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正午,腊梅小声的说道:“要命。”
“怎么了?”我因为痛也睡不着。
“我内急。”腊梅对我说道,“吃这么少也没用,真要命。”
“不过是皮肉伤,内脏又没有事,我替你叫灿灿。”我喊道,“陈灿灿,醒一醒。”
“我再憋一会儿。你让她多睡会,她自己也有伤。”腊梅轻轻的笑,“灿灿真是好本事,想睡就睡。”
“可不是,雷都劈不醒。”我也笑。
“我是个会担心思的,总是睡不好。”腊梅叹气。
“思虑过重对身子没好处。”我把头转一转,趴得久了酸得很。
“你又何尝不是个心思重的?她们都睡得着,偏咱俩醒着受苦。”
我说道:“你可别哄我笑,我一笑屁股就疼。”
“难得遇到你们这些知心的姐妹。也是腊梅的福分。小曼,你爹娘都在吗?”腊梅问我。
这几日我们没有矫情的喊大姐五妹的,都是叫的彼此的名字,一场风波换来了一点真心,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我不记得了。”我想想就头大,“你呢?”
“我爹娘都在,还有个弟弟。”又是一个卖女养儿的故事。腊梅又叹气,“也不知弟弟现在什么样子了。还有我的大表哥……我做梦都想回去见见他们。”
我大概知道她为什么逃了。我只好含蓄的说道:“将来你嫁个好人家,兴许有机会回去看看。”
“嫁人?嫁给谁呢?我是没有福分承欢膝下的。”腊梅梗咽了。
我也想去找胤禛啊。投成个动辄得咎的贱命不算,而且还没有下辈子。想想就心焦。
忍辱偷生——就是我目前的生活写照。
小凤叹气:“我内急。”
又醒了一个。
大凤也说话了:“我做梦都在找恭桶。”
我费力的把头转向陈灿灿,叫她:“醒醒!陈灿灿!”
她回报我两声呼噜。
我抬手捏她的鼻子:“吃肉包子!快点!吃肉包子!”
陈灿灿一下子就醒了,她迅速的坐起来:“我要吃我要吃!”
我大惊:“你屁股能坐了?”
陈灿灿突然杀猪似的嚎。
腊梅嚷道:“快趴下,趴下缓缓劲儿!”
陈灿灿哪里听得进去,一下又跳到床下,顺带踩了我的脚。我疼得把头闷在枕头里面。
陈灿灿跳了半天,大凤小凤吓得直嚷嚷:“越跳越疼,你忍着点儿。”
陈灿灿嚎了又嚎。
门被撞开。
凶神赵婶撞了进来。
陈灿灿一下子就消音。
“嗥什么?”赵婶骂道,“还想挨板子?主子爷快来了,找死呢你!”
“赵婶别和她计较,陈灿灿下来方便的,不想碰了伤口,奴婢们断不敢惊扰主子爷的!求求赵婶饶了奴婢们!”大凤立刻求饶。
赵婶冷哼:“老实呆着。香兰,给她们送点吃的过来,再给点药。办完了就封院门,等主子爷走了再开门。你们五个本分点,再出乱子小心你们的脑袋!”
陈灿灿扶住桌子站在那里。
吃的和药立刻就送来了。
我听见钉子钉木头的声音。
“在封院门。”小凤说道。“灿灿,你快趴着歇一会。”
陈灿灿没有动。腊梅催她:“快去歇会儿。”
我打趣陈灿灿:“灿灿是在看这些吃的可够我们五个人吃呢。你莫怕,总不会饿死我们的,真金白银买来的人,谅她们也不敢弄死我们,弄死了我们她们该拿什么去向主子爷交差?那些老婆子可比不上我家灿灿的花容月貌啊。”
外面在封门,肯定不会有人偷听,所以我很敞快的说话。
陈灿灿忽然大哭。
她“哇——”地一声,又迅速的捂住嘴。
陈灿灿忍着泪,颤抖的说道:“总有一日,总有一日,我要她们跪着求我!”
“灿灿,你难过,哭出来就好了,千万别憋着!”小凤也哭了。
“哪怕折了我的阳寿,我也一定要出这口恶气!”陈灿灿挥拳。
“快别混说,好好的,折什么阳寿!”这个很灵验的,我怕听这些,“活得好好的,比什么都好。灿灿,你过来!我不准你犯傻!”
陈灿灿用衣袖擦了脸上的泪,对我笑:“小曼,你要不要方便?”
“我不要。”我仔细的去看陈灿灿的脸,她的稚气天真一瞬间就消失了,我在她的眼睛里面找到的只有沉着与不甘。
“腊梅,我扶你下来。”
腊梅抱着陈灿灿的手臂:“灿灿,我对不住你。你有恨就对着我!”
“傻腊梅,我不恨你。”
服侍好了腊梅,陈灿灿又把恭桶拖到大凤小凤床边。
小凤一个劲儿的哭,大凤不住的叹气。
最后,陈灿灿自己服侍自己。
趴到我身边时她说:“哭没有用,求饶也没有用。只有做了主子才不会受这些人的脸色。不过是和我们一样的贱命,却生生的踩践我们。我总有一日要高过她们,看她们给我叩头。”
“今日我们是见不着主子的。”小凤笑着说,“就是见到了,也没有用。”
“怎么没用?”大凤不解。
“这宅子里的女人,除了小曼,其他的都跟咱姐俩一个样。一模一样的面孔如何能出挑?”小凤说得有道理。
“也许这里的爷就是偏爱这种长相的女子。”我分析道。
“要我说,主子爷应当喜欢小曼,小曼最美,皮子又白,再没人美过你了。不如,你当主子,然后替我报仇。”陈灿灿认真的嘱咐我,“那个赵婶,你一天打她三板子,打一年,让她一直趴着。”
“报仇还是你自己来吧,”我不理这个呆瓜,“其实我是借了灿灿的光才被挑来的。我跟她合练的曲子跟舞。”
腊梅说道:“有回去厨房打热水,我在窗外听见帮厨的说话。似乎这几年宅子里面住过不少跟咱们长得差不多的女孩子,先前的约莫是被各位阿哥领回去了。也有不知去向的。开头,成嬷嬷她们还敬着这些姑娘,可来来往往的多了,就不当回事了。”
“我们是不是长得像一个姑娘?”大凤发挥女人的直觉。
“我们长得都挺像的。”陈灿灿总是少根筋。
“大凤的意思是,你们所有的人会不会是因为长得像一个姑娘,所以被买回来。而我这个例外是因为禄海和那个道士赌气,所以顺道捎回来的。”我解释道。
“那我们像谁呢?”小凤又问。
腊梅笑:“肯定是喜欢的人啊,谁没事挑跟仇人长一样的放在家里看啊。”
“我看那十二个人啊都面合心不合的。咱们练群舞,取长补短,肯定比她们出彩。”我笑话陈灿灿,“也许下回你就能当上主子,好好的折磨折磨赵婶了。”
腊梅说道:“我在柳园呆了五年,编舞大概比姐妹们好一点。你们若是不嫌弃,就让我将功折罪。小曼唱的《水调歌头》由我来排舞,好不好?”
“好啊。”大家都赞成。
腊梅一一的分析各人的特长安排任务。
如果忽略我们的身体状况的话,气氛算得上融洽。有点学术研讨的意味。
我尽量不去理会我的疼痛处。
如果不想太多,如果不奢望太多,此刻的我未尝不是快乐的。
我不想去想我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