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寿说道:“平安。”
胤禛拧紧了眉毛:“还有呢?”
常寿淡淡的答道:“没了。”
“没了?”胤禛霍地站了起来,胤祥按住他:“常寿,这卦象上还有说点别的吗?”
常寿将桌子收拾干净:“没了。”
胤祥使劲儿按住勃然大怒的胤禛:“那你再卜一卦看碧落现在人在哪里。”
常寿笑了起来:“就当她还在屋里躺着不就得了。”
胤禛一把掀翻了桌子:“碧落,碧落你出来!快说!你把她藏哪了!”
胤祥再次抱住胤禛:“四哥,四哥你坐下!”
常寿冷笑道:“人不在我这儿,她躺了三个月也没见你这么上心。”
胤祥呵斥道:“常寿,不可浑说!”
常寿摇摇头:“我原不懂你们这些,从前觉得雍亲王用情至深重信守诺,可是现在看来不过尔尔。正月里福宜阿哥没了,您同年侧福晋饱受丧子之痛,故此未能来看碧落,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终归她是昏睡着,不比年侧福晋,虽是没了福宜阿哥却又有喜了,碧落如何能有这等福分?”
胤禛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常寿叹道:“从前小曼问我,修行修到最后仍旧是这样又怎样,我只当她胡言乱语。却其实她远比我看得通透。留不得便舍得,有舍才有得。”
胤祥长叹一声:“常寿,终究碧落她一人在外太过凶险。”
常寿低下头缓缓说道:“她还在京城里。”
胤禛拔腿就走,胤祥对常寿说道:“得了信就来告诉你。”
胤祥打马追赶:“四哥,四哥,等等。”
胤禛猛地拉住缰绳,胯下坐骑直立长嘶。胤祥追到胤禛身边,带住缰绳:“四哥莫急,既然仍旧在城里,明日去找也就是了。没准是住在哪家客栈了,明儿一准能找回来。”
胤禛沉默片刻说道:“陪四哥喝两杯。”
却可惜,苦酒入肠愁更愁。
……
一连十七天都没有找到碧落。
胤禛愈发的沉默。老八那里没有动静,老九老十那里也没有动静。碧落这是藏哪里去了?
胤禛更多的是在想,碧落为何要走。
散了早朝换上便服,胤禛想也许碧落会在街市上,于是独自出了门。京城就这么大地方,若不是不能明目张胆的寻人,他真想把北京城给翻个底朝天。
一出门便看见一身便服的胤祥,胤禛冲他点点头,兄弟二人慢慢的向前走去。
胤祥低声说道:“这几日并没有人命案子应是没有大碍。却只恨不能明察,若是被有心人得了信儿,即便找到了人也逃不过一死。”
胤禛“嗯”了一声。
胤祥知道四哥心里愈是烦闷便愈发沉默,故此说道:“各个客栈都没她的信儿,不如去克食店里看看,她爱吃点心克食。”
胤禛又“嗯”了一声。胤祥腿脚不便,故此胤禛也放慢了脚步。一条一条的转着胡同,也不知转过多少胡同了,胤禛说道:“十三,要不找个地方歇会儿。”
胤祥也觉得腿脚酸痛,故此点头道:“好啊,找家茶馆歇歇吧。”
这条胡同只有家卖阳春面的,且脏乱不堪,胤祥说道:“这里脏得很,到别的胡同看看吧。”
胤禛点点头。两人默默的向前走。
转到一条更小的胡同,忽然,胤禛听到一阵轻轻的笑声。立刻驻足,“十三,十三,你听见没有?”胤禛猛地抓住胤祥的手,“你听——”
却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胤祥叹道:“四哥,你莫不是听错了。”
胤禛坚定的摇头,四下打量,声音似乎是从左手边传来的,轻轻的向前走,左手边有一个小小的院门,院门外落了锁。
胤祥说道:“上锁了,没人。”
胤禛扒着门缝儿向里看,院门旁边爬满了藤蔓,看不清楚也没有动静。
胤祥看了看周围然后说道:“四哥,这是前面店家的后院,不如去店面那里看看。”
隐约又传来笑声。胤禛快步折回去:“去店里看。”
胤禛抬头扫一眼“锦绣布庄”四个字,然后提步进了铺子。
伙计笑嘻嘻的迎了上来:“两位爷,看有什么合适的没有?”
