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一个眼尖的小丫环,一看到我睁眼了,便急着往外通报。看来,有人等着我呢。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藏蓝蟒袍的人踏步而来。
李安济?
我真有点哭笑不得。我竟接连落到他们两兄弟手里。
“你醒了。可曾觉得好些?”他“关切”地问道。
嗯?我到底该演什么?
“好多了。谢谢……你。”我小心翼翼地拿捏我的措辞。
“哦?芝兰姑娘何时这般拘谨了?”他很有深意地说道。
为何,他们都知道我的本名?
“你是想问我为何会知道?”他嘴角噙着笑意。
我不自觉地点头。
“长孙若兰她以为杀尽所有人便可以瞒住天下了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也知晓了长孙若兰的身份?唉,我怎么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
“多谢济王相救,小女子没齿难忘。不知济王可方便通报我夫君一声,小女子出来时日已久,恐怕将军要担心的。”我咬咬牙,只能把公孙毅搬出来当救兵。
“夫君?公孙毅?”李安济忽然狂笑起来,“方芝兰,你还真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你半年前‘休夫‘跑了,公孙毅没脸说出来,可不代表本王就不知情。”
“不过,本王也颇为好奇,这半年来,你究竟躲到哪里,竟能逃过本王和太子的眼线。”
“既然都已经找到了,我还有何好说的。我只是和公孙毅一时赌气,不信的话,殿下可派人去找他,看他会不会来接我回去。”我敢打赌,公孙毅若是知道我在这,一定会来的。
但是……
“姑娘想得倒是美的。只是,将军夫人你既然当腻了,不如换个王妃当当?”他撩起长袍的下摆,径直坐到我床上来,对着我低垂的睫毛吹气。
眼下的这个李安济,哪里有我之前认识的样子。人人称道的德贤并重的济王,竟是个登徒子。
“谢谢王爷抬爱,小女子高攀不起。”我将头往旁边一扭,避开他轻薄的气息。
“不用你高攀,本王情愿低就。”说着,他的唇竟朝着我露出的颈脖要亲吻下来……
“啪”的一声,火辣辣的一掌扇在他的左脸上。
我怒极了,忍不住就扇了他。
“你究竟是济王,还是流氓?”当日他曾救我性命,我对他心存感激。在御花园里,得知他就是广德好施的济王,我更是钦佩之极。
可眼前这个出言狂妄,手脚轻薄的男人,真是那个李安济?
他狠狠抓住我挣扎的双手,说道,“对天下而言,我当然是贤德的济王。在美人面前嘛,当一回流氓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说着,他便欺身压了下来。
可恨我的双手被他制住动弹不得。
他一只手禁锢住我的双手腕,另一只大手麻利地撕开我的衣裳。他粗重的气息喷薄在我脸上,侵略的双唇不容抵抗地堵了上来,我死命往他唇上一咬,瞬间便被他抽了一个耳光!
这畜生,真狠!我半边脸疼得发麻,嘴里也翻腾着一些咸咸的味道,弄不清是我的血还是他的。看着他破裂的嘴唇,我扯起一丝笑意。
“臭婊子!”他一脚狠踹过来,踢在我的肚子上。尽管身上半覆着薄被,可毕竟不是软猬甲,我还是疼得捂着肚子直冒冷汗。早知道,就该学学什么金钟罩、铁布衫,遇到这种贱人,还可以挡一挡。
“殿下。”门外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殿下,太子殿下在前厅,说找您有要事。”
李安泰来了?
哼,这两兄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想毁我心智,一个想损我筋骨。
已经沦为恶魔的李安济听到李安泰找上门来了,眼神一暗,揪着我的头发道,“长得一副清纯相,竟是个狐媚性子。连我那三千侍妾的大哥,都当你是块宝贝。呵呵,你说,我该向他讨些什么好处呢?”
