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大家一起去调查养鸡小屋的时候。那时,你给我们讲了发现鸡消失时的情形。当时,你这么说来着,‘早上,我去办公室借钥匙,老师们都还没来,钥匙没借到。’而此后,成见泽仍然去了小屋,同山崎老师一起发现了鸡消失了——这点很奇怪。没有借到钥匙,你为何仍然前往小屋?没有钥匙的话,就无法照顾鸡。一般来说,会在办公室前等某位老师来了之后,拿了钥匙再去饲养小屋。你这样做的话岂不是要往返两次?可你却说自己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去了小屋。这点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想道:‘欸?难道成见泽已经知道自己负责照看的那只鸡,已然不在这里了?’”
这么微小的细节也觉察到了啊!我已经佩服过了头,反而显得有些木然了。成见泽叹了口气道:
“我,一开始,就露出了破绽啊!”
“嗯,不能说是破绽吧。总之我感觉到,鸡的这次事件说不定和成见泽有关。此时,我得到了那位吉田屋的老婆婆的证言。”
吉田屋的老婆婆的证言?是什么?我侧着脑袋想着。确实,我们向吉田屋的老婆婆打听过(总之,只是她一个人在那儿喋喋不休),可其中有什么有意义的话吗?
“吉田屋的老婆婆说过这样的话吧,‘每天早上,天还没亮,鸡就开始高声鸣叫,吵死人了,我向老师提过意见了,让他们想办法处理一下。’”
啊,是啊,这么一说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我想起来了。吉田屋就在学校后门隔壁,起居室在二楼。而且这位老婆婆对老师们还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我想,也许鸡消失的原因,正是由于老婆婆向老师们抱怨过鸡的事。”
对于龙之介的话,成见泽点头表示同意,
“啊,那个,我,偷偷听见的,上周初,山崎老师在吉田屋前被老婆婆逮住了,然后,嗯,老婆婆抱怨三太打鸣的声音太吵。山崎老师马上嘿嘿傻笑着承诺近期就会把它处理掉。”
“所以小成才抢先下手,把三太保护了起来。怎么能看着三太被处理掉啊!”吉野补充道。
“嗯,这所寺庙的住持,是我爸爸的围棋棋友,因此我拜托他暂时让三太住在这儿。”
原来如此,成见泽已经把鸡保护了起来,当然不再担心,也不会再去寻找。我终于稍微明白了一点儿。龙之介也点头道:
“嗯,那位粗枝大叶的山崎老师,说这种话肯定不是出于真心。不过,若其他老师也被老婆婆如此抱怨的话,事情会如何发展就不得而知了。那位老婆婆,可是一位连老师们都惧怕的角色啊!”
“嗯,我也担心这一点,所以事情做得也稍微有些过分。即使冒着被老师批评的险,也要偷偷地把三太带出去。”成见泽文静而缓慢地说道。
话说回来,这确实够大胆的。我也有些佩服,重新审视了一番成见泽那藏在镜片后的侧脸。平时保守的乖乖女,一到关键时刻还真豁得出去。人不可貌相,看来她并不缺乏决断力和行动力。女孩子的心思还真是搞不懂啊!
“事件发生后,山崎老师有如此反应,现在也可以理解了。”龙之介道,“就算扣除其本身的散漫因素,对鸡的失踪显得毫不关心,这点还是有些奇怪。多半,山崎老师是被老婆婆喋喋不休地抱怨后,感到十分厌烦。他想也许其他老师也同自己一样被抱怨过,因此鸡失踪了之后,他可能稍微想了想,就认为‘大概是其他老师把它带到别的地方去了吧。’可是,身为老师居然屈服于吉田屋的老婆婆的压力之下,这种丢人的事他并不想让我们这些学生知道。因此老师没有深究鸡的去向。对了,吉野,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吧?”
