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霭只轻嗅了一下,便一口黑血抑不住吐了出来。这簪子,有陌生人的血气味,然而,也有她的血味。
被踩踏过的草歪歪斜斜的,芝兰的牡丹花瓣掉落得到处都是。众人心里都还记得看到她盛装出来那一抹惊艳,如今,佳人是否如这牡丹……香消玉殒?没人敢将心头的猜测说出口。
白霭跪倒在地面,一瓣一瓣地拾起那露珠粉的花瓣,在一片花瓣下面,他发现了歪歪扭扭的两个字。
“螣蛇。”白霭收功,两轮吐纳之后,缓缓道出二字。
“螣蛇?”玄长老当下脸色大变。
花燕南联想到朱雀神击落的那两个人,落地时化成原形,确实是蛇样的爬行物。
“五百年前,腾蛇一族不是因为逆天被四族剿灭了吗?”亦承风道出众人心头的迷惑。
五百年前那一场大战,他们这些晚辈从小都从族里的长老那里听过不少传说。
上远时代,守护天下的神兽是玄武、青龙、白虎、朱雀还有螣蛇。螣蛇是女伊的母族,在大神殿上便觉得高出其他四族一等,平素里也鲜少和四族来往。其实每一族都有自己的缺点:玄武稳重但不喜出头,遇事能躲则躲;青龙是大神血脉的旁支,是人间皇族的守护神,个性孤高;白虎猛烈,行事过于刚烈;朱雀则是容易轻敌,好大喜功;螣蛇虽神力最高,但心眼最小。
经过上万年时间的洗礼,天下逐渐太平,各族开始相互通婚,甚至和人类的皇族、贵族通婚,神兽们也习惯了化身为人类的样子生活,开始学习人间的各种习俗、文化。盘若大神进入休眠期之前颁布一道训诫:神兽及其后人归隐于人世,共护天下一统,违者轻者贬庶,重者灭族。
五大神兽各居一隅,虽不常走动,但也共同遵照着盘若的训诫生活。几千年来,人界经历了数个朝代的更迭,几分几合,每一代的神兽在关键时刻都共同辅佐明君,求得天下安宁。而五百年前,螣蛇一族因联姻一事与白虎有隙,两族互斗,白虎族长重伤,而螣蛇亦损三名世子。
当时正值战乱,民不聊生,五族当齐心协力共同辅佐明君夺取天下,螣蛇竟不顾祖上训诫,逆天行事,全力辅佐另一股势力与四族抗衡。结局,当然是以螣蛇和那个皇族的覆灭为终,但四族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所以,在座的几个年轻人,在幼年时便聆听过螣蛇逆天之战,当时长老们沉重的口吻,似乎回想起来都仍是心有余悸。
难道,螣蛇真如此了得?
“白少主何以得知一定是螣蛇所为。”花燕南问到。
白霭也不明白芝兰为何会知道对方是螣蛇一族。芝兰来自异世的事情,除了他只有亦承风知道,而眼下不能确定在场的还有没有螣蛇幻化的探子,他自不能把芝兰的身世说出来。
“能将四族神兽的高手逼至如此地步,除了螣蛇,还会有谁。”他淡淡说道。
不管对方是否是螣蛇,以他们的法力之高,要杀芝兰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类不费吹灰之力,可见,芝兰没死,是被他们掳走了。
然而,那摊喷涌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白少主说的有理。五百年前讨逆之战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花燕南细想了一下,同意了白霭的看法。
“难道,螣蛇居然隐匿五百年,就为了向我们四族报复?”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亦启风说道。
“恐怕,天下要大乱了。”玄蓝靖沉闷地说道。一双儿女几时被人掉的包,当父亲的居然察觉不到,他真想一掌把自己拍死。要不是念着不知在哪生死未卜的儿女,他,真不如以死向早逝的妻子谢罪。