我娇媚地笑道,“不如,让他把太子妃送给你。”
呸!他恶狠狠地把我往后一推,我的头便撞到那坚硬的沉木阑干上,软着脖子便昏死过去。
他擦拭了一下嘴角,不甘心地往外走。只听他吩咐道,“给我看紧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瘟神终于走了。可是怎么办?他们两个没一个好人,还不知待会能“商量”出什么结果来。
我把心一横,逃!反正在这也是等死。我爬起来,偷偷挑开侧面的窗子,只见不远处是一片湛蓝的海,原来我被困在一个海边的别院里。
我瞟了一眼旁边的梳妆台,上面有一个胡桃木的匣子,我拉开一看,好多值钱的珠宝。不知是李安济为了讨好我备下的,还是这屋子的女主人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拣了金镯子玉镯子都戴上,又拣了一条不知什么宝石做的项链,这些都是盘缠啊。
我打开窗户,正要闭着眼睛学那空中飞人,身后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夫人……夫人……”
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丫环模样的小丫头悄悄摸了进来,一看到我要跳窗,吓了一跳。
我赶紧把食指放在唇上,“嘘!”千万别喊!
她也跟着“嘘……”了一声,然后拉着我的袖子说道,“夫人,我是将军府的人。快跟我走吧。”
将军府?公孙毅的人?
“你认得我?”我从没见过这个丫头。莫非是若兰的人?我心下警惕起来。若是落到若兰手上,直接一个死字。
她摇摇头,“奴婢前些年便被派来济王府,不曾见过夫人。方才是在房外偷听才知道的。”
这么说,有理。事实上,也容不得我这智商不高的脑筋深入分析,只知道刻不容缓,时不我待啊。
小丫头替我麻利地换了一套下人的服装,好在长长的袖子把手上那四五个镯子都盖住了,这才骗过了守着后门的侍卫。
而在别院的前厅,李安泰和李安济两兄弟,则在争得面赤耳红。
“太子殿下,找人怎么找到我的别院来了。”李安济一副查无此人的表情。
“三弟,我知道你好意请芝兰姑娘来做客,可是,客人也该回去了。”李安泰压着怒气,给自家兄弟一点面子。
“二哥哪里话。三弟我实在不知你要找的芝兰姑娘是哪位。”他摆明了睁眼说瞎话。
“哼,休要抵赖。”天家本无人情,李安泰顾不得什么兄弟情分,拍了拍手,身后的人便打开一只玉瓶,只见一只黄斑小蜂嗡嗡飞出,盘旋不止。
“芝兰每日的饮食中都加了玉针蜂喜食的蜂蜜,无论她在哪里,玉针蜂都能跟到哪里。”
原来,他们竟是这么找来的。李安济心里暗忖道。
“二哥放出了一只蜜蜂便是证据?真真笑煞三弟我了。”
“哦?三弟可敢让这玉针蜂在院里飞一飞,要是找不到人,二哥自当向三弟赔不是。”盯着李安济唇角那道崭新的血痕,李安泰自信满满道。
见鬼!李安济后悔到,方才应当先将她藏起来的。滋味还没得品到,怕又要拱手让人了。
“这芝兰姑娘究竟是二哥什么人,竟让二哥如此费心。”
“你也不妨叫她一声二嫂。”李安泰笑道,等大事功成,一定要把慕容若怜那个狠毒的女人除掉。
“二嫂?”难道,李安泰已经得手了?
“她是司鸿家的小姐,司鸿家去年获罪,便将她抵了给我做妾。”李安泰照着催眠时的说辞说道,“你不妨让你二嫂出来,一问便知。”
李安济此时却大笑起来。
“二哥,我府中确实有一位娇客,但可惜的是,恐怕不是你要找的二嫂。”李安泰他们施了催眠术,他是知道的。可是,那方芝兰醒来时可不是被催眠的样子。看来,李安泰要失策了。
看到李安济一丝诡异的笑,难道,他替芝兰解了催眠术?李安泰不由得想到。不过,先见到人再说,大不了,抢!他暗自握紧了拳头。
“那劳烦三弟把那位‘娇客’请出来吧。”
“来人,去请芝兰姑娘。”
于是,两个男人各自品着杯子茗茶,各自暗怀鬼胎,直到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回报:“太子殿下,济王殿下,不好了,那姑娘,跑了!”
