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庭院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吗,要开始客人的故事了?这个并不重要,关键是对于客人我几乎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母亲平时不让我和客人们见面。这究竟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所以关于这一点,你们怎么猜测都可以。
还有就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些到我家来的人。所以,我尽可能地不去想他们,不去见他们。我不想看见那些人,还有和那些人在一起时的母亲。但是乳母叫那些人是什么来着,对了——把他们叫做“崇拜者”。
说实话,我家没有客人的日子,是在很少。他们上午过来我家,和母亲一起吃午饭,也有先去了别的地方晚些来的时候,但大多情况是会直接到我家。有一个人来的,到我喜欢的阳台上喝茶;到傍晚的时候,在楼下的客间,有二十多个人聚集在一起,一直到深夜还很热闹。
这些人的面孔经常变换,也有少数不变的人。大都是年轻的面孔,长相俊俏、英姿挺拔,声音悦耳、擅长与人谈笑,好像不是坏人。
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在我的印象里,来过一个阴沉着脸的男人。他总是一个人来,在很多客人来的时候就已经消失的人。有时候,我会透过庭院二层的窗户,和他的目光相遇。
我的反应自然是赶忙慌张地拉上窗帘,我偷偷地再看那个人,他好像还是愣愣地站在那里。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潜入家中的小偷一样,总是在庭院里徘徊着、漫无目标地走来走去,并不时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他的样子很奇怪,好像在遮掩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大约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喜欢弹弓,也没有因为乳母没收了我心爱的弹弓而感到惋惜。我在院子里寻找分开两叉的树枝,找到长度大小合适的就折下来,用买来的橡皮绳,瞒着母亲,自己制作弹弓。我会用它赶走骚扰在水边嬉戏的麻雀的猫。因为橡皮绳的弹性很好,我常常一发即中。玩儿这个毕竟是有危险的,所以发现了就要被没收。
我猜,大概母亲也不喜欢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在之后不久,我就没有再见过那个人了。我一开始对他就没有好感,现在他不出现了,自己也稍微松了一口气。但究竟为什么,在我的脑海中,那个在楼下一直仰望着我的男人的脸庞,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呢。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那张脸,在另外的某个地方也曾见到过。那个人回头看我的景象,就像画一般被印刻在头脑中,让我难以忘怀。难道是他和我的祖父或者曾祖父长得有几分相似。我所知道的祖父或曾祖父的容貌,也是源于在二层的走廊上挂着的一排照片。
也或许在我更小的时候,和那个人说过话。他总是在母亲不再的时候来我家,来二层和孤独的我说话。是的,好像是这样,而且好像不止一次。他送给我漫画书当礼物,还给我看玩具娃娃……
我和那些客人打招呼,只有一次。我用红色的彩带扎着马尾辫,穿着深蓝色连衣裙上有一段白色的小围裙。我打扮得像爱丽丝一样,在乳母的带领下来到客间。
擅长打扮的乳母夸奖我说,“啊,好可爱啊。”
无论她说什么,我都对垂在脸颊上的头发、包着双腿的裙子感到十分厌烦。我担心自己穿着这样,下台阶的时候有可能会跌倒滚下去。终于这样走到了客间,那么多客人毫无顾忌地打量着我,让我觉得他们的眼神好恐怖。