“不管是否是螣蛇一族,对方一定谋划良久。燕南,朱雀大神击毙的那两名侍女是你府中人还是冒牌的,你要查验清楚。承风,有劳你的消息网络辛苦一阵。”金泽敲击着桌面,有条有理地吩咐到。虽说有玄武的长老在场,但玄武一族向来不出头,想等长老拿出个主意来,那是难上加难。而金泽是这一辈当家里最具威望的族长,由他来发话,再合适不过。
“玄兄,令郎和令嫒的事情,也请多给承风一些提示,承风自当尽力查找。”亦承风在大是大非面前,收起了一贯的轻佻作风,主动向有些沮丧的玄蓝靖说道。
玄蓝靖面露感激地点点头。
“如果真是螣蛇的报复,那么这一仗,就是我们四族生死存亡的关键了。”玄长老捋着长须,神色严峻。
“我猜测,螣蛇与晋国太子和太子妃有关。”小白缓缓睁开眼。现在的他,比任何人都冷静。这种冷静,建立在一种坚定的信念之上,那就是:芝兰一定还活着。
得知自己落到李安泰手里,我不禁打了个冷颤。从第一眼见到他,我就对此人心生害怕,他还要对我下什么蛊,我整个人便毛骨悚然起来。另一个男人又是谁?我在脑海里排查所有认识的声音,确信从没听过。但这些人都会法术,擅长伪装,未必就不是我见过的人。
怎么办?我躺在床上,眼前一片黑暗。
“参见主子。”守着我的小婢,一见到来人便立刻下跪行礼。
这些下人当着我的面,从不称他为“太子”。可见我们没有回到太子府,而李安泰也不想在我面前暴露他的身份。
“姑娘醒了没有?”李安泰问道。
“回主子,姑娘早上醒了,喝了些水,奴婢依大夫吩咐给姑娘喂了点粥。姑娘才刚刚睡着。”小婢子事无巨细地一一向李安泰汇报。
“你下去吧。”
房间里顿时静寂地可怕。我缓慢地一呼一吸,命令自己像在练习瑜伽一样,心无杂念,让身体放松下来,千万不能让他发觉我醒着。
有只手,轻轻抚上我的脸,反复摩挲着。
再装下去就假了。
我皱着眉头,嘤咛一声。
“可是还在疼?”那个声音刻意温柔的说。
“疼……”我轻轻吐出一个词,试图要打开沉重的眼皮,却发现怎么也睁不开。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我伸手摸上自己的脸,触手之处是厚厚的绷带。
“别激动,你的眼睛需要治疗,过几日便好。”他握着我的手,不让我去扯那纱布。
“你,你是谁?”我发抖着,挣脱他的手,然后,自己又嚅嚅道,“我,我是谁?”
“你怎么了?”
“别,别碰我!有坏人!救命啊,杀人啦……”我忍着疼痛,死命地往床角缩去,摸到身后便是厚厚的墙,我绝望道,“你走开,你走开!不要杀我!”
他欺上身来,钳制住我双手,“别怕,坏人被赶跑了。”
他安抚着我。
“不会有人杀我了?”
“不会。”
“坏人打跑了?”
“是。”李安泰很佩服自己的耐心来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但是第一次看到她居然有如此惊恐的表情,心里觉得有趣极了。
“谢,谢谢你。”我放松握得僵直的手指,全身神经放松的结果便是浑身钝痛袭来,痛死我了。
这小家伙竟然以为是自己救了她?李安泰嘴角泛起一丝轻笑。
“你受了伤,先躺下好好休息。”李安泰轻手轻脚地扶着我躺下。
“那你也受伤了吗?”我放软语气,柔声问道。
“嗯?”
“那些坏人很厉害,有没有打伤你?”我紧紧抓住被子问道,想起当时的场面还心有余悸。
“没有,我没有受伤。”李安泰嘴角的笑意渐浓,这小东西太有趣了,竟会关心他。
“那就好……”我费劲演了这么一出戏,身体又痛又困顿,不如,直接演睡觉。这个好演。
看着眼前的小东西逐渐平稳呼吸,睡沉了,李安泰替她掖好被子,用自己都没察觉的轻缓步伐悄然走出去。
“叫聂影来见我。”他走到花园里,向暗处吩咐道。
只见假山处,黑影一晃,不一会儿,另一道黑影出现在他面前。
“主子。”
“那****去劫人,可看清芝兰怎么伤的?”