那个名叫秋月的小丫头带着我攀下陡峭的后山,这里离海边最近。
她吹了一声响哨,只见一只矫健的苍鹰哗地一下直扑下来,然后乖乖停在她的肩上。她将一张小纸条放入苍鹰脚上绑着的小铁管里,拍拍它的脑袋,它便直冲云霄飞了出去。
真是方便快捷,还免邮。
“夫人,我已告知将军此事。我先带你到下面那村子躲一躲,那里也有将军的人。”
啧啧,原来冷兵器时代也流行玩潜伏。
我们加快步伐,其实,因为我的大腿被刺伤了,秋月一直迁就我的速度。
我们下到山脚,只要再翻过这片礁石滩便可到达村子了。
此时,只听到山上传来笃笃一片马蹄声。
我们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只见山上布满了戎装警备的卫兵,而领头的,赫然是两位高高在上的皇子。
“大胆奴才,竟敢拐走本王的客人!”李安济一脸震怒吼道。
我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李安泰,他凤目凌厉,脸上尽是狠戾之色。
“夫人,你快跑,我来拖住他们。”秋月着急地推我走开。
我摇摇头,“我陪你一起留下。”
山上一圈的弓箭手,除非身上罩着铜墙铁壁,不然谁也挡不住。
“夫人,你走啊!将军还在等着你呢……”秋月拼命推着我,眼里满是焦急之色。
我摇摇头,“我不值得你为我拼命。他们不会杀我,你赶紧回去报信,到时再来救我。”我微笑着对她说。若不是我不会武功,她早就可以抵达下面的村子了。
“夫人……”秋月说着便要下跪求我。
可惜,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一支强劲的弩箭直插秋月心口!
秋月的小口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瘦小的身体脱力地往一旁倒去,眼里还闪烁着催促之意:夫人,你快逃!
我回过头,山崖之上,藏青袍子那人手中弓弩满张,银森森的箭头……对准了我。
我抬起头迎上那双阴戾幽深的眼睛,第一次,学会了不害怕这个眼神狠厉的男人。
他的手拉满绷紧的弓弦,而我傲然挺立于山崖之下,李安济摆明了看戏的态度,意味深长地盯着我。
此时,从侧边冲出一个人,跪倒在李安泰的马前,急声说道:“太子,请三思!芝兰姑娘既然是侍妾,不若交给家法处置更为合适。”
李安泰手中的强弩照着那人脚下便是一箭!只见箭羽直插入那人鞋前不足半寸,箭身整根没入土中。
“李侍郎说的有理,玷污了三弟的宅子,本太子总会过意不去。”李安泰露起一丝佞笑,“来人,给我活捉!”
李安泰话音刚落,我抬脚就跑,顾不上和他拼什么气势。我这条小命可是秋月牺牲自己换来的,刚才无处可逃,现在是拼了一线生机都要逃。
李安泰看见崖下那小人儿居然还敢跑,脸都气绿了。这个笨女人,难道你不知道李安济等着看我杀了你么。
若不是顾及太子的身份,他恨不得亲自下去把她拎回来,一辈子关起来。她怨也好,恨也罢,总之不能把她让给别的男人!
“二哥,你这侍妾,很面熟啊。”李安济凉凉地说到。
“哦?”
“似乎,和公孙将军的夫人,很像啊。”
“嗯,确实有些相似。”他一直盯着奋力朝礁石边上奔逃的女子,眼神幽暗,声音也跟着冰冷起来。
“二哥的眼光,还真特别。”李安济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侧脸。
“三弟请客的方式,也很特别。”他回敬道。
“哈哈,彼此彼此。”两人心照不宣,假意笑道。
而再朝下边望去,他俩却是怎的也笑不出来了。只见不宽的礁石上,芝兰已经被逼逃到石岸边。
不好!李安泰心里惊起一个念头。他立刻施展绝世轻功,朝岸边那抹娇小的身影飞奔去……