那里的客人就是母亲的“崇拜者”们。说到“崇拜”,也许是比相恋更加复杂的意思。就像过去的骑士喜欢追捧贵夫人一样,因为他们对母亲纯粹的爱意而追捧她的感觉吧。据说,日复一日,每天来到我家的男人们都要竞争谁是第一名的“崇拜者”。但是,对那些人来说,唯一重要的是我的母亲,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碍眼的多余人,他们看我的表情就像在看珍稀动物一样。
有一件事我还是不能相信。那是只有在树立才有的事。恩,是书中记载的过去的传说,现实生活中是不会发生的。传说亚瑟王的骑士朗斯洛,他“崇拜”王后格温娜维尔,这样就引起了亚瑟王和朗斯洛之间争夺的战争。这个就是普通的三角恋爱吧。
说起来到我家的客人们,归根结底也就是为了争夺我的母亲。那时候,在客间盯着我看的男人们的眼神告诉我,我就是店里出售的商品,他们在评定我质量的优劣。
母亲下楼了。母亲住在二层的房间,从二层下到一层的客间要通过旋转式楼梯,楼梯的两侧有铁扶手。母亲总是精心装扮一番,像站在舞台中央的女主角一般,沿着楼梯悠然娴静地走下来。那好像也是春天发生的事情。母亲穿着下摆点缀着白色樱花图案的黑色和服。
母亲的和服总是特长袖式、红色鹿斑染衬领、浅粉色的衬裙、金丝锻和花绸缎的腰带在腰间长垂着。她一只手拿着樱花的枝条,赤裸着纤足一步步朝我们走来。脚趾甲被染成了红色,看上去像美艳的花瓣一样,让人记忆犹新。
客人们看见她,立刻响起了潮涌一般的欢呼声,争前恐后地向母亲的方向聚拢过去。我被抛在人墙之外,瞬间被人们遗忘了。我一点儿也不介意,反而讨厌在大庭广众面前出丑。我多少松了口气,但有点难过的是,我站在客人们的背后无法看见母亲的模样。
妈妈——我轻声说道。因为大声叫喊,会让我觉得很难为情。妈妈,我在这儿呢。你应该到我这儿来。拜托了,对我说句话把。妈妈,我在这儿啊,看看我,对我笑笑啊。
但是,母亲并没有理会我,只是对乳母说,“带他上去睡觉”。我没有看见那时候母亲的眼神,因为她是完全背对着我的。我只看见了母亲的背影。富有光泽的黑色长发用珍珠发簪装饰着,细长的脖颈被掩埋在衣领中,母亲的样子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觉得,母亲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一定是心怀厌恶的。原本可以大声地哭出来的,她却没有,也许是过于悲伤的缘故。
无需母亲说什么,我已决心从此不再出现在在那些客人面前。客人在的时候,不论白天或黑夜,我都呆在二层吃饭。虽然二层有向外伸出来的阳台,但因为客人们在庭院里的时候就能看得见上面,我也不会到那儿去。
我只是一味的读书,觉得无聊困惑的时候,就稍微将窗户打开一点,拿着可以手握的镜子,站在那里。窗户下面的庭院倒映在镜子里,让我能望得见那里的景色。反射到镜子中的庭院和我见惯了的庭院,看起来似乎是不同的景色。因为站在窗口,看见庭院里有人出现的话,可以立刻将自己隐藏起来。
我家虽然很大,但窗下客人们说话的声音、他们的情绪仍然能够传到二层我所在的地方。我极其恐惧、厌恶自己出现在客人面前,而我一个人待在上面的时候,会感到寂寞,当我意识到母亲不会再回来的时候,禁不住流下了泪水。
如果不是一个人,就是乳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有很多客人来的时候,会雇人在厨房做饭菜,有姐姐和佣人帮忙,乳母就可以休息了。但是乳母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还是让我觉得很无聊。
但是,那时候乳母所我的话,有一些我现在还是记得的。是的,她说过这样的话。与其说是讲给我听的,更像是她在自言自语。
“真实该遭报应啊,真该遭报应。”
“什么呀,你在说谁啊?”我问道。那时的乳母显露出十分漫不经心的样子,并没有看我,只是收了收袖口。我的心跳有点加速,又问到,“是谁该遭报应啊?”让我讶异的是,乳母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对我说“小姐”!