“禀主子,当日花家祠堂施了结界,小的便只能在外边伺机行动。后来看到阮玉的人带着姑娘出来时,姑娘已经受伤了。”
“可曾伤到头部?”
那个叫聂影的略一停顿,说道,“小的和阮玉他们交手时,芝兰姑娘不慎摔了下来,撞到了头。”
难怪,那个小东西和之前有些不一样。看来,是撞到头,失忆了。
真是老天助我。
“可有活口?”
“照主子吩咐,阮玉阮连统统已被镇魂散灭了元神。”只是,在他动手之前,阮连已经死了,不然他也不能轻易取了阮玉性命。不过这件事,他下意识地没有禀报。
李安泰顿时心情很好地摆摆手,令聂影退下。
聂影有些不解,平时暴戾的主子,知道自己保护那姑娘不力,竟没有责罚自己?不过,他只晃了一下神便赶紧谢恩闪人,谁也保不准下一秒主子便让自己人头落地。
哼,慕容若怜,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那点心思。表面上装着排除众议,拥护我为族长,要助我夺得皇位,复苏我族。你太痴心妄想了。前世如此,今生也别指望操控本王的人生。皇位,我要。天下,我也志在必得!
李安泰忽然想到刚才那只惊恐的小兔子,狠戾的眼神竟然变得温柔起来。一想到今后的征战无数,有这么一个小家伙陪着,似乎也颇为有趣。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太子妃,也就是慕容若怜则是震怒无比!
先前她算准了祭典的时辰,隔空作法隐去悄悄潜入祠堂的探子的气息,准备在祭典上杀掉花燕南和圣女。虽然那两人失败了,但水晶球呈现出的纹路表明,阮连阮玉得手了。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趁众人没有发现她的重要性之前,先下手为强。
她正为自己的计策得逞洋洋得意之时,忽然桌上的两条木蛇爆裂开来,只一眨眼功夫,那些碎片便化成细末,随风散了。
阮连和阮玉的元神散了?不可能!这对孪生兄妹联手起来的法力不逊于白霭他们任何一人,况且自己派尽了手中精锐潜伏,即使任务失败了,也不可能护不住他们俩的元神。
究竟是谁,使用了镇魂散?
慕容若怜冷静下来,移步到沙盘前,凝聚法力向沙盘一指,口中念起咒语,便见满盘黄沙快速飞舞,但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沙面上恢复了平静,仿佛之前没动过。
有人施了障眼法?
慕容若怜的法力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或许可以说是上辈子封存下来的,法力要远远高于四族族长之上。她的上辈子,便是五百年前被其他四族剿灭的螣蛇族长阮若莲。因白虎族长悔婚,害她失了面子。而大哥和两个弟弟去替她讨回公道,却平白被白虎家害了性命。
白虎这是欺人太甚!她去找勾陈评理,一向与白虎交好的青龙显然站在白虎一方,还说是她兄长的不是。朱雀花家素与她不和,更不可能替她说话,她本指望玄武家出来帮她,可没想到,玄武那缩头乌龟只虚情假意叹气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白虎要我家三兄弟的命,我便要你们四族来陪葬!于是,她决意逆天而行,找到命盘至刚至阳的一个族人,恰好是某个皇族子弟,她赌上族人的性命,要助他登上皇位,让螣蛇一统天下!
回忆到此,她眸子暗黑加深。若不是一着走岔,也不会满盘皆输,搭上一族老小的性命。白虎,你们欠我的,这辈子我一并讨回来!
想到手中掌握的那三个人,她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只要用好这三枚棋子,不怕你四族联盟不瓦解!
