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石开始局促了，想说点什么，却无从说起，显然他意识到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即便多么想留下来，但不想撒谎，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一无是处。
＂你喝酒吗？＂文墨染默默地看了他好一会，似乎在思考，后来问道。
＂会喝酒。＂方石有点诧异，面试竟然从喝不喝酒开始。虽然他毕业前后参加过一两次的面试，大多谈论的是怎样世故，怎样圆滑的问题。
＂会开车吗？＂她又问句和方石专业无关的话。
＂会，拿驾照好多年了。＂方石有些郁闷，有驾照，却无车。我和苏大学时候就拿了驾照，那时候规划好了，毕业后一年内买车，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我们还是没有买车，方石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会跆拳道？”文墨染对眼前的人还是有所了解，包括他的“三只鸟”。
“会。”方石眼睛瞬时亮起，虽然这几年荒废了跆拳道，但底子厚，想恢复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情。
文墨染看到方石眼睛的光彩，发觉他的眼睛很大，很漂亮，若是刮去乱七八糟的胡须，倒也养眼。
“会端茶递水吗？”她盯着方石看，内心忽有戏弄的意思。
端茶递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方石一怔住，心里翻江倒海，似生气又不习惯发作，想冷笑却又觉没必要。看着文墨染淡定的表情，他终究要做回谦谦君子。
“茶道不太懂，但学一阵子应该能上手。”说着，他的目光回到茶几上，看回那里的青花瓷茶具。
孺子可教也，文墨染嘴角露出笑容。
＂那做我的助理吧。＂她看着方石，没烟火气地说道。
助理？方石有点蒙，不知道助理要承担什么职责。看着文墨染柔和的表情，虽没有女强人咄咄逼人的气势，却更让人无从拒绝。
是秘书吗？喝酒、驾驶、跆拳道，方石衡量助理这个角色，与秘书有什么不同，但脑海无明晰的判别，也无助理这个概念。
＂可我学的是动画设计和策划。＂方石还是想说明白一些，想知道助理跟自己的专业有无关系。
＂我们策划部已经有了专业的团队，他们这十多年都处于行业领先的位置，我目前没有理由解雇他们中的一个。＂她柔柔和和，没有直接拒绝，但也没有反馈更多的意思。
方石默然了，拿不定主意，但看着文墨染那流水般清澈的眼睛，感到拒绝她是在犯罪。
＂好吧。＂他没的拒绝。
＂很好，你明天就可以过来上班，试用期三个月。＂她干脆利落地做了安排。
＂好的，公司几点上班？＂方石立即答应，但心里郁闷起来，没想到明天就成了上班族。
＂我让张美丽给你介绍一下公司基本情况和要求吧。＂说完，她按了服务灯，张美丽很快就过来。这过程，她竟然没有招呼方石坐下来，方石也到此时才发觉出汗了。
张美丽带方石出来，知道他是新员工，不仅仅是热情，表情里还带着似是而非的兴奋、喜悦。公司风气不错，看张美丽甜美不做作的笑容，该不是勾心斗角的战场。到了外面，张美丽没说什么，卡座里的同事竟然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活，望向方石，她们表情有点夸张，有不以为然的，有惊讶得小嘴微张，也有一脸春风。
