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石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接二连三接到几个短信，都是苏发来的，意思很简单，让他去磊介绍的公司去上班。
果真，他俩合谋这件事情。同时明白，她今天见我，不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安慰，而是劝我去工作，原来我才是那个被同情的对象，方石自怨自艾，自嘲的时候忽然很愤怒，他想摔东西，但终究没这个习惯，只是站在窗口处，看着外面，看那潭池水。隔了一会，又接到一条短信，苏开始埋怨，说没想到他变得如此尖酸刻薄，希望他像以前那样宽宏大量，而不是世故。
我尖酸刻薄？我世故？说我现实庸俗都没什么，但那席话应该与尖酸无关。方石愤懑不平，觉得很委屈。屋后是一塘死水，没有鱼，也养不成鱼，方石喃喃自语。嗯，气温三十五度半，但心静自然凉，乱想着，随后他开了空调。听着空调的嗡鸣时，下了决定，去那个公司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工作，会让磊不惜身份亲自当说客，会让苏当成对我的补偿。
这一刻，方石动摇了，恒久的坚持在这一刻有了裂缝。原来，坚持理想真的很难，这个社会不需要理想。他没有回苏的电话，今后我们或许交集不再，我不需要你关心，更不需要你来同情，既然你想用一份工作打发我，那我接受吧。他想着将短信一一删除，删除最后一个短信的时候，犹豫要不要把苏的新电话留下来，最后不争气地把电话存入通讯录。随暗暗地发誓，我要混出样子，在这个城市要有房有车有票子，还要开枝散叶，有娇妻爱子。一丝决意在心口荡起，方石转身拉开抽屉，拿出那张名片。
墨染，文墨染，单看名字，就带着浓浓的书香门第气息，单看名字就让人油然地喜欢。董事长，但愿是一个不错的老板。方石拿起手机，又犹豫了，没有和陌生人通电话的经验，会不会唐突？他想着措辞，怎么才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怎么说才不会失礼，如此一番地思索，忽发觉难以启齿，五年余的宅男生活，让其与这个世界之间有了隔膜。
电话还是拨通了，方石忽觉得还是直来直去好。
“文董，你好，我是方石，是陈磊的朋友，经他介绍，有意去你们公司面试，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方石平静下来，说完松了一口气，若是对方拒绝也好。
“你好，我记得这事。这样吧，明天上午9点你来公司，直接说找我就行。公司地址知道吗？”文墨染嘴角露出笑容，终于打来电话了，这小子声音挺好听，就是底气不足一样。
方石一听声音，彻底放松，和想象中一样，是温和的声音，接地气，不生硬也不冷淡。
“知道，您的名片上有地址。”他尊敬地回道。
“那就明天早上9点见。”文墨染带着好奇，隐隐有些期待这次会面。根据陈磊提供的信息，她特意去网络上看那三只鸟，不知怎的，喜欢那三只小鸟，喜欢那种水墨技法，三只小鸟也似八大山人笔下的怪鸟，充满智慧、质疑和旁观的冷视。
“好的，明天见，谢谢。”方石挂了电话。他忽发觉自己冒汗了，拿起遥控器，啪啪几下将空调下调到18度。
随后他躺回床上，却忐忑不安，辗转反侧起来，好像有什么正在离开，再也掌控不了，乃至于心里空荡荡的。又似驶入一片迷途里，充满期待，但也惶然，未来，因为未知而变得很神秘。算了，明天见了再说，他忽地扯过毛巾被，埋头睡起来。
小丫一回来，看到门口的球鞋，就顾不得换鞋，跑进来，敲方石的门。“喂，哥，在干啥？”
方石正酣睡，被小丫密集的敲门声惊醒，扯下毛巾被，看一眼窗外。天已经暗淡下来，是晚上了。
“我知道你在，你应声啊。”小丫继续敲门。
她原来是急性子的人，而且锲而不舍，太自我，方石总结着，以前倒没有觉得这丫头多繁琐，但近期的接触，才发觉她挺能折腾人的。方石茫然地坐起，不答话，还在消化残梦，待眼睛可以正常睁开，却看到门上面的玻璃框上有张脸，小丫眼睛贴着玻璃往里面看，在寻找方石。
方石腾地站起来，身上的毛巾被拖拉着顺着他的腰身滚落在地上。他气呼呼地开门，呵斥道：“哎哎，丫头片子，你这样很不礼貌。”
小丫被吓一跳，脚下的凳子还摇晃几下，正想解释什么，忽看到方石****的身子骨，又吓了一跳，凳子一歪，人就要仰倒在地。方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甩过来的手，随右腿前跨一步，摆了弓字用大腿一垫，小丫屁股挨着他大腿侧滑在地，才避开重重着地的惨剧。
“方石，你······”小丫急红了脸，话说不下去。
方石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一条三角内裤，忙把小丫的手放下，倒退两步，腾地把门关上。眼睛则看上挂衣架，扯过牛仔裤床上，随后套上套头衫，要开门，忽觉得不必要解释什么，就隔着门问：“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偷窥，很没礼貌的。”
“谁让你不应声啊，你答应一句也就不会这样了。”小丫振振有词。
