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刚才宋兵指的路线,秦淮牵着马,立在城门口,十几里路就会出城,她明明记得客栈在城内,现在天色快暗下了,找不到该如何,她现在既不能选择一走了之,也不能白白干等,因为她不能言而无信。一想起拓跋濬,秦淮冷冽的双眸深了下去,唇角遗留了一层苦涩。
“秦淮?”下一刻,拓跋濬略带惊诧的声音从秦淮身后冒出,担心和温柔的声线让秦淮猛地收紧了心。
“王怎么出来了。”她回应时脸上仍是一副淡然清冷的神色。“孤王觉得闷,出来走走,也顺路寻寻你。”他欢喜的看着秦淮,眼里闪着不一样的光晕,让秦淮竟有种错觉。“陪孤王走走吧。”拓跋濬拉起秦淮单薄的衣袖,一股幽香淡淡沁入他鼻,他一愣,奇怪地看了一眼秦淮,脸上泛起了若有若无的笑容,在秦淮看来却似霞光荡漾。
“李贵人呢。”秦淮不客气地甩开拓跋濬的手,一边捋平长衫,问他时,还不忘看着他的表情。“哦,她先睡下了,说是有些风寒,这不给她出来买药了。”拓跋濬温柔含笑。秦淮手中缰绳紧了一分,抿起唇,一个前不久刚认识的女子,他不仅草草的封了贵人,还亲自为她买药,这是多大的荣幸。秦淮胸口又闷了起来,那种让她不想认定的情愫,越来越浓。
“既然是买药,王就快去吧。属下晚了自会回来。”秦淮跃然马上,头也不回的驽马出城,落下拓跋濬一人立在原处不解的望着她远去奔驰的背影,眉间淡锁起,眼底起了一层黯然。
第二次毫无理智地逃离他身边,待她待定马时,心却莫名地难以平静下来,这里?这里是……?深府宅院,静逸宁人。秦淮并不识得这地,但是下马,走近,她却识的那字,‘萧府’。莫不是萧道成的府邸?她鬼使神差般的上前敲了敲门,在这昏暗的夜里,她突然想见见萧道成。如果能让她顺利进宫,她有必要在他身上打算盘。
“公子你找谁?”红木门被拉开,突然冒出了一个小童的头,七八岁模样,脸圆圆的,但是眉目清秀,甚是可人,他笑嘻嘻的盯着秦淮,夜色朦胧,看起来十分亲善。
“我找你们家老爷。”秦淮浅浅的挤出一个笑,小童转了转黝黑的眼珠,又笑道:“那是找我爹爹,还是我爷爷?”秦淮微愣,再向小童望去,眉宇间的确与萧道成有几分相似。
“赜儿,你这夜里往屋外跑做什么?”红木门内传来女子质疑和不悦的斥责声,小童回头瞥了一眼,嚷道:“我就回来。”随即回头对着秦淮又是一张灿烂的笑脸,“哥哥,要不你到屋里坐坐?爹爹就快回来了。”“不了。”秦淮虽回的快,但面露犹豫之色,一边向小童点了点头,欲回去。
“可是哥哥不是来找爹爹的么!”没想到小童拉住了秦淮的衣袖,秦淮诧异回头,对上了小童嘟起小嘴的可人脸庞,她不由软下心来,低声道:“哥哥这会儿有事在身,得回去一趟,下次再来。”“回去?冉城城门已有守夜兵了,你如何回去?”低沉的声音穿过秦淮的笑容,她回头,萧道成正立在她身后。
“爹爹。”小童欣喜地扑向他,他捋了捋小童的头,脸上满是温柔的笑。“冉城?这里不是冉城?”秦淮有些惊愕的看向萧道成。他神色疲惫的牵起小童的手,缓缓回道:“这里是南兖州。”秦淮眼角抽了起来,什么!……自己意气用事竟然跑了这么远!“告,告辞。”秦淮急忙转身上马,朝原来的方向驰去。
“爹爹……哥哥怎么回去了。”小童朝秦淮驰去的方向担心地张望一番,萧道成微蹙起眉,柔声道:“他回家了,走,我们也回家。”于是拉着小童的手,推门而入。“可是,爹爹,哥哥家不是在冉城么,现在那么晚了,刚才您不是说……”“小孩子家,哪来那么多话。”萧道成冷下脸来,小童一哆嗦,忙止住了嘴。
即使萧道成如此说,秦淮也想回去看看,南朝的县城没有城门,晚上只要城门有了守夜军,也就意味着城外之人不能进城,城内之人不能出城。她拉起缰绳,眼里闪着不快的神色,城门口果然站着一排守卫军,还真是晚了。秦淮自嘲的勾起一抹笑,看来只能等到明日城门开了。至于萧道成,还得等下次机会了。
看着那些守夜军,板着一张极为严肃的脸,秦淮不禁蹙起眉,想起小时候,自己害怕这些既严肃又陌生的士兵。可是现在,不会再有人呆在她身边,告诉她鼓励她的话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将头上的发带解下,一头黑发长垂到腰跟,滑如丝绢,若是此时有人路过,那定以为这冉城有仙子下凡。芙蓉如面柳如眉,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纵然是黑夜,她的美一如铅华销尽见天真,暗了日月星辰,只可惜,这天似乎要下雨了,空中乌云翻滚,吞噬了月光,雷鸣闪耀了整片大地。
秦淮牵着马,走到城门边,倚在城墙角,她本是怕热之人,本以为这江南会很热,便仅仅穿了几件单薄的丝质长衫,若是下大雨,她怕是会冷得够呛。
不知道拓跋濬会不会出来寻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就此怀疑她,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再过一日,便要到那个伤心之地,说不定还会见到那个深恶痛绝的人,他如今怎样了,为什么明明那么恨他,现在,却开始满脑子的想到他,想到他第一次对着自己笑,第一次那么认真的对自己讲解九里明,想到他充满魅惑的笑,想到他偷偷送她的九里明。
但是辗转反侧,脑海中又出现了二哥三哥的模样,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秦淮从怀里掏了一会儿,拿出了一把做工精致的刀鞘,她伸手轻轻揉擦着刀鞘上的花纹,喃喃道:“二哥,你还记不记得,在襄阳行的路上,你拿着这把短刀怒发冲冠的以为那个小太监要非礼我,那个时候,我从没那样崇拜过你,你当初向皇爷爷要了这把刀,我还记得很清楚,你说,‘我要用这把刀保护四妹’,其实从小到大与其说你欺负我,还不如说我老是仗着是小妹老是欺负你。爹老是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我便不急,你们也莫急,我来见你们时,少不了刘骏的人头。”
雨开始下大,豆大的雨珠疯狂的拍打着大地,毫不留情的落在秦淮的身上,骏马挣扎了几番,马蹄践踏在水塘中泛起的污水溅到了秦淮的身上,她漠然的抹了抹脸,抬起头,任由雨水冲刷,冲刷掉这些记忆吧,冲刷掉那段不该滋生的情愫吧,还有,脑海里突然浮起了一张亲切的脸,他持着温润惬意的笑,时而痞痞的,时而放荡不羁,时而温柔,秦淮的心缓缓的沉了下去,她难道……喜欢他了吗?难道她……还会再动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