“嗯,小成找我商量过。此后我们两人一直在这里照顾三太。”
“果然,不出所料。怎么样,高时,这回明白了吧。”龙之介向我望来,“吉野和成见泽加入我们的侦探行动,一开始便有她们自己的目的。鸡的事件真相为人所知的话就麻烦了,所以她们便和我们一起行动,想尽办法隐瞒真相。”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被老师知道了的话,小成少不了要挨骂。”吉野插言道,“龙之介和高时你们开始调查事件的时候,我们就煞费苦心地想转移你们的视线。不过,提心吊胆的时候也不少。刚开始那会儿,龙之介说什么障眼法呀,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的时候,我就担心三太作为真正目的会被看破,紧张得要命。而后,龙之介又自说自话地跑去吉田屋的老婆婆那里问话。我又为小成把三太带出来这件事是否会被发现捏了一把汗。唔,现在被发现了之后,反倒安心了。”
这么一说,吉野从一开始,只要说到关于鸡的那次事件,便想方设法地把话题转移。我也终于想到了这一层。向老婆婆询问的时候,她也恨不得提早撤退;向仁美老师询问鸡惨死事件的时候,也显得极为消极。如今回想起来,很多地方都对得上号。
没想到她们竟是出于此等目的与我们共同行动,而我却全然不知。女孩子的心思当真难以理解。
龙之介并没有理会我内心的这些想法,继续刚才的话茬道:
“此后,随着调查的进行,突然出现了鸡被杀死的消息,吉野和成见泽当然非常震惊。”
“嗯,当时真的很震惊。由于震惊,不自觉地就和豪史发生了言语上的碰撞。”
吉野伸了伸舌头。我突然又想到了个问题:
“欸?这么说豪史说谎了吗?鸡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
“不,不是这样的。想一想豪史的证言吧。”龙之介说道,“豪史自己并没有亲眼看见鸡死了,看见的是他的妹妹萌子。关于这点之后我会详细阐述。总而言之,豪史听了萌子的目击证词,对鸡被杀死这件事信以为真。因此,他在传达证词的时候,才会像确有此事一般信誓旦旦。因为豪史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说的并不是事实。他本人说得煞有介事,证言听起来当然也就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一般。因而吉野和成见泽才会感到震惊。然而,这种震惊并非源于鸡被杀死这一消息本身,而是源于明明已经受到自己保护的鸡,何以早就被杀死了,这一有出入的事实上。所以成见泽昨天一下课就离开了,来到这里,再次确认鸡是否平安无事。”
“嗯,是的。呃,那个,多半,我想豪史是哪里搞错了。可我还是有些担心,想早些来确认一下,所以就,那个,不过最终,发现三太好好地在这里。呵呵!”成见泽害羞地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这才是昨天早归的原因啊!根本不是因为鸡被杀死而受到了打击。啊,这么说来,怪不得今天早上一下子就恢复了精神,原来已经确认过鸡平安无事了啊!我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然后,安心了的吉野和成见泽定下一条计策。”龙之介续道,“利用豪史的错误情报。‘既然大家都以为鸡被杀死了,那我们就这么办吧。’这样一来,谁都不会再去在意鸡的去向,如此就可以不被人发现地默默地保护它了。因此吉野才会说出与她自身性格极不相符的‘我有些害怕,不想再参加侦探行动了’之类的话。”
“真是抱歉啊!与自身性格不符!可是龙之介和高时都表示要继续下去,我就觉得事情要糟。因为龙之介只有在这种情形下,感觉才会特别敏锐,迟早会看破的。”
“‘只有在这种情形下’,这种说法真是……”龙之介苦笑道,“喂,高时,这下明白了吧。吉野为什么会突然拿出那份有关窃贼的新闻剪报。得知我们不打算终止侦探行动后,吉野便担心事件会被我们俩看破,于是她计上心来。总之,吉野想让我们误以为此事系校外犯人所为。为了使她们自己不受到怀疑,便捏造出了这个校外犯人,用来转移我们的视线。引出宝石窃贼的话题,并把鸡被杀一事与之联系起来。”
“欸?不,等一下!这么说那份报道也是假的?”