“方先生,我们小姐想见你。”
方铮正在研究他的最新武器,光束枪,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说的是萧莎莎?”他脑海中自动冒出一个名字来。
“正是我家小姐。”
“好!时间地点?”他一向是爽快的人。
对方让他十分钟之后到楼下等即可。
他抚上刚完成的光束枪,想了想,还是把它放进了一个隐秘的机关里,自己则是轻装上阵下了楼。
两个保镖模样的黑衣人已经在他楼下候着了。看来对方比他早到了。
上了车,对方礼貌地取出一副墨镜递给他,他只望了一眼,一声不吭就自己戴起来。果然,高科技的玩意,不透光,但没有压抑感。要是以后绑匪们也给受害者来这么一副墨镜,算不算履行了人道主义?
车子九拐十八弯之后,汽车终于停了下来。
摘下墨镜,他发现自己已经进到了一个花园里。说是花园,不如说是监狱。十米高墙,凭方铮的经验立刻可以判断出这是夹特殊材质的钢墙,防弹防红外;不大的花园里隐蔽着不下三十处摄像头,所有死角一览无遗。
而花园的主人,萧家的大小姐萧莎莎正捧着一杯清茶,眼神放空望着远方,任手下唤了几声,却没回过神来。
“莎莎。”方铮清冽的声音传来,萧莎莎这才从神游中回来。
“方铮哥?你来了。”她将手中的茶杯一放,赶紧招呼方铮坐下。
“身体好些了吗?”那日在病房看到她小脸苍白,今天似乎有了些血色。
“已经好多了。要不是表哥,我早就去找你了。”萧莎莎口中的表哥,正是凡事统统包办的阎序。自从她回来后,阎序听到她说的那些离奇经历,立刻实行闭关政策,不让她出门,不让她见客,几十个人守着,外加几十个摄像头监控着,怕的就是她一个不小心又横空穿越了。
她提出要见方铮,之前跟她吵得粗脖子上脸的阎序张了张嘴,正想说不行,但对方是同样失踪了妹妹的方铮,他就闷声闭上了嘴巴。但是,居然用这样的方式把人带来了。
“方大哥,我在那边,见到芝兰了。”
轻轻的一句话,却彻底震翻了方铮。
什么意思?她,见到芝兰了?
方铮的眼瞳骤然睁大!
于是,萧莎莎将她和芝兰在祭典上不期而遇的那一幕细细告诉了他。只是,祭典被人捣鬼,她突然被一道神秘的力量拉回了这个时空。接下来的惊心动魄,她是全然不知。
“芝兰现在怎么样?”方铮焦急地问。他其实还想问她好不好,是不是瘦了,有没有受苦,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萧莎莎苦笑道,“只和她说了几句话,连她究竟落在哪个国家我还不清楚。不过,她身边有个很保护她的男人,所以我想,她应该过得很好。”
方铮一下想到罗迦大师突然说的那一句话:若是安好,人在何处都无妨。难道,妹妹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按捺住自己迫切的心情,方铮请萧莎莎讲述了她穿越之后的经历。听完之后,他才知道自己过去过于自大,这些玄幻不可思议的事情,听上去像天书一样,若不是亲历过此事的萧莎莎自己讲开,自己怕是不信的。
保镖把方铮再如法送出来已是日暮时分。迎着残阳,他下定决心明天动身到敦煌去找罗迦大师再谈一谈。
“泰哥哥,你来了……”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心地起身迎接。
“快坐下,你眼睛还没好。”来人的声音有些薄怒。
“今天大夫来过,已经好些了。”确实,现在我已经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像了。想到此,我嘴角弯成一道漂亮的弧度。
“小丫头今天心情这么好?”他看到我笑得灿烂,忍不住问到。
我皱皱小鼻子,撅着嘴不高兴地说,“泰哥哥不要老叫我小丫头,我都十三了。”
没错,我给自己设定的心理年龄是十三岁。那天我下意识地假装失忆,半夜突然被噩梦惊醒,怕自己的谎言第二天就要被精明的李安泰攻破了。
我躺在床上想了一晚,虽然不明白李安泰为何把我从另外一伙人手中劫下来,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有所企图。若是直觉没有错,那么那些扰乱祭典的人应该是长孙若兰派来的。既然如此,李安泰劫了我,可见他们之间的联盟并不是牢不可破。
