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刘骏没来这府衙,倒是贺长英亲自出去待见了这位天子,秦淮没去。所以她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会说些什么,至少刘骏不会傻到当场就抓了那只老狐狸,那只老狐狸也不会傻到想在那个时候把他怎么怎么了,她又何必过去参上一脚,至于不误她的事,怎样都行。
虽然她承认,盯着眼前的米饭已经发了一会呆了,脑子里浑浑噩噩的,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怎么,她这是在惆怅些什么?莫不是因为没见他?开玩笑,秦淮立马就在心里否决了自己的这个荒谬想法,但是一口否决之后又莫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朝窗外一片片光秃的后院瞟了一眼,是不是这秋天要到了?伤春悲秋的想法倒是已经蹦上了她的脑中。好吧,最后她无奈的推开饭菜,起身干脆和衣躺上了床榻,那就睡一会,不要乱想得了。
她一觉醒来已经是落日黄昏,浑身有些湿腻,估计是睡觉时出了点汗,正打算去洗一把,却发现贺长英正阴着一张脸朝自己的住处走来。这老狐狸又想干什么?!
“贤侄,你说我应该相信你的话,还是刘骏的话?”贺长英开口就问。
“什么话?”秦淮眨了眨眼,不明白。这会儿她是真的不明白。
“刘骏说,那日在驻乐楼他并没有见到你。”贺长英答道。
秦淮嘴角扯了扯,笑的有些不屑,反问道:“那叔伯您是信小侄还是信他?”
贺长英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然后明了的捏了捏他的小胡子,露出那张平淡无奇的笑脸,可是笑容却并不亲切,“自然是信你。我只是在想,他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查你的底。”秦淮非常自然的接下了他的问题,然后坦诚的告诉了他。她才不相信这只老狐狸不知道刘骏来的目的,不然悬城怎么会在这段时日变得有些规划了,前往西域的官制运输也变得妥当安全许多。
贺长英瞧了秦淮一眼,犀利的笑道:“没错。可他根本奈何不了我,如此昏君,侄儿,不出四年,我一定会替你一雪当年太子灭门一耻的!”“叔伯可真是很有信心啊。”秦淮勾起眼梢,冷淡的表情表露出了她的毫不在意,一雪当年之耻?不必了,当年的灭门并不是有人诬陷或是什么,父王本就犯下了滔天大罪且罪不可赦,被灭门或是父王的死她早就已经看透了,是统治者眼中朝代更替的必须过渡也是弑父乱党的咎由自取。
“可是,替我就不必了,帮我我还是能接受的,我要亲自杀刘骏是因为他杀了我两个无辜的哥哥,杀了我无辜的母妃,杀了我无辜的嫂嫂,和杀了府上上下近千条无辜人命,没有什么耻辱也没有什么恩怨,他一条命换这么多人的命,也算是值了。可是贺叔伯你的目的,并没有我如此简单对吧?”她眉宇间仿佛凝固了寒冬腊月,她骨子里的高傲和坚毅告诉这个眼前人,她对他的目的根本不敢兴趣。
这样的正色,逼得贺长英一时无法接上话来,因为他确实如秦淮所言,他只是借着当年太子的恩怨,以他的旧友作为一个幌子,来逼宫,他恨刘骏,恨他做了皇帝,他巴不得他死,巴不得他败落。
原由自然是有的,但是只有他和刘骏知道,因为其余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
当年太子还在之时,刘骏还是武陵王之时,刘骏就挑拨了太子与他之间的关系,将他贬到了这片荒芜的地方,杀了他的妻子母亲,他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直到后来的皇城政变,他更是对这个人深恶痛绝,后来接到太子临终前的飞鸽传书,才想到了一定要找到那个下落不明的公主,然后利用她,杀了刘骏,毁了他的皇位。
后来这个公主竟然亲自送上门来,只是他发现这个丫头丝毫没有深宫公主的单纯,反而有锋芒毕露,桀骜不羁的骨节和与年龄不符的心机。在他试图了解这个公主的时候,他再一次襄阳洛阳之行中意外结识了被贬的六王爷,两个人同是天涯沦落人,一见如故,而他没想到,这个六王爷竟仍有野心欲逼宫,于是两个人便私密合作了起来,有一次说起了那个丫头,更没想到六王爷说他们两曾有过合作,只不过那个公主后来反将了六王爷一军,害的他如今有此下场,所以六王爷特地告诫了他,他倒是不以为然,因为她毕竟是女子总有软肋,实在不行到时候刘骏死了,他便杀了她,这样也不算辜负了太子的叮嘱。
想到这里,贺长英再一次忍住了想要杀了秦淮一了白了的冲动,因为他通过六王爷得知了她的剑术相当不错,较之一个职业杀手而言,她只是人性化了许多,而他也得知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这个小刺猬般的丫头的软肋其实就是刘骏,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着不伦之情。所以这个丫头得留到最后,她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时值建孝一年,初秋。
这在悬城的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就这么四季更替,缓缓进入了第四个夏季。
这一年是大明三年,大暑。
广陵城一场战乱,烽火硝烟,苍头公驻守西南,一把火又烧了东面的城墙,战火纷飞,百姓仓惶难逃,这一仗打的刘诞逃都来不及逃就死在了城内的尸堆中。
这一战刘骏御驾亲征,他对刘诞的所作所为勃然大怒,所以他死了,还不够,他便下令屠城。好在苍头公沈庆之替广陵百姓求情,才决定只屠杀男子,一夜间,广陵城三千男儿血溅城外,家家户户痛不欲生,这本是一个安宁热闹的清平之城,却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近乎荒城的潦倒血腥之城,满城的安静的犹如死寂,处处弥漫着死亡的恐惧气息,就连河边的柳枝也毫无生气的垂落着,城内荷花池里的浮着一具具发臭的尸体,七月荷花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