听到我惊讶的提问,龙之介得意地笑道:
“我想不是的,窃贼也好报道也好,的确是真的。可是,那仅仅是巧合而已。不,与其说是巧合,倒不如说是有人特意把正巧发生在这座城市里的盗窃案件拿出来说事。吉野肯定费尽心思找寻过可以利用的报道。”
吉野虽然没有说话,不过对龙之介所言似乎也默认了。可是,我仍然在意这件事:
“但是,这个窃贼甚至来过学校,哪有这么巧的事?”
“非也非也!只有报道是真的。”龙之介摇着头道,“窃贼经由学校逃走,这一点仅仅出自吉野口中。这部分是捏造的,为的是把与学校完全无关的盗窃案件的报道,同学校扯上关系。然后,连成见泽也突然说道,‘这么说来,三太那天看上去好像有气无力的。’这句话之前从未提及过,太不自然了。而且,在图书馆的时候,吉野还故意把《生金蛋的鸡》这本书摊开在我面前,用这种露骨的提示,强行把我的推理引向误区。由此我突然想到,这会不会是两个女生故意设计的。看到《生金蛋的鸡》那样明显的提示,无论是谁都会‘茅塞顿开’的。”
我就没有“茅塞顿开”嘛!算了,这种事情反正也不重要。
“用这种强行的方法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快些想办法的话,说不定马上就会被龙之介看穿的呀!”
面对吉野稍显不满的语气,龙之介以笑脸相迎:
“呵呵,我说过,仓促之间能做到如此程度已经不错了。于是,据此我断定吉野想要制造此事是由校外犯人所为的假象。因此我索性将计就计,在保健室内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唔,演得稍微有些过火,把仁美老师说成了坏人。不过反正也没有其他人听见,我想也没什么问题吧。”
“真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一步。当听到老师是犯人的时候,我也吃了一惊。”
听到吉野的话,龙之介苦笑道:
“要把事情说得像真的一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必须暂时让在门外偷听的你们几个相信确有其事。于是我编造了个校外犯人与校内共犯的故事,把事件全部了结了之后,吉野和成见泽便会放下心来,相信从此不会有人再来探访鸡的行踪。一旦放下心来,就会马上直冲鸡的隐藏地点。为了能够跟踪你们由你们带路,我唱了这么出独角戏。”
“等一等!跟踪的理由我现在明白了,可还有些事情弄不明白!”我打断了龙之介的话,“那个栅栏上的毁坏痕迹怎么解释?你说过这是窃贼侵入的痕迹,难道也是毫无关系的吗?”
“当然没有关系。碰巧这儿有个修理的痕迹,编故事的时候就利用上了。”龙之介冷冷地说道,“我来到那幅画取景的地方,寻找有什么可以在故事中加以利用的东西,碰巧发现了这个修补的痕迹,于是就用上了。”
“这么说,调查画中的景色,原来并不是为了搞清事件真相?”
“不错,只是为了找寻是否有可以利用的东西。即使没有栅栏的毁坏痕迹,折断的树枝、地面上涂鸦之类的,都可以牵强附会地把它们说成是窃贼侵入的证据。”
这么说来,那个毁坏痕迹(正如我当初所想的那样)只不过是哪个冒失的家伙从这里通过后,修补好的痕迹罢了。
还有,龙之介怎么一肚子的坏水!我怀着极度惊讶的心情,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我的这位长着小动物般大眼睛的朋友。明明是一张松鼠般无邪的脸庞,脑子竟然能奇怪到如此程度!
吉野也显得有些惊讶:
“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那个解开虚拟谜团的长篇大论,龙之介是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
“啊,拿到报道的剪报是午休的时候吧。下午上课的时候,有充分的时间去编造。”
龙之介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一点总算也弄明白了。关于自导自演的那出戏,我也终于能够理解了。可是,依然有疑问存在。
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么,萌子看到的鸡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她说过那只鸡被开膛破肚了。但是,三太却好好地在这里,难道有其他的鸡被杀了吗?”