方石意识过来，公司的女同事多，十多人，竟然都是女的，她们冲方石微笑示意。张美丽没介绍的意思，带着他直奔前台。方石感觉身后有数道注目礼，似乎听到模特，太瘦了，帅呆了的窃窃私语。我的天，这不会是帮剩女，见了男的就热血沸腾？方石没扭头看，怕看到一群******向他冲过来。这年头太帅也是危险的，方石心头暗爽。
张美丽给方石倒了咖啡，随后就开始普及公司的“常识”。待中午，方石想请张美丽外面吃饭，但想想还是算了，不想表现得太世故。在回去的路上，他越发感觉不对劲，做助理，跟自己的专业不沾边，况且董事长询问的意思，更像在找司机，喝不喝酒，会不会开车，这不是司机的基本要求？他忽感觉受到了羞辱，这明明不把我当成专业人才，看在师兄的面子，才留下我。最初的快意没了，心情沉入低谷。她不曾了解我的优势，就这样草率做了安排？他多了一份懊恼，当时怎么就答应呢？脑海里顿时是文墨染恬淡的神情，好笑，做她的助理也不错，方石微微意动，心情又舒畅了。
随后他想这份工作的意义。同学毕业后，大多干与专业无关的工作，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人骨子里都是万金油，碰到什么做什么？还是无奈，这个世道由不得挑三拣四？方石不曾调查，但他知道许多天之娇子，毕业后都干着与专业无关的工作，有人开心，有人郁闷，有成功失败。如此想着，他咬紧了嘴唇，我可以拒绝的，没什么大不了。是吗？他不确定起来。
做一名司机，我会做得好好的，可与理想有关吗？与兴趣有关吗？有前途吗？他似乎看不到希望，这工作或许是我同学之间最差的，卖土猪肉还好，毕竟还有空间发展，可做一名司机会成为职业赛车手吗？他漫无边际地想着，想着要不要放弃。可是又想起那张白皙微带病容的脸，她的眼神那么纯净，我深深地吐口气，内心深处什么东西在涌动。
回到住处，望着空空的房间，心情并没有太糟糕，也没有太兴奋。他房门上贴着便签条，写着早餐在锅里温着。他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忙去厨房看。掀开锅盖，杂粮做的迷糊糊散发出酸涩味，显然变质了。陈醋泡的花生米拌黑木耳应该没事，他怔怔地站一会，最后拿出花生米拌黑木耳，找了筷子，坐在餐桌前吃起来。爽脆中带着醋的酸味，这味道正合他此时的口味，人就风卷残云般将一大盘子的凉拌菜吃个精光，随后意犹未尽地回了房间。
他看着小粉熊，心中有莫名其妙的感觉，似乎冥冥中有什么注定，又似乎感觉什么已经开始。房间空调开始运作，发出轰轰的嗡鸣声。他站在窗前，默默注视远处楼宇，尽可能过滤心头的杂绪。后来看着屋后的塘水，太阳直直地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如他心。后来倦了，就躺回床上睡了。
小丫回来时，已经晚上8点，她看了门口的鞋子，知道方石在家，就急不可耐地想知道结果。后看到小餐桌上的盘子，里面只剩下醋，就来气，有吃完了不知道收拾，不知道洗盘子。她要敲门时，停下手。房间黑着灯，在睡觉？约莫没面试成功吧？不然也不会埋头睡大觉吧？她狐疑地想着，最后忍不住还是敲门。
方石听到敲门声，睁眼看了看，房间已经黑了。
＂有什么事？＂他隔着门应了一声。
＂开门，有话问你。＂小丫脆生生地说道。
＂明天吧，我困了。＂方石懒得起身。
＂求你了，老大。＂小丫不依不挠。
方石赖床一会，只好起来开门。
＂啊，你又把空调开得这么冷，太浪费电了。＂冷气扑面，小丫又心疼电费了，两人一起均摊电费。
＂大小姐，三十多度，不开空调怎么过啊。＂早知道为这事，方石说啥不开门。
＂哎，不可救了，钱没挣多少，就图享受。＂小丫一脸无奈。
＂没别的事？那我继续。＂说完方石转身，怕她罗嗦。