想不明白李安泰的动机和目的,我现在是一个瞎子,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如何安安稳稳当一个瞎子又不至于让他厌恶呢?那就当一个孩子!既不能是太幼稚的孩童,一时我装不来,而是小孩子容易让人烦;更不能装弱智儿童,搞不好第二天就嗝屁了。十二、十三岁最好,已经懂些世理,又不用装童言童语,当然更不会引起这发情的太子某些方面的兴趣。
想通了这些,我于是安安稳稳地呆在屋子里,让丫鬟说笑话解闷,不然就是让她们教我分辨不同的茶叶玩儿,又或者干脆和她们玩瞎子摸鱼。我不去打听任何事情,也不敢打听,我是一个瞎子,能做得什么。即使李安泰大意信我,这个院子里还有许许多多他的眼睛,我稍有差错都可能丧命。
好在他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居然找了大夫来给我解毒,就是那天替我敷药的老妇人。那老妇人果然厉害,一边说着我所中的毒如何狠戾,一边娴熟的给我扎针上药。结果不出十天,我已经渐渐能看到一些影像了,身上的外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李安泰这几天并不常来,除了刚开始的一两天他一直都在以外,这几天都是隔了两三日才过来一趟。
“泰哥哥这些天忙些什么?今日有空来看兰儿了。”我的名字,自然也是李安泰告诉我的。当我假装记不得自己是谁的时候,他脱口而出一句“芝兰”。
我心下一震,他居然知晓我的真名。
我缠着他要我的爹爹和娘亲,他看着我不太对劲,待得知我才“十三岁”,他脸色都变了,当即甩袖出去。
结果接下来三天都没见他出现过。当我正在为自己的计策失误而懊恼之时,他又带着那巫医来了,这一次便是开始治我的眼睛。再接下来,便是如今的样子,时不时来我这坐坐,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再问问侍女我这些天的起居饮食,然后一般吃饭过后又走了。有事连饭也不吃。我越来越感到迷惑,只是这些问号只能悄悄地藏在心里。
“小丫头可是埋怨我了?”他轻笑着说道。
“怎么会呢。兰儿知道哥哥忙,小玉她们都很照顾兰儿,哥哥不用担心。”我摸索着给他倒了一杯茶,心里想着你老人家不来最好。
他稳住险些掉下的茶壶,长指划过我的手背,“倒茶这些事让下人做,小心烫着你的手。”
我飞快地缩回手,讪笑道,“没事。”然而表面如何镇静,心里却是一团大乱,我果然只是个临阵磨枪的小演员……演得烂极了。
一阵沉默。
看不到他的表情,我等着被人审讯。
突然,一阵疾风咻地从我耳边发际掠过,我整个人僵住不敢动。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你使阴招是不是太掉价啦?
“聂影。”他的声音像从冰窖里冰镇出来的。
“属下在。”一个声音忽然在三尺开外的地方凭空出现,吓了我一跳。这个人,太没有存在感了。
“怎么回事?”李安泰似乎瞟了我一眼,向他问道。
“属下该死!”他似乎,很惊讶,很惶恐。
惶恐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下去查清楚,否则死罪!”
“是!”那人坚定回答道。
只见一抹影子走到我面前,说道,“姑娘,得罪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莫非要当场宰了我不成?结果他从我身后的椅子上拔下一个什么东西,我的发带也自由了。
原来,他说“得罪”是指发带啊。还我以为小命就此结束了。
“你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哪都别去。”李安泰忽然吩咐道。
我点头应了声是,乖乖地没问。
本来,我就哪都不能去,最多不过让丫环扶着我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难道,这点福利都要被剥夺了?
终于,在他跨出房门的一瞬,我鼓起勇气问到:“我,还可以到院子晒太阳吗?”
