍白的身影突地闪现于她的心头,瞳孔猛地收缩放大,他如星辰般的眼眸里流转的期盼就像是心蛊一般不断地啃噬着秦淮的心头肉,李贵人也送到军营了,她心里却依旧心猿意马,自己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呃……”她低头痛的呻吟,手轻覆上脸上瘙痒难耐的伤口,有一阵刺痛传来,好不容易结的痂,却因为这几日没有好好的处理,伤口被热气和脏污沾上了,痂破了,流出了一些散发怪气味的脓汁,这脸……怕是要烂了吧……
翌日,秦淮欲去营外探看今日的出兵人数,刚掀起帐帘,屋外的阳光便被一行人等挡住了,为首的那个身材高挑,秦淮未抬眼,便先闻到一股清淡醇香的龙井茶香,身体猛地一僵,心突兀的漏跳了一拍,这香味曾是她最最迷恋的味道,她怎会不识得这香的主人是谁!幼时魂牵梦绕的香韵,惊起了一连串回忆,心微微的颤动了起来,就连呼吸就变得急促了,她不得不承认,她很紧张。
“圣上。”她退了一步,行了个简单的楫礼。“你……今日随我出战。”刘骏低迷而沙哑的声线磨着秦淮的心,他真是一个蛊惑人心的妖媚之人,秦淮心如擂鼓,但是脸上依旧闪过一丝不屑,随他出战?这又算是唱的哪一出?“诺。”她应声随着刘骏出营了。
“来人,给他一匹马与战袍,甲胄。”身边的宦官朝营内唤了一声,“不了,”秦淮突然停下脚步,刘骏有些不满的蹙起眉,眸中掠起杀意,她抬眼盯着刘骏,眼中划过一丝高傲的自信,眼梢一勾,继而开口解释道:“我是为圣上出谋划策的,并不是为圣上战死沙场的,所以小的只是一位谋士,算不得将士,何须这些东西呢。一匹马足矣。”波澜不惊的口吻让刘骏倒是吃了一惊,他敛去眼中戾气,勾起唇角翻身上马,“好!上马!”他瞥了一眼秦淮,那眼里竟是淡淡的笑,刹那好似盛开在云雾缭绕的天池中的一朵红莲。她眼皮不安分的跳了下,有些心慌意乱的移开了眼,翻身上马。
这一行谁都不知是险是难是注定还是命运。而他们更不知,这一行竟成了最最关键的一战,而这一战,竟是那么哀伤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