可是,再好的轻功也赶不及触碰她的一片衣角。只见她莞尔一笑,便纵身投入滔天大海之中。惊涛骇浪的海面,除了翻腾的浪花,什么也没留下。
“她当真跳下去了……”一直在山崖上观察的李安济两眼空茫,呐呐低语,脸上看不透什么表情。
而此时的白府,刚结束一场恶战的白霭正在料理伤口,忽然心下一痛,仿若刀绞针扎,全身顿时冷汗淋淋。
“芝兰,芝兰……”他忽然身子一歪,便要斜斜倒下去。
“少主,少主?”茶总管一发觉不对劲,赶紧和亦启风一起用法力护住白霭的心脉。
阮大夫上前搭脉一探,摇摇头说,“少主这一战打得凶险,竟不顾自身脉息紊乱,再加上思念芝兰姑娘,心情过于抑郁,急火攻心。这一次怕是要好好调养一番。”
一提起芝兰,众人便默不作声,不知如何出口相劝。这些日子来,白霭即使一言不出,明眼人都知道最是心急如焚的人是他,最是痛不欲生的人是他。找不到芝兰,他便将满腔的压抑和怒火统统发泄在敌人身上,一向凌傲却平和的他出手便是狠辣招数。
金泽是看在心里,痛在心上。他就这么一个弟弟,自幼父母双亡,他为了重振家族便早早随了师傅上山修炼,当时弟弟才两岁有余,正需要家人关爱的时刻,却不得已被自己狠心撩在家里。长大之后,还没来得及好好兄友弟恭,自己又“抢”了弟弟的青梅竹马。这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相亲相爱的,如今又……看着白霭苍白的脸色,金泽心里是一阵发苦。
近一个月来,他们连挑了螣蛇的两处分坛,螣蛇恐怕是坐不住了。然而芝兰和亦家二公子、玄武家双胞胎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原来,那日寻不见芝兰之后,四族会议上,金泽提议四族联手,青龙当即就同意了。因为亦承风事先知晓白霭和芝兰多次遇袭的事情,再者他的二哥还不知所踪,和白虎联手,总好过单打独斗。花燕南没什么意见,也代表朱雀同意结盟。反而失踪了一对活蹦乱跳的双胞胎的玄武,却迟迟没有表态。玄蓝靖的口张了张,却又握紧拳头,狠狠砸碎了一张黄花梨木桌子,又闷声起来。
金逸山庄和亦承风的消息网不消多时便查明了螣蛇一族的存在,而且在螣蛇圣女的带领下一直养精蓄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踏平四族,重振螣蛇。他们选择各个击破,一时为了将敌人分割歼灭,而是为了一点点引出幕后的主宰者。
而压在白霭心头上的,除去家族使命,最重要的,乃是那个与他相伴一生的女子。
“爹爹,你回来啦……”一个约摸十八九岁,头扎蓝花布巾的女孩子听到门外传来的响动声,便盖上灶台上的锅盖,将里边的菜焖着,从厨房出来招呼到。
没错,这个女孩子就是我,我叫兰儿。
我不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只知道爹爹和海子哥出海捕鱼的时候顺手把我捞回来的。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正躺在一张破旧的床上,或者说是铺着破渔网的土台子上。
眼前有一对花甲老人,还有一个黝黑的壮汉。那老头儿脸上沟壑交错,皮肤又黑又粗,而老妇人一看也是个常年辛苦劳作的人,正在一旁抹眼泪。
当他们三人发现我一点儿记忆也没有的时候,脸上露出不知是惊还是喜的表情。老头儿说他们膝下原有一个乖顺的女儿,但去年被姓曹的恶船主抢了去做小,一向温顺的女儿却抵死不从,直接从船主家的大船上跳下去,投了海……而我和他们的女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又是从海里捞出来的,真真是老天有眼,赐给他们一个重生的女儿!
