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石醒来的时候快十点。昨晚一直在构思毛熊的形象，还支了画架，画了几个样图，但不满意。后来实在熬不住，这才去睡了，他在梦里梦到很多毛熊玩具，都是他设计的，非常可爱，它们挤拥在他的身边，而他像个孩子王一样开心地笑啊笑。
此时，人半睡半醒，想着梦中的情景，觉得很温馨。忽来了灵感，梦中那些小熊的形象，都那么可爱，可以把它们画出来啊。如此，他一掀毛巾被，站在地上，赤脚走向画架，拿起铅笔就速写起来，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小熊形象，皱了眉头，随后又画了一个，为什么不能画一个小熊家族呢？方石沉思起来，缓缓地走回电脑前，准备开电脑，用制图软件设计图案。按键盘的时候，看到放在键盘上的名片。
糟了，怎么忘了这回事。他想着看手机，啊，已经九点半了，迟到了。他忙赤脚进洗手间，在几分钟内小便、刷牙、洗脸，随后冲出来，迅速穿了衣服就出了房间。
小丫上晚班，正准备出门，看到方石，忙说：“喂，我给你做了早餐，温在锅里呢。”
“我去面试，不吃了。”方石说着，就提拉上鞋，随后跑出去了。
面试？哪里面试？昨天都没说到，哦，昨个才答应我一起做生意，今个怎么就要去面试？小丫急了，忙也穿了鞋子，赶了出来。
方石出了小区，急着拦的士，但苦等不见的士。这时小丫赶上来。“喂，你去哪里面试？”
“中信广场。”方石一脸焦急。
“这时候上班高峰期，的士不是那么好打。还不如坐公交车呢，到二横路路口那边，坐284到人民日报社华南分社那里转APM，然后到林和西站下车，走几步路就到中信广场。”小丫建议道。
不待小丫说完话，方石就快步走向公交车站。小丫有点不高兴，你这家伙那么急干什么啊，是什么工作这么重要？想着，她忙跟过去。
“老哥，什么工作啊，很好吗？”小丫狗皮膏药一样凑过去。
“不知道。”
“啊，那你急什么急啊。”小丫没好气。
“过了约的时间。”方石看着来路，没有一辆公交车过来。
“这样啊，反正已经迟到了，急也没有用。”小丫倒有点幸灾乐祸起来。
也是，反正都迟到了。方石叹了口气，想着到时候该怎么解释，需要借口吗？他忽然很烦，觉得什么都不顺。
284路公交车缓缓而来，车上已经塞满了人。方石看着，发憷，不知道上不上车。小丫在他后面拍他背，说：“快点上，高峰期，都是这样了。”
方石只好挤上去，没想到上班时公交车这么挤，以前这个时候自己还在睡觉呢。他看着周边拥挤的人群，无缘由地烦恼起来，以后该不会每天都这样挤着公交车上班吧？
小丫紧跟着方石，也挤了上来，说道：“看看能不能往后走点，下一站人更多，我们站在这里只会挤来挤去。”
方石往里面看，哪里还挤得动。司机开始撕破喉咙喊：“别堵在门口，后面去，后面去。”
门口的几人顿时都后面去，这一弹腾，人群里有了松动，小丫推着方石也就往里面走进几步，随后人就挨着方石站着。方石可以闻到小丫头发散发出的淡淡发水香味，他想稍微让开，紧挨着小丫有点尴尬，但是后面的人都紧紧地挤过来，他也只好棍一样竖在那里。
车到站了，没有什么人下车，原本挤满的车厢，又挤进来十几人。方石有荒诞的感觉，这就是人与人群居的结果吗？这就是我们这些人生存的状态吗？小丫却感到幸福，她站在方石身边，想象着被他呵护，想着，她抬头看方石，却见对方一脸惶然，根本没有在意到她就在身边。哦，去中信广场啊，会是什么工作呢，在那里办公的，该都是大公司吧。
车缓慢地走动，方石心情越来越沉重，一边对眼前的情景感到厌烦，一边在想着即将遇到的面试，迟到了，会给人家怎样的印象呢？他一边对工作感到恐怖，如果每天都要这样挤公交上班，那也太恐怖了；一边他又对工作有了渴望，不找工作总不是回事，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到了人民日报社那里，方石不为所动，小丫推了他一把，说：“到站了，你要换成APM线。”方石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神，忙匆匆下车。
小丫看着方石下车，内心莫名其妙地失落落的，忽觉得索然无味，总觉得和方石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距离，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有条线摆在那里。她无精打采地看向车外，路边的树枝桠扫打车窗，她轻轻地咬着嘴唇，默默地念想着：方石，我爱你，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喜欢着你。
上了APM线，意外车上人不多，方石看到空空的双手，忽感觉很无厘头，简历都没一份，就去面试？既然有人打了招呼，需不需要简历？随后安心了，简历也不过是几张纸，别人推荐也不过给个机会，一切不还是靠实力。他信心爆棚，一个小公司的策划都搞不定，那我这几年真白混了。看向窗外，车流人潮，他有回归的感觉，终于要脚踏实地了。
到林和西的时候，快十点半，他从站点走过来，汗流浃背。进了大堂，被空调冷风一吹，人恍然醒悟，这可是这个城市最贵的写字楼，能在这里办公会会是小公司？再想，是和移动公司打交道，能小吗？默然地站在风口，让风吹干汗湿的衣服。人变得迫切起来，要把握机会，好好干，这个公司待遇不会差到哪里。也是，太差的公司，磊好意思推荐？那可是苏替我求的，方石沉默了。
在服务台出示了身份证，换了出入证，换乘电梯时，他骤然放松。是磊介绍的，入选应该毫无悬念。电梯里有移动公司的广告贴画，就是葛优翘大拇指说＂我能＂的宣传画。他多了一个心眼，看广告贴画下面标注的公司名字，哑然失笑，是＂广东我能金牌广告股份有限公司＂，正是他要找的公司。