乳母称呼母亲是小姐。乳母从母亲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追随着母亲。母亲的一切都是乳母来安排打理。
从每天早上端茶到母亲床前,到为她梳起发髻,选择当天穿着的和服,再到母亲睡前的泡澡。即使这样,到现在为止,都没听乳母说过母亲的一句坏话。
“你为什么这么说呀?”我又问道。乳母如同倾诉般地回答我说。
“小姐果然还是应该结婚啊。”
“她只是在赌气”
“就算再怎么寂寞,也不能召集那些男人,每天闹到深夜吧。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唉,简直就像魔女一样”
乳母真的用了“魔女”这个词来形容母亲。直到后来我也不太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但我的耳朵却无比清晰地听到了这个词。
这样,我便知道了“魔女”。大概是从我看过的书中,才会出现这个词吧。之后,再听到这个词,是某个客人这样叫过母亲。
“为什么妈妈是魔女”
我这样询问乳母,她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突然睁大了眼睛,露出吓了一跳的表情。之前的乳母,一直是睁着双眼实则处于睡眠的状态。
她大声反问到,“什么魔女,谁说了魔女”。你刚才不是说妈妈是魔女吗,还说客人们是她的崇拜者,那她到底是怎样的魔女呢——因为我说出了这样的话,乳母打了我的屁股。
恩,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不教给我道理只是一味地打我,我觉得这很过分。
但是,乳母用呜咽的声音对我说,“没有的事,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是因为你一再逼问,我才会动手打你的”。明明是我挨了打,却像是乳母受了我的欺负,感觉很奇怪。
这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魔女,是一个坏词汇。“崇拜者”们也不知真正崇拜母亲的人。乳母也在一定程度上赞成这个想法。
我多多少少又从乳母那里听来了一些事情。我不明白,为什么乳母会说出那样的话,她本不应对母亲有什么坏印象。但是母亲不会经常陪在我身边,让我有很多的时间来自己思考。
接下来我就不停地读书。我家的二层有一间摆放着许许多多书籍的房间,我一个人呆在那儿,只读自己喜欢的书。以前的书上是有注音的,即使不看假名也读得懂。即使不知道词语的意思,慢慢地去读,也能渐渐明白书中所要表达的意思。之后,我也逐渐能看懂有汉字的书了。
于是,我思考着乳母说过的话,当然也琢磨着她没有告诉过我的事。 我问她,却没有回答我的话,我只有自己去寻找答案了。我虽然没有母亲一般姣好的容貌,但作为一个孩子,我的头脑也许还算得上聪明。我开始意识到这一点,是在那一刻。
母亲是我的母亲。但是生下小孩,是需要父亲和母亲两个条件的。到现在为止,我一次也没问过关于自己父亲的事,好像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乳母曾经说过:“小姐果然还是应该结婚啊。”
也就是说,母亲是从来没有结过婚的。没结婚,就生下了我。所以,现在我没有父亲。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吗。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在我家里的某个地方,难道不应该摆放着他的照片吗。
然而,在母亲的卧室里,有我祖父、祖父的照片,也有外公、外婆的。走廊里,并排摆放有祖宗的油画。单单找寻不到父亲的踪影。
无论是照片也好,油画也好,甚至这个人的名字、他究竟是怎样的人物,所有这些,至少对于我来说,从未听说过半个字。在母亲的周围也寻不到半点痕迹。就像用铅笔写错了的字,被橡皮擦擦掉一般,就那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而且,母亲无法和去世的人结婚。乳母的话,听起来似乎是说,母亲不结婚,是自己的决定。那么,我的父亲自然就没有去世,母亲应该是拒绝和这个人结婚的。
为什么呢。这一点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在古典小说中,相爱的男女,如果有人变了心就会落得分手的结局,这样的故事是常有的。所以,母亲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放弃了父亲,也就不让人觉得奇怪了。