方石哑口无言，遇到不讲道理的最后就是不争辩。好一会隔着门问道：“你那么急有什么事？”
“人家只是想知道你面试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工作。”小丫说着说着，声音压低下来。你找不找工作，关我屁事，我怎么一到家就想知道啊。
方石头大了，这丫头就是一根筋。他开了门，小丫已经站起来，正拿着凳子准备回屋去。
“谁告诉你去面试去了？”
“中午你穿得整整齐齐出去，不是面试是干啥？”小丫看着方石，忽然难为情了。
“出去吃个饭，难道不穿衣服吗？”方石没好气。
“喂，你还说我，明知道男女同居一屋，你为什么老喜欢赤身裸体呢？你这就是文明人的举止？”小丫终于找到爆发口。
方石彻底无语，谁跟你同居一屋了，但发觉争辩起来只好越描越黑，索性不回答，直接关门避而不见。
小丫冲着他的房门调皮地伸舌头，你终于知道理亏了，哼，文明人脸皮就是薄，心情格外好，原来他还没找工作啊，那就好，估计我的提议能行。她想着就去换鞋，随后换便服，想着做晚饭来。
晚饭时，小丫喊方石起来吃饭。
方石做了梦，梦到面试，梦到美丽的女老板，对他和蔼可亲，见到他第一眼就把合同签了，要他做首席策划师。听到小丫的刺耳的呼喊声，他才不情不愿地醒来，一怔好一会，才知道做梦了，一时心情变得很好，或许明天会很顺利。
“喂，喊吃饭也要三请五请啊，你让我情以何堪？快点，我恰好有点事跟你商量。”小丫在客厅里大喊大叫，说话时，碗筷已经摆好。
方石感到饥肠辘辘，中午的扬州炒饭份量不够，还死贵死贵的。他揉着眼睛，开了门。
“喏，我知道人家为啥不要你了，换了谁，如果找了你这样的男人，都会忍不住跟别的男人跑了的。”小丫故意折损他。
方石内心恼得不得了，但面上装得无所谓，大大咧咧地落座，拿起汤碗就嘴巴凑近碗沿牛饮起来。
“我说的是真的，你看你，大白天就知道睡觉，衣服穿得皱巴巴的也不会洗，饭前也不洗手，换了别人谁忍得了你？”小丫冷嘲热讽。
“得了，别废话了，有什么事尽管说，老哥我今个心情好，没准就应了你呢。”方石心里被膈应的要死，却只能强忍着。
“真的？那我可说了。”小丫对面坐下来，脸上顿时有了笑容。
方石不看她，拿了筷子扒了拔，把唯一的鸡腿找出来，开始啃吃。
＂我今天上班想个好主意，要不我俩合作，你发挥你的专业特长，设计新潮的玩具，我找工厂代工，贴牌子，然后到我们店里卖，赚了钱我们平分？＂小丫显然经过一番深思熟虑。
方石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事，张大嘴巴，消化这个提议，这主意完全可行，我怎么没想到啊。
＂行啊，小丫，有你的。＂方石激动起来。
＂你也觉得可以做？＂小丫羞涩地笑了。
＂怎么不行。＂方石的心眼一下活了。
“我就说嘛，别人能够把玩具放到我们店里卖，我们怎么不行呢。那你说，我们做什么玩具？”小丫问道。
“你卖玩具十多年，你的建议呢？”方石脑海里还没有清晰的脉络。
小丫顿时得意起来，掰着手指头细数道：“要我说，还是毛绒玩具好，成本最低，利润最高，而且没有技术含量，只要形象讨喜，销量就大。”
“不会吧，原来毛绒玩具利润最高？”方石吃惊起来，虽然他有同学在玩具公司工作，但是他从没有问起过。
“嗯，毛绒玩具主要单价不高，大多数人送礼物首先看的是价钱，几十元一个都承受得起，但玩具成本不超10元。”小丫经常与玩具厂的来人打交道，知道一些内幕。
“那好，我们就设计毛绒玩具，你说，我的三只鸟这个题材行不行？”方石马上想起自己的三只鸟漫画系列。
小丫一听，顿时扭捏起来，在艺术上对方石的作品有盲目的推崇，也很喜欢他的“三只鸟”，正因为如此不知道该怎样拒绝。方石的“三只鸟”虽然可爱，但是水墨写意形象，挂在墙上很漂亮，但很难转为玩具形象，况且市面已经有了“愤怒小鸟”，卖得也不是很好，再做鸟题材的玩具，卖点也不多。
“怎么，不行吗？”方石也在盘算“三只鸟”怎样才能成为玩具形象。
“市面上已经有了愤怒小鸟毛绒玩具，也就是一阵风热过，就卖不动了。要我说，我们还是设计毛熊玩具，因为我总结了十多年卖场经验，销量最大的玩具，就是毛熊，占总量的七成。就如我们公司，一开始也是做毛熊的，只是这些年才转为卖场经营为主。”小丫委婉地拒绝道。
“说的也是，只不过毛熊玩具题材泛滥，很难突破吧？”方石想起超市里一大片的毛熊玩具，觉得设计新形象很有挑战。
“也不必花太多心思，毛熊也就那形象，实际拼的是价格优势，而且要质量好，一看很大方，能够送得出手就好。”小丫不以为然，卖场里有十多个品牌玩具都有毛熊，但是顾客大多不会在意形象的差异，更关注价格和质量。
方石顿时沉默了，既然不需要花什么心思，你还找我设计玩具？他看向小丫，总觉得她太过热情了，难不成她只是想给我找个事情做？
“怎么了？”小丫见方石看着她不说话，就问道。
“我在想，毛熊玩具既然拼的是价格和质量，形象上大同小异，那还用的着我这个设计师吗？”方石心情低落下来。
小丫顿时笑嘻嘻，说道：“形象当然重要了，你如果能够设计出别样的大毛熊，自然再好不过了。”说着，她给方石夹菜。
方石不语了，但心里活络着，想别出心裁地设计出新的毛熊形象，浑然忘记他明天要去面试，要去做其他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