“聂影在的话,可以。”
我怎么觉得,他的声音含着笑?一定是我产生幻觉了。
时间一晃二十多天过去了。我对这个地方的了解还比不上站在枝头高唱的雀鸟。至少它能俯瞰整个府邸,我却只认识自己住的这个小院子,连方位都搞不清楚。
小白,现在怎么样了?他们都是很厉害的神兽,应该没有问题吧?但他那天中了毒,又受了伤,不知好了吗?他会不会到处找我?
小白……我丝毫不知道自己半夜的梦呓,全被床前坐着的某个人听了去,更不知道他暗自握紧的拳头一下把一旁的椅子砸烂了。
已经好些天没见到李安泰了,难道有什么事缠住他不成?
我从来不敢问外面的局势,怕会露出马脚,可是,心里总有一种感觉,怪怪的。
我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发呆起来。这个藤椅,还是我让丫鬟找人做的,就是我们现在常见的可以前后摇动的躺椅。
我坐在藤椅上,微凉的风和煦地吹着,一缕芳香随风而至。
我把头偏向左边,那有一方牡丹园,面积不大,品种却不少。牡丹,小白说过的那番话,甜蜜的肉麻的,热辣的滚烫的,一齐在我心田里翻腾着。
牡丹处处都有,而我们,却失散了。
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此老套的话,很穷摇的句子,而我,此刻正真真切切体味着这番真言。
泪水,很不争气地滑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条薄毯覆到我身上。
李安泰?!我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惊恐、疑惑、不安的情绪统统表露无疑。
他伸手轻拭我的眼角,皱着眉头,“这太阳太刺眼了,让下人给你换给方位。”
我张大嘴巴,久久愣住。
忽然,心生一阵悲凉。比起我笨拙的表演,眼前这位才是影帝得主。
“我这等拙劣的演技,殿下恐怕看腻了吧。”我的眼睛已经全好了,自然也“认得”眼前此人是太子。
他的手顿了一下,不一会儿,笑道,“芝兰姑娘,玩够了?”
我很严肃地摇摇头,“我这点智商,玩不过太子你。”
“哦?为何欺骗本王?”他阴霾的眼神彰显着他的怒意。我下意识想逃,但只要稍一动静,他掐在我脖子上的手就能让我效仿撞死在树桩的那只兔子(故事请参见寓言故事守株待兔)。
“当然,为了保命……”我艰难地,从要被掐断的喉管里挤出几个破烂的字。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装视死如归逞英雄,一不小心烈士的名分就定下来了。
“保命?你以为我会杀你?”他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
咦?这回换我费尽思量了。
“你劫我回来不是为了杀我?”我狐疑地眨眼。
“哼,本王要杀你,易如反掌。”他不屑地松开卡在我脖子上的大手。
说的也是。其实,一开始我也知道他大费周章把我弄回来不是为了杀我这么简单。但是人在强大的对手面前,我还是难免存在被害妄想症的。
看着我闪烁不定的眼神,他忽然抬起我的下巴,向左向右扭动我的脖子,啧啧道,“女人,有很多用途。你很快就知道了。”说完,还配合着淫邪一笑。
我不禁一个寒颤。那个狠戾阴险的李安泰又回来了?那之前二十几天,对我温柔体贴的“泰哥哥”简直堪称小天使了。
“小天使”,不,此时是“大魔鬼”李安泰像看到一堆垃圾一样厌恶地看着我,然后丢下我独自在风中凌乱,甩袖而去。
我一眼瞟到手里还揪着的毯子,脑子里跑马灯似的回忆这些天来的重点内容,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掠过我心头:难道他……?
不可能!长孙若兰和慕容雪这等绝色佳丽侍奉在他左右,他府里还有侍妾无数,怎么会对一个装傻的女人感兴趣。
而心底另外一个声音则跳出来说:他的女人再多,也不妨碍他多霸占一个!