“不,我认为不是这样的。”龙之介干脆地答道,“饲养小屋里原本就只有三太一只鸡,别的鸡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可这样就怪了,又回到不可能状况了啊!那个饲养小屋上了锁,无论从哪儿都出不来。难道小屋里的鸡是通过异次元空间瞬间转移出来的?这不可能啊!又回到消失之谜上来了。”
“所以说嘛!在上锁之前把它带出来就成了。成见泽一定也是这么做的。放学后,照顾完鸡之后,在上锁之前把它保护起来就行了。这样一来,就不存在什么消失之谜了。简单得很!”
“不,即便如此仍然很奇怪。”我仍不罢休,“不是有目击者的吗?三浦(康)就是目击者。龙之介,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忘记了吗?三浦(康)说过,完成足球部的练习之后,看见鸡确实还在小屋里。那已经是傍晚天色渐暗的时候了。在成见泽回去之后很久,三浦(康)看见过鸡!这应该不会是胡说的吧!”
“我并没有忘记,而且三浦(康)也没有胡说,当然萌子也没有。我认为那两个人说的都是真话。因为他们没有理由说谎。”
“这不就更怪了吗?三浦(康)看到的鸡,却凭空消失了。”
听到我的提问,龙之介依然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我想,这大概是一个小小的魔术。三浦(康)的确看见鸡在小屋中。然后,第二天早上,萌子发现了鸡的尸体。可实际上,在此之前就被成见泽保护起来的鸡,在这儿活得好好的。因此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三浦(康)和萌子看见的一定是假的鸡。”
“假的?……指的是其他的鸡?”
“喂喂,高时,你太拘泥于此了。虽然我还称之为鸡,但其实只要不是三太就行。你想一想三浦(康)的话。当时已经很黑了,所以三浦(康)说只能看见鸡在小屋中睡觉。你想,那可是个被铁丝网覆盖的,只有狗的小屋那么大的一间屋子。三浦(康)只是瞥了一眼睡在那里面的鸡。而萌子看见的也只是尸体。因为是尸体,所以不会动。也就是说,换了其他不是活生生的动物也没有关系。只要是像鸡的东西,什么都可以。譬如说——不错,布娃娃也可以。”
布娃娃!
布娃娃……一瞬间,我的脑海中,种种事件的片段交错出现。
龙之介寄来的贺年卡上,画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谜一样的生物。或许是自知绘画水平欠佳,龙之介在一旁写道:“这张贺年卡上的画是,狗。”因为今年是狗年。
随后,第二学期(去年)家政课上制作布娃娃的时候,只有规矩的成见泽一人拘泥于当年的生肖。
今年的狗年,那么去年成见泽做的布娃娃就应该是去年的生肖——鸡。
而且,性格不羁的山崎老师,从不会让我们把家政课和美术劳动课上做的东西带回家去。因此大家在家政课上做的东西,都堆在了学校里。
也就是说,成见泽有一只鸡的布娃娃……我的头开始有些发晕。
“好,我们现在就来说说这个魔术。”
龙之介似乎很高兴地说道:
“首先,放学后成见泽在照看鸡的时候,把它保护了起来。此时,她换掉了真的鸡,并把顶替用的布娃娃放在小屋内。这样一来,鸡是何时消失的,便不得而知了。为的是让别人在自己归还钥匙之后,依旧能在小屋里看见鸡,从而使自己免受怀疑。现在这个季节太阳下山早,天色很快就暗了。再说对鸡没有兴趣的人,也不会仔细打量小屋内的状况。与兔子不同,鸡几乎没有什么人气。把替身的布娃娃放在小屋内,装成睡觉的样子,很难区分真伪。无论是谁,都会认为鸡已经睡了,这便是成见泽的想法。事实上,三浦(康)也确实被成功骗过。”
成见泽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会吧,真的是这么弱智的设计……我只感到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