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吃力的直起身,然后淡淡的扫了一眼身边熟睡之人,低喃道:“我错了么?错的离谱么?要是父王和哥哥们泉下有知,我是不是已无颜面再去见他们了?我不是愧于这段不伦之情,而是愧于自己,我竟然下不了手了,所以,我是不是真的错了?”她这么问着,一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榻,一件一件安静的穿上衣裳。最后为自己倒了点水,一口喝尽。
凉水压下了她喉中的温热,一股清香钻入齿缝间,淡而不杂,舒而不碎,她望了一眼茶杯,瓷白的杯底沾了一小片龙井茶叶,龙井茶香?她笑的有些怀念。她突然想起她离开金陵前,刘骏站在城门上,低头望着她时的神情,欲语未语,患得患失。
“要走了?”床榻上的人突然开口打破了一室的宁静,他的声音深沉的有些干涩。
“恩。”她亦是生硬的点了点头,
“你和这里的鸠月是什么关系?”他又问道。
她眨了眨眼,这才注意到这里分明是鸠月的房内,但是鸠月昨日根本就没出现。但秦淮没说曾经伺候过他,只是第一个反应就是,“没什么关系,认识罢了。”她认识的刘骏从来不喜欢废话,或者和人多聊天,虽然他古怪的时候兴许就会废话起来,譬如现在。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他干脆单手撑着头,支起身子来问个究竟了。
“当然知道,但我并不是男的。”她摇了摇空空的茶杯,犹豫了片刻,还是再往这杯中灌满了茶水。
他们两个之间仿佛破了那层她从小就耿耿于怀的薄纱,这么简单的聊起天来了,但是秦淮却笑不出,因为她觉得,他们之间已经再也没有路可走下去了,这条路曾经坑坑洼洼,洒满血腥,直到昨日,当他们坦诚相对之后,这条路就彻底断了,在前面的只有悬崖断壁,无在乎往前走或不走,因为结果都只有一个,就是死。
“你没有错,”他盯着她,捕捉她眼里不经意闪过的错愕。“你假寐?”她确实没注意到这个家伙是不是真睡着了。
“错的是这个世道,是我,是你父王,还有这南宋的统治。你只是一个离经叛道之人的女儿,一个不该受世俗侵扰的公主,至于不伦之情,天下间,为情最难言,最迷离,最争议,最纷乱。你不是爱上自己的皇叔,而是恰巧你爱的人正好是你的皇叔罢了。湉儿,爱是没有对错的。”他淡漠的口吻叙述着这些话语,秦淮默然无声的轻啄了一口茶,爱没有对错?这句话不痛不痒的搔着自己的心,他说的很对,真的很对,可是他既然参悟的这么透彻,那为什么还要做一个昏君,一个暴君?
“不如我也和你定一个契约如何?”他从床榻上下来,上半身****着,蜜色的肌肤散发着迷人的光泽,背脊柔韧而有张力的线条蛊惑人心,他穿上衣衫,然后坐到了秦淮的对面,有些期待的望着她。期待?秦淮微愣,为什么会在他眼里看到期待?他明明是一个既高傲却又容易自负的人,他的昏庸全是因为他的个性所致,狂躁,暴戾,残忍,高傲却又同时会自负,这样的一个人根本不是帝王之才,若是将相之才或许还觉得妥当。
“不必了。”她垂下眼帘,注意到了他刚才说的‘也’字,干脆的回绝了。还未等他说出为什么,她又接着说道:“我们早就定下了双死契约,我杀了你,我也不会活下来。所以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必要有其余的那些契约了。”刘骏挑眉,听的满不在乎,但是他注意到她的眼里,沉重的一度黑暗。
“我走了。”秦淮望着再一次空底的茶杯,终于起身,说出了这三个字。坐在她对面的这个人,此时此刻却只是一味的盯着她的空茶杯,对她的离去似乎毫不关心,或者说,根本就不在意。她转身那一刹那,觉得鼻子酸的厉害,视线已经渐渐模糊,这个冷血的人,口口声声的思慕其实不过只是自己的身体不是么,若是他爱她,至少会挽留一下,就算她知道挽留也根本不会改变她会走的事实,但是至少让她走之前,知道她爱的这个人也明明白白的爱着她。
“湉儿,四年之后,你回到我身边,我就退位,那个时候,我便将你二哥的短刀还与你如何?我知道,你只是想杀我,并不想弑君。”在她合上门的那一刹那,他终于启齿了,她的手顿在那里,愣愣的望着他,原来你什么都明白,原来你什么都安排好了,那么我为什么还要为了杀你变得如此狼狈,一步走错了,接下来就全都错了,如果你当初就开口这么说,我又何苦在之后那么费尽心思的牺牲掉那么多无辜的人?!现在说,似乎什么都晚了,因为她已经想好了,要在杀了他之前,彻底铲除刘诞和贺长英。
娘曾经说,‘你若是抱着受害人的心态去对待那些你自以为伤害你的人,那么你就会一错再错,直到万劫不复。’是啊,刘骏,就算你我悔不当初,也无法弥补我们之间的路了,我会一错再错下去,而你也会一再昏庸下去,直到我们两个人就算同样站在死亡边缘,也只能眼睁睁的认清我们之间的距离,曾经咫尺,而今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