这个可怕的认知……有道理。
完了完了,刚来的时候他和那个神秘男就说过什么下蛊、催眠的。现在都白养我二十多天了,人也养胖了,眼睛看得见了,身上的毒也解了,该是我“回报”的时刻了。
我真是欲哭无泪。装小孩让人家放松警惕没成功也罢了,李大太子倒是喂了我二十几天糖衣炮弹,我倒差点把他当邻居家大哥了。
到了晚上,我这颗破脑袋还是想不出什么计策来。于是我决定以其坐以待毙,不如走为上计。
我简单打包了行李,包括一件换洗衣裳和两根很是金光闪闪的发簪。这些都是李安泰让人送来的。我刚到的第二天,屋子里就多了六口装衣裳的大箱子,还有三匣子的首饰。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演技……实在可以让我撞豆腐死去。作为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毕竟是个女孩子,看到这么多漂亮衣裳和珠宝首饰,我居然没有表现出惊喜,而是苦着一张脸在盘算他浪费了多少银子……
我居然考虑他的荷包,真是太!善!良!了!
所以,我决定拣两根最大的发簪做盘缠。
就在我掂着脚,踩在椅子上大师翻墙的时候,一道冰箭从身后传来:“门在那边!”
只见李安泰一身藏青蟒袍,负手立于我身后一丈开外。月光投在他欣长的身上,影子拉得长长的,更显诡秘。
我暗自揣测,我这人的命盘是不是不适合翻墙?
待我放下才跨上墙头的右腿,拍了拍沾在衣裳上的尘土,赌气问道:“我若走门,你会让我出去么?”
“当然”他诡笑道,“不会。”
“那真是……谢谢太子殿下的指路!”我咬牙切齿道。我这人脾气一上来,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不胜荣幸!”人家很“砖头们”地答道。
我气鼓鼓地捧着小包袱又溜回房里睡大觉去了。走也走不掉,不睡觉养精蓄锐,还能做什么。
而此时的李安泰,仍负手立在院中。
满月的清辉撒在他身上,竟显出几分孤寂清冷。
“聂影。”
“属下在。”那个像影子一样的男人,不知从何处飘了出来。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慕容家的暗探已经出动,但目前还没查到这里。”慕容若怜一心求胜,过于低估四族的法力,上次为了袭击祭典,竟把手中精兵出尽,不想自己不但铩羽而归,还折损了两员大奖。
如今,她要想查出方芝兰的下落,只得求助于身后的慕容家了。
“哼!慕容家假意臣服,一直都妄自尊大!”慕容府显然是慕容若怜操纵的走狗,若不是为了利用他们的名头牵制住李安济,自己岂会容忍这等无耻下人。
“你全力去查探清楚,这个方芝兰对慕容若怜究竟有何作用。”只是个代嫁丫环,她三番四次要活捉她,其中必有秘密。
“是!”说完,这个影子一样的男人又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而此时,从院子的另一头,走出另外一个人来。
“参见主子!”
“说。”
“依卑职之见,赶快下蛊最为稳妥。”
“奴才几时能替主子拿主意了?”李安泰冷冷说道。
那人立刻跪下请罪。
“起来吧。本王知道你一片忠心。本王自会考虑。”
那人嚅嚅想再说什么,看到李安泰脸色不耐,终是没有开口。
那人退下后,李安泰仍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出神地盯着那间小厢房,思绪飘缈。
中秋夜第一次见到她,她不过是个有些才艺的女子,也不过是美艳了一点,优雅了一点。而自己身边不乏比她更美更艳更优雅的女人,自己当下没把此女放在心上。若不是慕容若怜一直暗中行动,他恐怕是不会在意这么一个小角色的。
慕容若怜,不会干毫无意义的事。害怕身份穿帮?骗三岁小孩的伎俩。直接杀掉比什么都省心。而她,偏偏要活捉呢。
自己亲爱的弟弟,对这女子也颇有好感。若不是慕容若怜从中作梗,李安济早就先下手为强了。
这个自小到大,凡事都要和自己抢的弟弟,这一回,自己也陪他玩玩。
只是,对这个不听话的小女人,怎么惩罚好呢?他半眯起阴翳的眼睛。
她假装失忆之初,自己竟完全没怀疑。自己居然愿意放掉戒心,被人牵着鼻子走!