到了66楼，果然看到我能金牌广告公司，方石有自然熟的感觉，仿佛在这里已经工作好多年。前台的小姐看他推门进来，露出甜美的笑容，她似乎愣了一下，脸上惊讶的表情一闪而过。
＂请问，你是来应聘形象模特吗？＂咨客的声音甜美，给方石留下深刻的印象。
＂形象模特？＂方石吃惊地张大嘴巴，我看着像一个模特吗？身高、外形？他审视自己一番，发觉自己穿着皱巴巴的套头衫，套头衫有点变形，松松垮垮的，人虽然长得帅，但这形象说是模特还是夸张点吧？莫不是说反话，他忽然发觉自己太随便了，面试怎么穿成这样啊？
＂我叫张美丽，我带你去公关部。＂前台小姐自报芳名，脸上的表情太过热情。
“我找文董，我跟她约了。”方石拘紧地说道。张美丽，好美丽的名字，我一下子记住了。有时好感是从第一眼开始的。
“哦，你是方先生？”咨客小姐看了眼笔记本上的备注，抬头问道。
“嗯。”方石点点头。
＂你、你找我们董事长？＂她开始结巴了。
＂是，我和她约好了。＂对方紧张了，他倒淡定很多。
张美丽跟董事长通了电话，便亲切地出了前台带方石进去。方石跟在后面，扫视四周，有三十多格子间，人员则有十多人，大家都在埋头苦干，没人在意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是公司总部，制作部、市场部的人员都没在这里。＂张美丽善解人意地介绍，解开方石心里的疑惑。方石没搭腔，只是微微一笑，看着办公室，办公环境不错，光线充足，目光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不远处林立的高楼。
到了董事长办公室门口，张美丽敲门。
听到＂进来＂地声音，张美丽便推开门，微侧身，虚引方石进去。这一刻方石紧张了，不知道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老板，瞬间想起一部电影，《穿多普达的女魔头》，下一步面对的女人不会是职场魔头吧？他进了房间，女主人正在审阅文件，甚至没抬头看他。他瞬间被震撼，办公室好大，半圆形的办公室，外墙都是玻璃窗，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体育中心，再远点的高楼和民房，更远些可以看到广州塔。自他进来，女主人都没有看他，她梳个马尾的发束，额头的皮肤白皙，素雅的浅褐色上衣，只能看到这些。
再看摆设，古朴的实木家具，微微反光，如果苏在这里，应该会很夸张地上前，爱不释手地抚摸，会说出这是什么什么木，黄花梨、大红酸枝什么的，她爱这些木，只是除了那个紫檀木桌外，不曾拥有什么别的实木家具。还有青花瓷茶具，自见雅致，博物柜间放素雅陶瓷和精巧紫砂摆件，整个房间古朴雅致，一股＂道＂的韵味。办公桌角摆着一盆栽在古陶里的兰花，抽穗，开淡黄的花朵。喜欢，尽在不言里，这是我梦里的工作间，方石几许陶醉，忘乎所以。当他醒悟过来，女主人已经看着他了。
漂亮的女人，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看不出她的年龄。只是白皙的脸略带病色，给人古典仕女的娇弱感觉。她盯着方石看，恬淡的目光似水。方石也看着她，有些意外，不是我想象的老板，这一刻他忘了紧张。或许，影视作品里成功女人都是以女强人身份出现，现实里遇到的不是那么回事，才知道成功的女人也可以秀外慧中、小家碧玉。有种黯然的忧伤，竟然袭扰在他的心头，乃至于他愣神。
文墨染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随后说道：＂我不喜欢迟到的人。＂她声音柔和，听不出有生气的意思，甚至说不喜欢三字的时候，依然让人听得舒坦。
怎么看，都像一个大姐姐，是那种可以对其敞开心扉的大姐姐。
“我不喜欢胡子拉碴的男人，给人不干净的感觉。”她依然舒缓地说，好像在说无关紧要的事。
男人刮不刮胡子，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方石接受她的批评，不觉得她过分。
“不喜欢不修边幅的男人，这种套头衫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她还是没有严肃起来，就是那么不经意地说出来。
方石有自惭形秽的感觉，后悔穿这么松松垮垮的衣服出来，好像亵渎了什么。他深深地吸口气，闻到檀香的淡淡香味。
“还有，这里不是运动场合，不能穿运动鞋。”她的目光很清澈，说话的时候只是瞟了一眼方石的鞋子，随后就扬起，看着方石的脸。
方石没有话好说，一切解释都显得多余。也没有觉得尴尬，这种感觉就像被一位德高望重的亲人交待着，都很自然。
文墨染看着眼前的人，细细地打量，就是一个大男孩，甚至带着羞赧的大男孩。皮肤倒是很白，个子也高。
“给我个理由，能够让我留下你的理由。”她说完，低头看桌面上的资料，似乎想给方石思考的余地，也不想通过目光给方石压力。
方石忽然有迫切留下来的愿望，但认真想了想，却没有说出口的勇气，不是颓败感，而是好像说出来的任何理由都不足以证明自己，包括自己的专业。他默然了，有懊悔，但不自怨自艾，有轻松，却带着遗憾，他一时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留下来。
预留了够多时间，文墨染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方石，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但看着方石淡定的目光，忽觉得不需要什么答案了，但她不说什么，只是看着方石，想听他说出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