看着两个老人在我面前老泪纵横,我不知为何心头一暖,体内的水汽蒸腾着窜上眼眶,不一会儿泪水止不住淌满面庞。似乎,在我心底的记忆中,也有着这么一对疼我爱我的父母。
于是,我就成了于老汉家的女儿,叫于兰儿。据说这是于老汉的女儿的本名,而我身上正好也有一块雕着兰花儿的玉牌。那个肤色黝黑的壮汉便是于老汉家最近的邻居,叫王海潮,大家都叫他海子哥。
这是一个仅有百来人的小渔村。渔村不似山寨或庄子,一户挨着一户,基本上一里地才有一户人家,有的人家甚至是直接住在船上的,被称为疍家人。于老汉家在村子的西边,比较偏僻,而海子哥就住在于老汉家隔壁三百来米的地方。由于海滩上没有什么树木,三百米的距离,是显得相当近的。
这个村子虽然小,但并不算太穷困,因为地处泰州、顺州的交界处,贸易比较频繁,村里出产的海产品生意也算不错。
而于老汉家算是村上有名的困难户了。这都是由于之前他们有一个患痨病的儿子,为了替儿子治病,他们向大船主曹家借了不少银子。结果儿子救不活了,银子倒花费了不少,加上曹家算的利滚利,两个老人和一个女儿是做牛做马也还不起。于是曹家便打起了于老汉闺女的主意,打算用她来抵债,给曹二当家做一房小妾。
于老汉虽然穷,但是颇有骨气,说什么也不同意自己的女儿去遭这份罪,那于兰儿也是宁死不屈。曹家求亲不成,便撕破脸皮来硬抢。结果成亲的当晚,姑娘便跳了海。
那曹家不想居然闹了人命,便也不太往村子的西边这边来了。而我的“爹爹”和“娘亲”仅允许我每日在房子周围活动活动,最远不能超过海子哥的屋子,怕的就是曹家的人又来抢人。
唉,我虽然每天呆着哪也不能去很无聊,可是一个记忆空白的人,又怎么敢四处走动。
于是,于老汉每日出去打渔,我便和于陈氏便在家做些活儿。也许是为了弥补对女儿的遗憾,或者是重拾一家人的温暖,于老汉夫妇对我是极好的,我虽然不知自己的生身父母在哪,但面对两个慈爱的老人,我是真心愿意叫一声爹爹和娘亲。
这日,于老汉和海子哥打渔回来晚了,于陈氏将他们打回的鱼简单收拾了一下,我便将焖好的菜都端上来。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每天的菜色基本上都和海有关。今天是海带鲜贝汤,有一条清蒸海鲈鱼,一些煎得很香的小银鱼以及蒜蓉烧生蚝。娘亲本来教我绣些帕子之类的活儿,但教了两天,看到我的手艺实在是拿不出手,便由着我负责每日的晚饭。
不知是无师自通还是怎的,我对做菜倒颇有兴趣,而且喜欢弄些新花样,味道居然还不错,得到饭桌上那三人的一致夸赞。我蹙着眉头朝那个一直猛往碗里盛饭的男人说道:“海子哥,你再这么吃下去,明天我就得管你要饭钱了。”
海子红着脸说,“嘿嘿,那是兰儿妹妹手艺好。明天我给老爹扛袋子面过来。”
我摇摇头,“说笑而已呢。”
不过,这爹爹和娘亲确实连点积蓄也没有。虽然现在是春天了,但是住在海边,晚上的风还是挺寒的,家里连床像样的被子也没有。既然成了他们的女儿,也该尽份孝心,怎么才能赚钱呢?这是我目前遇到的首要问题。
我正咬着筷头思忖着,爹爹连唤了我几声我才反应过来。
“爹爹,你叫女儿?”
“兰儿,你这几天可曾回想起过去的一些事?”于老汉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头脑完全是空白的,什么飘忽的线索都没有。不对,也不完全没有线索。这些天夜晚的梦里,我好像老是梦见一只小白猫,挺大的一只猫,通体雪白,虽然眼神冰冷,但梦里总觉得很温暖呢。难道,我以前养过一只猫么?