也许乳母像说的是,这虽然是没办法的事,但母亲还可以和别的男人相爱、结婚,这样的结果也算不错。母亲不选择和其中的一个人交往,而是和众多男性关系密切,或许这样的女人就被叫做魔女。
但无论乳母说了多少劝慰的话,母亲也没有听见去。她只是在我面前用沉默的方式,流露出她的这种情绪。我曾经问自己,是要站在乳母和母亲谁的一边。如果说我喜欢谁的话,之前的问题就没有必要了。虽然我不讨厌乳母,但母亲对我来说则是无可替代的。
说实话,我很讨厌常常来我家争夺母亲的“崇拜者”们。我没有想过,如果他们不来我家,情况会变得怎样。
为什么我那么讨厌他们呢,因为我觉得男人都是有臭味的。烟草的味道、头发出油的气味、用了过多的香水也遮挡不住的皮下油脂的味道。即使母亲说和他们在一起感觉还不错,或者那些人不再像看怪物一样看我,我也丝毫不会希望他们呆在我家。
让我讨厌的,还有母亲在男人们面前时的样子。她画着浓妆,戴着大而闪亮的耳环,衣领上是鲜红的珊瑚项链。这样打扮的母亲,虽然美丽,却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抬高声音,不时地发出笑声。可这笑声却同和我在一起的笑声全然不同,这是一种犹如砂糖水在被阳光灼晒般的黏黏呼呼的声音。听了,让我心生厌恶。如果这样就是魔女的话,我讨厌魔女。“该遭报应”和“不检点”,一定就是指这个吧。
如果母亲像乳母所说的那样,在这些男人里面或者不在他们中,挑选一个男人,和他结婚,那个人每天到我家来,和我们一起生活,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即使“崇拜者”不来,我也绝对会讨厌这种状况,甚至比每天有蜂拥而至的客人们过来觉得更加恶心。
也许那些天天到我家来的客人们,在心里期盼着,母亲某天会选择他们中的一个,和他结婚。那个人就是特定的一个人,他出门会带着母亲,不分昼夜地和母亲粘在一起,在桌子上摆放大束玫瑰,在天鹅绒的小盒子里放进宝石,说像蜜糖一样甜的话,一定就是这样的人了。
然而母亲只会接受礼物和赞美的话。她会把玫瑰花束扔进垃圾桶,把宝石送给乳母和姐姐。
母亲谁也不爱。她像在大房间里摆弄绘画和雕刻的艺术家,看见好的男人感到视觉的愉悦,遇到会说话的男人感受听觉的快乐。这样想着,我就觉得可以忍受了。母亲爱着的人,只有我一个。
如果独一无二的男人突然闯入我们的生活,母亲爱他、和他结婚,然后住进我们家。为什么我要接受这个人呢,为什么我要叫这个人父亲呢。我绝对会感到很厌恶。即便母亲在怎样希望我这样做。就算那个人他真的是我的父亲,我也不能接受。
除了母亲,我谁也不要。无论乳母怎样殷切盼望着,如果母亲这样做了,那就是对我的背叛。因为从小到大,一手把我抚养起来的就是母亲一个人。
当亚瑟王得知格温娜维尔爱朗斯洛胜过爱自己的时候,他杀死了背叛他的格温娜维尔。但我无法杀死母亲,即使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也会比任何人都爱母亲。
在一天夜里,我下定决心要弄清楚这件事。
“妈妈,你会和一个客人结婚吗?”
母亲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我。穿着蓝色长浴衣的母亲,坐在沙发里,色有些发青,没化妆的脸庞显得她更加消瘦,好像很憔悴的样子。我不禁十分担心起来,心想不说就好了。
“小美,你想要爸爸了吗?”
母亲小声地问我。一听到这句话,我就拼命地摇头。
“不想!”
“那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呢?”
“乳母……”
我刚要开口,却感觉难以启齿,变得吞吞吐吐。最后,不知为什么竟然大哭起来。
母亲温和地叫我“来,快过来。”母亲坐在沙发上,抱着我。真是一种久违的感觉。但母亲的身体很瘦小,这让我觉得有点奇怪。母亲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把散落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低声对我说,“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要结婚的话,也是和你的父亲,对不对。但我不会。所以呢,不管乳娘说什么,你都不用担心。让你哭成这样,真是个坏乳娘,看我好好说说她。”
“可是,妈妈,你为什么不结婚呢?”
