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恕秦淮问一句,此路是行将何处?”秦淮骑在刘骏身侧,但她却习惯了压低声音轻声问,话毕自己又是一愣,嘴角有苦涩的笑,他明明不是拓跋濬……“梁山洲。”刘骏没看她,只是随意的回了一句,秦淮又是一愣,梁山洲?刘义宣造反之地不是江陵城么?怎么要上梁山洲打?
“怎么,不妥?”刘骏挑眉,眉梢隆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邪魅精致的轮廓美得不可方物,秦淮不经意间瞥见了这副尊容,胸口一窒,捏着缰绳的手慌乱了一分,“秦淮不敢,只是敌方有鲁爽,鲁秀,藏质这三名虎将,圣上独身一人御驾亲征会不会太冒险?”她虽这么说,但口吻却没有一丝担忧的意思,反而是透着一股早就看穿着一切的傲然。她如此的了然之态让刘骏不禁蹙起眉,回头望了一眼秦淮,两人相视的一刹那,秦淮不急不慢地将眼移开了,眼中附上了一丝僵硬的不屑,刘骏嘴角浮起一抹高深的笑意,鬼魅而阴森。
其实,她并没有看透什么,也根本不知道刘骏到底有多少能耐,但是她会装成看透了,让他自行告诉自己事实原委。这辈子她唯一的最擅长的就是演戏,模仿,若是不好好应用就是对不住自己的才能了,可是她也清楚的知道,演到最后,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都可能无法辨别了。
“谁说朕一人独身?柳元景和王玄谟两名大将难道还不够么?”刘骏轻蔑的笑了起来,那沉淀着迷雾的眼眸是寒星点点。原来如此。秦淮依是不屑的一撇嘴,柳元景?王玄谟?……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爹爹曾对二哥三哥提到过这两个人,而且,就连拓跋濬,都曾在族会上说起过着二人,常胜将军柳元景!果然!可是为什么,她在他眼里看不到自信,这么多年了,他眼里的迷雾不曾消退,纵然当初的那份卑微早已不在,可是如今流转在他眼里的更多的是掩饰自己犹豫的暴戾之气,她看得出,他根本就不自信。所以,她才能抓住他的这一点,拉拢他对自己的信任。哪怕一点信任,就足够了。
“圣上,既然秦淮毛遂自荐,圣上又让秦淮随行出战,那么请让秦淮为圣上的这场梁山洲一战出点力吧。”秦淮故意拉开了她的马与刘骏的汗血宝马之间的差距,用那种笃定的口吻,轻声说道。刘骏睨了她一眼,脸上挂起了好奇的神色,目光变幻成不容置疑的阴冷尖锐,嘴上却带着戏谑而邪魅地口吻,“那就请吧……”低迷的声音萦绕在秦淮周围,她咽了口唾沫,背脊一凉,脸上装作十分淡定的驽着马,心中却是倒吸了口气,又来了,那种盯着猎物的目光和嗜血的笑,她的心异样的骚动了起来。
梁山洲是大江周围的沙洲,又属江南之地,如今正值夏季,那里定是处处长满了芦草,绿茵大片。秦淮没多久之前便从北魏国境渡大江而来,只是那时候并未留意梁山洲,所以只记得一个模糊大概,如若那里作战,只利于攻,不利于守,所以在那里若是不能一战决胜负,那么就连撤兵都可能会被团团包围。所以想赢,就要有最密最好的对策。但是,论文武,她只是会之一二,论兵法更是只懂得皮毛,而且这不仅仅是纸上谈兵这么简单了。
行路赶了几日才到梁山洲,离大江不远之处有大批军队正在筑军营,和防御石寨,看来这大抵是柳元景和王玄谟率领的军队了。
“圣上,是柳将军的军和沈大人的军。”身后的宦官赶了上来提了个醒,见刘骏沉默不语,且不动声色的驽马缓慢前行,眼中寒意凛然,只好闭上嘴退到后头去。秦淮则是瞥了一眼刘骏,松缓了缰绳,让马放慢了脚步,然后安静的尾随与身侧,周遭气氛有些安宁的古怪,伤口就在这个时候瘙痒了起来,她只好伸手拨弄周边的皮肤,将一边散落的青丝绾入耳后,“你……”这时刘骏恰巧回头,目光落在她细致的脖颈上,话突然顿住了,秦淮应声抬眼对上刘骏深褐色的眸子,迷雾沉淀的眸中有星星点点的笑意,那是化尽春风的馨香,是从缭乱的沼泽丛中绽放的莲花的灵光,让秦淮刹那失神,她承认,她此时眼里定是有惊艳,但是除了惊艳,还有尴尬,“怎,怎么了?”她放下手,微颤而清哑的嗓音划开两个人的视线。
下一瞬,刘骏便恢复了那副野性难驯的冷峻模样,他凝视着前方波澜不惊的滚滚江水,和四周荫緑的芦草,夏风眷恋沙洲,带起一帘相思叶,许久才开口道:“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你是朕的贴身侍卫,切勿多言。”秦淮握缰绳的手一紧,瞪着眼睛瞅着漫不经心的刘骏,怎么?他为什么要隐瞒自己?难道已经认出自己了?可是……他凭什么让自己这么做!
到了军营,秦淮刚下马就瞥见一个身影意气焕发的冲着这里走来,然后停在刘骏面前,草草的行了个军礼后,继而便道:“没想到圣上您亲自来了,那攻守之事一切就由圣上定夺吧。”声音苍劲浑厚,似是个老将士。秦淮偏身瞧了一眼,将那人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心中突地咯噔了一下,没认错的话,这应该就是苍头公沈庆之了!竟然是那个老家伙!
秦淮心中暗叫不好,这个老家伙打秦淮小时就总是欺负她,她小时候喜欢叫他老妖怪,因为唯独这个老家伙眼里是装不下秦淮学样的本领,他说这是天赋,并不是才能,更何况假的终究是假的,怎能以假乱真。不过,这句话还当真是说对了,无论秦淮再怎么骗过众人,唯独骗不了这老家伙。新亭乱之后,听闻他是助刘骏一臂之力的人,那么也是对太子和二皇子全府上下赶尽杀绝的罪魁祸首之一,若是让他发现太子还有遗女在世,岂不是会让他坏了自己的大事!想到这,秦淮不禁向后退了几步,将脸也索性转了过去,装作一副与马喃喃自语的模样。
“既然沈卿信得过朕,那朕就且御驾亲征。”刘骏说这话时朝着秦淮看了一眼,只是秦淮转过身去了,压根就没看到他眼里与话里的不同寻常。“不知六王爷可否接应我们?”沈庆之拢起斑白的剑眉,口吻似在询问。刘骏脸一沉,眼中凸显暴戾之色,那张邪魅地脸下埋伏着风雨欲来的狂妄野味,迷雾覆盖的褐瞳若隐若现着令人窒息的残虐,他没开口回答沈庆之,只是冷笑一声,与江边的日暮之混沌相融,这一声笑,便是最好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