“还是想不起来?”于老汉又问道。他们失去了一双儿女,自然也知道这个“女儿”的生身父母一定也会为她的失踪心急如焚。他们是老实的打渔人家,虽然心疼这个老天赏赐的“女儿”,但也不会自私地想把她一辈子绑在身边为自己送终。这个女儿那日穿的衣赏是极好的料子,即便被海水浸泡了这么久,洗干净后还是柔顺光鲜。唉,这闺女一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女儿。
“我只记得一只猫,白色的大猫。”我闷着声音说。我也觉得自己不争气,自己的爹娘家人都记不得,老是梦见一只猫做什么。
“你这老头,别为难闺女。”于陈氏埋怨道,“兰儿,你别急,我听人家说这种失忆症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你慢慢想。爹娘能养活你。”于陈氏打从这个女儿开口叫了一声“娘”的那一天,就恨不得女儿一辈子呆在自己身边不走了。唉,明知是不可能的事,但,能缓则缓不是。这死老头子还见天地催问。
“爹,娘。”我摇着于陈氏的肩膀撒娇着,“兰儿就算找到了亲生爹娘,你们也一直是兰儿的爹娘啊。”
“呵呵,好,好女儿。”于老汉满足地说,“爹不是要赶你走。实在是,你失踪了不少日子,你爹娘一定很担心。再说,那****身上的穿的衣料和戴的玉牌,分明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才有的。孩子啊,跟在我们两个老家伙身边,委屈你了。”
于老汉这番话,说得于陈氏立刻眼眶泛红,似乎我的家人便在门外等着把我带走一般。
“于老爹,大娘,你们别担心。我明日去城里卖鱼,顺便打听打听有没有哪户人家的小姐不见了。”一旁正放下第四碗饭的海子说道。
我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呢。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是挺白挺嫩的,没干过什么活的样子,但我那一手烂得吓人的女红,呵呵,真不知是哪户人家培养出来的“千金”。
不过,目前还是解决家里的经济条件要紧。
“海子哥,明日里你顺便替我跑一趟当铺,把我那身衣裳当了吧。”说着,我进里屋取出装衣裳的小包袱,又掰下一根发簪上的一片金叶子。之所以之掰一小片,确实是因为这一小片金叶子可以换来不少银子了。若把整根发簪当掉被宰客不说,还容易引祸上身。
我将包袱和金叶子递给他,说道,“当衣裳的钱,你先给自己买一身好衣裳,再替我把这片金叶子拿到银庄换钱。”
“不用不用。”海子摆摆蒲扇大手,“妹子别客气,不过举手之劳。”
我白了他一眼,“谁和你客气了?你要是还穿着这身衣裳去换金叶子,还没出门呢就被官差盯上了。到时说得清楚吗?”
他低头想想有理,就摸摸脑袋憨笑起来。
“你呢,拿了金叶子换的钱,先给我爹我娘做两身衣裳,再买两床被子。剩下的都给我买些米面和这些调料。再给我爹捎一壶好酒。”说着,我便把要买的东西列了单子给他。
“这,妹子,我不识字。”他搓搓手,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叹了一口气,“不要紧,只要卖东西的人能看懂就成了。”
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第二天,海子早早去了镇上的集市,我内心其实是很想跟着去的,但怕于老汉夫妇不放心,便老老实实带在家里侍弄那些海货。
平日里打的鱼虾,也不总是卖鲜活的,也有制成干货待贩子上门收购,于是家家户户的院子都极大,就是为了晒鱼干之类用的。现在,我们家的院子里就晒满了海带和一些小银鱼,还有几条大大的红鱼。
红鱼干还值些钱,这种小银鱼和海带换不了几个钱。所以,红鱼、带鱼、墨鱼之类的干货,都是收在家里等贩子上门收购,而银鱼和海带一般就是留下来自家吃的,或者挑到附近的集市上卖给普通的老百姓。
“兰儿,你进屋好好歇息,这些粗活,爹自己弄就成了。”和我一起摆弄着这些干货的于老汉心疼地看着我的手,原本白嫩的双手上裂开几道长长的口子,微微渗出血丝来,被这些含盐分的鱼干一碰,痛得灼人。
“不碍事的,弄完这些就好。”我麻利地往篮子里拣一些晒得半干的小银鱼,打算用来做今天的晚餐。
太阳落山之前,海子终于回来了。只见他身后背着好大一筐东西,手上还提着大包小包。远远看见我和于老汉,便憨笑着高声招呼:“于老爹,我回来了!”那开心的模样仿佛多年未归的游子见到家中双亲一般。
海子进了院子,喜滋滋地说,“妹子,你要的东西都买好了。”说着便把身上挂着的一众物品都卸下来。
我注意到他换了一身新衣裳,藏蓝色棉布袍子,崭新崭新的。
“海子哥穿这身袍子真精神啊。”我夸到。王海潮长得很高大,天生在海边长大的,每天和海浪搏击练就了一身结实的肌肉,加上浓眉方鼻,是个拿得出手的帅小伙子。但因为是孤儿,家里没钱,一直没能娶妻生子。
我正这么想着,却见这个大汉老黑的脸上一红,憨憨笑道,“燕子也这么说。”
我“啊”了一声,不知道燕子是谁。于老汉好心地解释到是村头韩老头的女儿,叫韩燕儿。
哦,这下我明白了,原来海子哥有心上人了。
我又笑着取笑了他几句,看到这个老实人都快把脸憋黑了,我才吃吃笑着回去弄晚饭。
于陈氏和于老汉正在屋里摆看新买回来的衣裳,摩挲着柔软的细棉布,两个老人不免有些眼眶泛红。
“他爹,咱家捞回来的这闺女真不错。”
“唉,是啊。要是咱家兰儿还在,也是这般孝顺……”于老汉不禁想起自己那苦命的女儿,两个老人便偷偷掉眼泪。
我一进到屋子便看到这番情景,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
我走过去,半跪在老人面前,“爹爹,娘,以后兰儿一直都会孝敬你们的。兰儿要给爹爹和娘买好多新衣服,给你们住大房子,好不好?”