听我这样问,母亲好像在思考怎么回答似的作出有点在犹豫的神情,接着就像准备告诉我一个天大的秘密似的贴近我耳边说:“我讨厌男人。”
“讨厌……?”
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是一直都有很多男性客人来找母亲嘛。但当时母亲看见我一脸疑惑的样子,却有些会错意了。
“妈妈是讨厌男人。但是妈妈想要你啊。能这样紧紧地抱着的,我的乖孩子。可是我一个人是生不了孩子的啊,所以那个时候,要找一个男人来帮忙。”
“妈妈,你那么想要我吗?”
“是啊,非常想要。”
“可是不想要爸爸对吗?”
“是的,不想。”
“那,乳母说你没有结婚,是这样吗?”
“是的。”
母亲的回答,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把头埋进母亲的胸口,呼吸着母亲的味道,真想就这样睡着了。母亲一边抚摸着我的脑袋,一边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
“在这个世界上,女人是受男人支配的。女人看不到这一点,或者他们看出了也假装没有看出来。有看破这一点说出来的女人,有以此为理由拒绝男人的女人,甚至也有抗拒自己被某一个男人所束缚的女人——这样就难免被当作是破坏了规矩,要遭人唾骂。在任何年代都是这样。”
“那,妈妈就是这样的人吗?”
“恩,是的。”
我又想起了母亲的“崇拜者”们。他们争前恐后地要目睹母亲的芳容,说些甜言蜜语来追捧母亲,在私下里是一些聚在一起说三道四、时不时露出下流笑容的苟且之辈……
“难道,这就是‘魔女’吗?”
“谁说的啊?”
母亲没有生气,反而嘴角上扬着露出一丝微笑。
“对不起——。”
我有点慌张了。母亲是不让我去见那些客人的。所以如果我说是客人中的谁说了这样的话,肯定是不行的。
“对不起。我好像在书上看到过这个词,可我不记得是哪本书了。”
“没关系。”
母亲抚摸着我的脑袋,让我不要担心。
“一定是哪个客人这么说的吧。所以才传到了你的耳朵里。不过,你也这下也知道了吧,认清那些围着我转的男人的真面目了。他们不是爱我,只是像粘在花儿上的虫子一样,碰巧都被甜的东西吸引聚集在一起罢了。随便给我下定论。我对这些男人,没有一丝好感。”
母亲叹了口气。
“即使这样,也还是要忘记不开心的事。”
“妈妈,你也有不开心的是吗?”
“是啊。”
“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和小美在一起的时候,烦恼就统统飞走了。”
为什么只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这样呢。我并没有这样问。能告诉我的,母亲都会告诉我,不能说的,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我是这么觉得的。
“那么,小美不想要爸爸吗?”
母亲又问我同样的问题。
“如果你的爸爸很想要你,小美也不想要他吗?”
听到这句话,我虽然有点吃惊,但是对于出生到现在一次也没见过面的父亲,我怎么也没有爱慕眷恋的感觉。
“我不想要。我有妈妈就够了。我喜欢这个家,我想和妈妈一直在这儿过下去。”
“恩,这是我们的家。”
母亲将手指伸进我的头发,温柔地摩挲着。
“别担心。我有事,小美也不会有事。我的东西,都是小美的。我只有你一个小孩。所以,就算你看不见妈妈,也不要害怕。保护这个家,守护你,是我的职责,我会全心全意去做的——。”
那时候,我还不能完全明白母亲的意思。母亲的低声细语,好像在轻柔地唱着摇篮曲。我伏在母亲怀里,她温暖的膝盖托着我的身体,柔和的手触摸着我的头发,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我觉得很幸福。
我执着地相信,这种幸福会一直持续下去。
我不知道,这是我和母亲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