胤禛看胤祥一眼,胤祥说道:“我们府上要给下人们添置点衣裳布料,你们掌柜的人呢?”
伙计笑道:“爷问得是我们钱掌柜吧,钱掌柜家的太夫人害了大病回乡去了,这店盘给了新掌柜。不过咱们的货还是一流,您放心,只管挑,价钱好商量。”
胤禛同胤祥对视一眼,胤禛问道:“那叫你们新掌柜出来。”
“掌柜的出门了。您先看货吧,掌柜的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伙计笑眯眯的,“您二位请坐,小的这就给二位爷上茶。”
“不用了,你家掌柜的不在,那后面怎么乱糟糟的?”胤禛向柜台旁的门走近几步。
伙计笑道:“是掌柜的妹子跟掌柜的姑娘在闹了玩的。爷,您看想挑什么价钱的布料?”
胤祥坐到椅子上轻咳一声:“你给爷拿些料子来看看。”
伙计心中大乐,这是来了两个财神爷啊,于是问道:“好咧,您想挑几匹布?”
“哪来这么多废话?喜欢就多挑几匹,不喜欢一尺也不要。”胤祥冷冷的说道。
伙计连连点头:“爷说的是,小的这就拿给您看。”
胤祥拉着伙计东挑西拣,胤禛向内走两步,挑开门帘。
院子里,是笑得一脸灿烂的碧落和一个小女孩。
“姨,踢,踢。”小女孩咬着手指头。
碧落按住胸口:“这个毽子姨是踢不动了,姨一大把年纪了,让姨歇会儿。”
小女孩张大嘴巴准备开哭。
碧落弯腰捂住她的嘴巴:“大爷,我真怕了你了,来,姨教你唱儿歌。”
碧落将两只手的食指并在一起放到鼻子前面然后唱道:“小老鼠,吱吱叫,看见猫儿就跑掉。不对,这样。对了,转圈,转一个圈,对了,好,跟着姨一起说,小老鼠,吱吱叫,看见猫儿就跑掉。”
门帘内的胤禛一时之间怔忪了。
这样的笑容,有很多年没有见到了。从前,玉宁便是这样笑,这样发自肺腑的喜悦,即便是年氏也学不来万分之一,即便是苏小曼也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
胤禛后来觉得压抑,是哪里错了,究竟是哪里错了。
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苏小曼原来碧落都是不开心的,和他在一起不开心吗?
玉宁是开心的吗?
玉宁开始是那样的笑的,后来,便再也不笑了。
玉宁说过什么?“胤禛,我宁愿死,我不要你有别的女人。”
“是,我是妒妇。胤禩说只要我嫁给他,他便从此不娶!”
他是怎样回答的,他似乎是给了她一巴掌。
她是他的人,如何能受他人的诱惑!
后来玉宁不笑了。后来他只记得她决绝的眼神和泪水。
苏小曼也善妒,碧落也善妒。一直都善妒,善妒到叫他厌烦。她从不体谅他。
但是,此刻,当他看见她的笑容时,他终于知道,这一生他曾经错过了什么。
一步错步步错。错到如今。
他知道,耗尽所有他期盼的不过是这一抹笑容。他希望看见她真心的笑。
放下布帘,胤祥挑高眉毛看向他。
胤禛说道:“挑了几匹?”
伙计答道:“看了七八匹了,都不错。”
胤禛点头,扔了一锭银子给他:“回头我叫人来取。”
伙计不迭的答道:“多谢多谢,爷,小的这就给您写个条子。”
胤祥低声问道:“是不是?”
胤禛点点头。
胤祥站了起来,胤禛按住他,接过伙计递来的条子,然后说道:“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