＂哎，我话没说完。你吃晚饭没？＂小丫一把揪着我。
方石用求的眼神看她。
她无所谓地问道：＂你看这是啥？＂她从门上扯下纸条。
＂纸条。＂方石答道。
＂我不是白痴，我是说纸条上写的啥。＂小丫算服了他。
方石看了看纸条，说道：“锅里有早餐，我吃了啊。”
＂后面还有。＂小丫摆出彻底服了的表情。
方石看了看，后面写着记得吃完饭洗碗。“饭我没吃，还在锅里呢。”
小丫彻底无语了，好一会指着客厅说：＂那上面的盘子呢？”
“小丫，你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何必为一个盘子的事折腾我啊。”方石不耐烦了，说完就要进房间。
小丫忙拉住他，脸上堆了笑容说：“我饿了，请我吃宵夜吧，顺便庆祝你找到工作。”终于扯到正题了。
方石想推脱，但看着小丫那眼巴巴的表情，不忍心，迟疑半天，终于点点头。小丫顿时兴奋地耶了一声。方石进房间拿手机钱包，小丫看着，忽想起什么不对劲，好心情瞬时低落起来，似乎并不为方石找到工作高兴。
到了江边，找了烧烤摊，点了生蚝、烤鱼、烧茄子和炒粉，还要了啤酒。小丫才重新兴奋起来，开始盘问了。
＂面试怎样？＂
＂还行。＂
＂啊，真的，那太好了。＂小丫不掩饰兴奋地站起来，好像是她中了大奖一样。
方石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无语。
＂什么工作，待遇好吗？＂她迫切追问。
＂还行。＂烤生蚝上来，带着浓浓的蒜蓉味道。
＂什么还行啊？＂小丫知道方石在敷衍她。
＂工作啊。＂方石拿过一个生蚝，用筷子夹着吃。
＂是吗，那工资多少？＂小丫像个话唠。
哦，还不知道工资呢，怎么就答应了？方石此时才想起这回事。
＂不知道呢，试用期三个月。＂方石想起在中信办公，工资应该差不到哪里去，至少比在小丫的卖场高吧。
＂啊，还不知道工资啊？＂小丫睁大眼睛，像看二百五一样看着方石。
呵呵，方石干笑两下，不好解释什么。
＂那到底做啥，不累吧？＂小丫的优点就是喜欢刨根问底。
＂做司机了。＂方石知道不说出来，她不会放过。但话出口，忽有些尴尬，忙吸食生蚝上的蒜蓉来。
＂啊，你怎么会去做司机，累死累活的。＂小丫感觉不可思议。
方石只好解释一番。
＂原来是去做助理，吓死我了。司机跟你的漫画可无关，不对，你这个助理具体做啥，跟专业有关没？＂小丫一会恍然大悟，一会一头雾水，难为她这么关心方石。
＂就是开车啊，有时候端茶递水，必要时也充当一下保镖。＂方石没好气，索性全说了。
＂还是司机，司机怎么又叫助理，又怎么要端茶递水，搞不懂。＂小丫感觉不可思议，在她概念中，这些工作怎么混在一起了。
方石懒得过多解释，自顾自地吃起东西。小丫唏嘘半天，颇为同情地问道：＂那你真的去做司机助理啊？＂
方石彻底服了，又变成司机助理了。懒得解释，只说：＂那能怎么，先混着呗。＂
小丫盯着我好一会，欲言又止。方石心情被小丫弄得糟糕，吃不进饭了。＂我吃好了，剩下的你搞定。＂说完侧身看向珠江，对面的琶洲会展灯光正艳，把江面照得五颜六色。
小丫连忙掰过他的肩膀说：＂那我们还合作不合作了？＂
方石知她说什么事儿，看她一本正经，不忍打击她，拍拍胸口说：“照样啊，狗熊的样稿我都已经设计好了，正等着你拍板定稿呢。”
“真的。”小丫本来没抱希望，听到方石一口答应下来，吃惊得把眼睛睁得圆圆的。
“骗你干啥，回去就可以看样稿。”
“那你工作呢？”
“你能兼职我就不能兼职啊。”方石开始还没想兼职的打算，此时却忽有了兼职的冲动。
小丫顿时眉笑颜开，随后埋头吃宵夜，风卷残云般，她急着回住处看样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