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一事震惊了全南宋的百姓,也震惊了朝野内外,这事甚至一路沸沸扬扬的传了几千里,传到了荒远的边境悬城,也传到了大江对岸的北魏。这件事情定将记入史册。
刚被封为历中书郎的诸渊气的三日未上朝,而这三日,刘骏也恰恰没有来早朝,满朝文武百官也忍不住纷纷开始指责圣上此番犯下的罪责,就连那些一向帮着皇权的高门氏族也开始担忧,曾经灭了太子全家,如今又为了杀六王爷干脆屠城,那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是他们了?
至于刘骏最近去了哪里,也只有诸渊才知道。因为他这三日就是秘密的暗访了诸渊。
但是诸渊却是真的气的不想见他,所以刘骏足足等了一天,他才终于踏出书房的门口,见了刘骏。但是没想到,诸渊做好了准备来训斥这个暴君,这个该被训斥的人倒是一脸准备训斥人的模样高高在上看着他,然后许久才道:“朕知道你有话要说,但是朕如今有更重要的话同你说,朕思忖了好几日,觉得还是说与你比较妥当。”
诸渊刚跨出一步的脚又蓦地收了回去,他负手立在房门内,与屋外踌躇的刘骏隔着一个极浅的门槛,两个人视线交融,诸渊正色道:“希望陛下想与臣商讨之事乃当下国之大事。否则,休怪臣再次闭门不见。”
刘骏知道诸渊是国之栋梁,自然也不会把他的这些高傲孤冷放在眼里,他没上前,然后沉默了一会,便开口道:“朕想退位。”
诸渊本是静如止水的脸上顿然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他不敢相信的盯着面前有些不安的刘骏,这个男人,他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任何犹豫或是不安的神情,就算是有人逼宫,他也绝不会露出这种神情,说实话,诸渊觉得这句话,着实让他的手也跟着颤了一颤,刘骏脸上变换的神情牵动了他对他的最后一丝同情。
“陛下,可否告知微臣,您如此的决定是为何?”他终于跨出了那个门槛,然后恭敬的立到刘骏身前。
“我和她约定好了。”刘骏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温沉沉,仿佛饱含着千丝万缕的情谊,每一个字他都说的很柔和,两个人称,就仿佛他一个人在此喃喃自语,患得患失交织与他迷雾幽丽的眼眸中。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听得出他口中的她,对他来说很重要,重要的连江山都比不过她在他心里的位置。这个生性风流,野性难驯的帝王如今竟然有了一个如此深爱的女子,就连诸渊都有些好奇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哦?陛下是想告诉微臣,你想为了美人而放弃江山?”诸渊淡漠的问道,话里没有嘲讽的意思,但是对他的失望倒是有的。
刘骏蜻蜓点水般的扫了诸渊一眼,那么清浅的一瞥,却让诸渊觉得他眼里有了讥讽的意思,没错,是对自己对他报以失望的态度而产生了讥讽。
“我确实是想放弃江山,因为我不是一个好皇帝,这乱世多纷扰,这个位置就有多难熬,皇权再紧握也没有用,终究坐这皇位的是我一个人,我只有两只手,但是底下觊觎朕位置,和痛恨我手中权利欲想剥夺削弱的大有人在,他们那么多双手,在我因为从小的恨和不甘而最后双手沾满我兄长的鲜血的时候,我突然明白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你大可以说我是一个胆小鼠辈,因为我本来就流着卑贱的血,我只是不想这江山误在我的手上罢了。”他平平淡淡的将这些话说完,就像对着一个亲密无间的友人诉说着自己心里的想法一样。
诸渊惊讶了,没有本性的好奇,脸上露出的震惊绝对不是因为当今圣上对自己说话时用了‘我’而不是‘朕’,也不是因为这个向来惜字如金的人开口对他说了那么多话,更不是他告诉他大可嘲笑自己的胆小,仅仅是因为他博览过史书中记载过的那么多个帝王里,刘骏排在其中最多算是一个史册上记载的唯一一个与自己母亲有过不伦关系的昏君,比他昏庸残暴的多得是,比他贤明的也数不胜数,但是他敢说他是唯一一个能将自己的昏庸看得那么透彻,而且还敢说敢做的帝王。
刘骏并不在意诸渊的反应,而是继续说了下去,“人生苦短,我幸而能在少年时遇到了她,这世上唯爱是没有错的,所以我舍弃了错的江山。”
刘骏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中间有仔细的观察过诸渊的神情,他的脸色有些阴沉,除此之外,平静如初。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也爱着她。只是他不敢向前一步,她也没有察觉,所以他们两个人永远也只能止步于朋友,兄妹,无关乎男女之情。当然这样对于他而言很好,因为不会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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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一处别院边的简陋房屋
屋门虚掩着,院内满地散落着大片黄色,白色的纸钱,屋内垂挂着几条长长地白绫,两只白色的灯笼悬挂在房梁下,黑色的奠字紧贴在灯笼上,浓厚的死寂淹没了夏日里的清凉,这些白色有股说不清的悲凉缠绕着整个院子。
屋子里里外外只有一个人,那个人披头散发的跪在一个灵牌前,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丧服,她将头埋在地上,没有呜咽声,也没有哭啼声,仿佛像睡着了一般动也不动。
谁死了,别院的那些府卫们都会这么问。
但是没有人真正知道,他们都不敢进去看,他们只记得这里住着一个在怡香院打杂的姑娘,时而会有一个长的干净的清俊男子出现在那屋里,但是最近好几年都没有见到那个男子了,直到有一天,有个陌生男子将一盒东西递给了那姑娘,之后那姑娘便再也没出来过,他们后来才知道,里面竟然办起了丧事。
他们猜,是那个消失了好几年的男子死了,那一盒东西一定是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