于老汉夫妇见我这么说,是破涕为笑,连声说好好,等着女儿孝敬咱们。
也许他们只把我的话当做一种安慰,我却真心地打算要让这两个善良的老人过上衣食不愁的日子。
下定了决心,便要努力去做。
先做晚饭吧。平时两个老人都吃海鱼,吃多也会烦的。海子从集市上买了几两猪肉,我便和着院子里摘的青菜炒了,又用辣椒、豆豉焖了半干的小银鱼,用咸蛋和野菜做了个上汤,最后弄了个红油拌海带,很是开胃。
“兰儿妹子做菜的手艺可真好!”海子饿坏了,一边扒着饭菜一边说。他今天赶了一天的路,本就饥肠辘辘,刚才闻到饭香时肚子已经叫过好几回了。
我自己也觉得做的菜口感不错,越发怀疑自己所谓的千金小姐身份了。难道,其实我是个大户人家的厨子?而主子们吃得开心了,赏赐点首饰、衣裳啥的,也说得过去。
忽然间,我扑朔迷离的身世有了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我深感前途光明!既然我是个厨子,那于家脱贫致富的道路就有望了。
于是,吃过晚饭,我便开始实行我的脱贫大计第一步。
话说这渔村里的小银鱼并不是家家户户都吃的,有些经济条件好点的人家根本看不上,打上来之后要么抛回海里,要么也是随处倒掉。只有普通人家才用来下饭。
于是我将海子帮带回来的调料都用上,有姜、糖、醋、大料、草果等等,把半干或者新鲜的小银鱼用配料腌制好,然后干煸就成了。我把煸好的银鱼干给大家尝尝,都说好吃。
“兰儿,原来这银鱼还可以这么好吃啊。”于老汉吃了一条又一条,还一边美滋滋地喝点小酒。
“爹,这鱼干用来下酒或者当小食都是不错的。明儿我再做一些,让娘拿到集市上卖可好?”
“这,会有人买吗?”于陈氏往常只去卖过鲜鱼和咸鱼。
“娘,你放心!”于是我便教她如此这般这般……
到了第二天傍晚,于陈氏喜滋滋地担着空箩筐回来了。
“兰儿,你的主意真行!我把两筐子的鱼干都卖光了。”
这是当然。我心里笑到。
这种有些甜辣的鱼干,不但是不错的下酒菜,姑娘们也会喜欢。我让于陈氏别到鱼市上卖,要去话梅干果儿的行市卖。今天第一天开张,买一斤送二两,买两斤送半斤。路过的人可以免费品尝,不好吃不要钱。银鱼本来就不是什么钱,成本无非是些调料的钱,所以一天的收入算下来,一共赚了五十贯钱。
这五十贯钱已经够于老汉夫妇乐上一宿了,我却深深皱起眉头来。
尽管我没什么记忆,但恍惚记得以前大把大把撒银子的感觉。再说,那天的金叶子换了十两银子,光是买衣裳和被褥就花掉了七八两银子。看来,光靠这么卖小食,是脱不了贫的。
这时候,海子推着满满一小推车的银鱼进来了。
“海子,这些都是你今天打的?”于老汉问到。海子打渔有一套,平时打到的都是大鱼,今天怎么这么多小银鱼。
“于老爹,这些是我替兰儿白拣的。”原来,他今天打完渔,看到其他船的正要倒掉小银鱼,便上前去买,结果大家都不当回事,白送了他。一圈下来,就堆满了一车。
“兰儿,这么一车子,娘明天可挑不动啊。”于陈氏担忧地说。
“娘,你别急,我自有办法。”
我晚上把所有的银鱼都制成了鱼干,便叫来海子,嘱咐他替我办几件事。
他听完两眼放光,“妹子,真有你的!不过,这会不会不太好啊?”他有些为难。
“海子哥放心,我自有方法。”我信心满满。
第二天海子没去打渔,而是帮着于陈氏挑着担子一起进城去了。
于老汉则去捕鱼了,我叮嘱他要大鱼,不必惦记着这些小银鱼。
我织补好渔网,弄好晚饭,才看到海子和于陈氏回来了,旁边还跟着于老汉,看来是半道遇上了。
看到他们肩上的担子都空了,我露出自信的笑容。
果然,于陈氏的两筐鱼干早早卖完了,由于售价便宜,又好吃,昨天买过的人今天纷纷回头再看,又带动了一些新的客人,便比昨天少卖了一个多时辰。
而海子则是挑着两筐子鱼干到城里的几个大酒楼去免费大放送,每家酒楼免费送十斤,觉得好吃的再去集市上找于陈氏订货。
趁着于老汉和于陈氏忙着点铜钱,海子悄悄地把一个包袱交到我手里。
“都在里面了?”
“嗯。你先点点。”
原来,我让海子拿了两片金叶子分别去不同的银庄换了银子,除了买必需的调料,剩下的都换成一贯贯的铜钱。这将近二十两的铜钱,沉得要命。
于是我白了他一眼,“这可将近两千贯钱,数到明天都数不完。海子哥我还行不过?”
他又是憨厚一笑。
“海子哥,想不想赚些老婆本?”我压低声音问他。这些天来,我发现海子办事牢靠,话不多,很是稳重,就是对赚钱改善生活什么的太不上心,不然别说媳妇,估计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赚钱?想是想过,就是没本钱,也没你这么好头脑。”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就是死心眼。赚钱的机会不是摆在眼前嘛,只要你愿意跟我合作。”
“妹子打算干什么?”打从我拜托他买套男装开始,他便满肚子的疑问。
我让他拿上这些铜钱去替我收购银鱼。因为如果酒楼开始下订单的话,光凭现在的数量,是远远不够的。银鱼是很容易捕到的鱼类,尽管大家都不想要它,可是经常“不小心”便捕到它们,很多人只得叹气把它们放掉。
我听说新鲜银鱼一般卖五文钱一斤,也是穷苦人家买来吃的,所以销量不大。普通的银鱼干大概八文钱一斤,而我做的银鱼干因为放到零食市场去卖,价钱便高了不少,要二十五文一斤,比起话梅蜜饯什么的,还便宜了一些。
我让海子花八文钱一斤的价钱去收购银鱼,我相信这个价格还是有不少人乐意卖的。当然,这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他很快替我办好了收购的事,村子里有八户人家收下了我们的定金,答应每天供应一百斤的银鱼。
很快地,仅隔了两天,便有五家酒楼向于陈氏下了订单,每天每家一百斤银鱼干。这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我按照每斤二十五文卖给他们,于是于陈氏在集市上卖的价格就到了三十文一斤了。这价钱虽然涨了些,但稳定的客户群已经培养起来了,加上其他的小食也差不多是这个价,大家都承受得起。
又过了没几天,另外三家酒楼看到这五家生意渐涨,便来要去下订单。之前这五家呢,则要求每天提供两百斤。我想,该是走第二步的时候了。
我让海子去找提供银鱼的那八户人家,问他们想不想多赚点钱。答案是肯定的。
于是,我写好八张契约,约定每天每户用我给的配料加工好银鱼干,每斤的收购价是12文,每户每天供应两百斤。这八户人家都乐呵地按了手印,交易就算成了。
“闺女啊,你给他们12文一斤的价钱,那我们少赚了不少啊。”于陈氏这几天数银子数得开心,而眼看着“成本”却逐天增加,不禁有些肉疼。
“娘啊,你看,我只烧了几天的鱼干,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这每天才赚不到两百贯钱。现在有了别人帮咱们干活,咱们就坐着等收银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