直到她面对那些华服美石毫不心动,他才相信李灿所言,此女天性狡猾,不可不防。
她要演,他就陪她玩,当一回“泰哥哥”。只是,她的演技会不会太完美了些?当拆开纱布,她明亮的眼睛就这么心无城府地直视他,眼神清澈,一望见底。
他开始动摇,是不是自己又弄错了,也许她天性不喜欢那些俗物。
直到她在院中凉亭触景伤情,亲口承认。而他手中,还傻傻地为她盖上御寒的薄毯。
他想要她死!恨不得一刀剜了她的心!可是,留着她的小命,还有用处。他这么告诉自己。
如何才能留下她?当他脑子里浮现这个念头,他才惊觉自己似乎,走偏了。他苦笑道,自己也会有不甘心的时候。
下蛊,正如李灿所言,下蛊最为稳妥,她定会死心塌地跟着自己。这螣蛇族家传的蚀情蛊,无人能解。然而,这种蛊毒最为狠辣,被下蛊之人三天三夜高烧不退,有如烈焰焚身,蚁齿蚀骨,万箭穿心。要她受这般磨难,他舍不得。
那么,唯有催眠了。真的要这样吗?
“什么?芝兰在二哥手里?”李安济看了一眼殿下跪着的人。
“是。”底下的人头也不敢抬。
“是什么时候的事?”
“奴才不知。前几日奴才在雁城外看到一家花木苑的牡丹悉数被人买去,向店家打听得知买家是当地一个大户。小的在那大户人家后院蹲了几天,这才发现有太子府的下人出入。”
“哼,那如何能确定芝兰就在里面?”
“奴才还看到云州织锦馆的马车运了很多箱子到那座府邸。”
李安济仔细一想,确实有道理。李安泰女人这么多,但都是安排在太子府或是长安的别院里。雁城离长安和泰城都不太远,他便于往返于两地,况且这座府邸不在太子名下,更显可疑。
“你先去雁城做准备,本王三日后前往雁城。”自己难得看上一个有趣的女人,李安泰,你为何还要与我争抢?
三日后。
“参见济王!”一个穿着粗布衣衫,花白胡子的老头下跪行礼道。
“太子那边有何动静?”李安济一路策马而来,风尘仆仆。
“禀济王。”老者低垂着眼帘答道,“昨日李灿来到宅院内,为,为芝兰姑娘施了催眠术。”
催眠术?
李灿竟是个深藏不露之人!看来自己对李安泰还不够了解。
“芝兰现在情况如何?”虽然没亲眼见识过催眠术,但宫闱中一些秘辛也早让他知晓了这些奇门遁术的厉害。
“这,属下还不得而知。但芝兰姑娘一直没出过门,似乎今日也没有进食。”他小心观察着那间小屋,从昨天起就没往里面送过饭食。
她还在昏迷当中?
“拿地形图过来。”容不得他多想,他恨不得立刻进去把人抢出来。但是,多年的韬光养晦让他变得沉稳,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深夜,风轻扬。牡丹的清香幽幽而来,一时之间,清芳撒满整个院落。
片刻之后,数道黑影翻越高墙,不消一刻钟的功夫,又消失在那茫茫夜色中。
当我睁开眼醒来,立刻发觉自己被挪了地方。
那天,李安泰带着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来到我房里。那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头,但他眼中的精光,让我感觉似曾相识。
我没来得及细想,那个老头便拿了一个怀表模样的东西放在离我一尺左右的距离,口中喃喃有词,那个“怀表”不停地做钟摆运动……这是催眠!
没过一刻钟,我便头脑发昏起来。只听到那人说,“你叫司鸿芝兰,是皇后娘娘的表侄女,太子殿下的表妹,因家族获罪,你被抵给太子殿下当妾室。”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念,“我叫司鸿芝兰,是皇后娘娘的表侄女……”字字入心。
说完,便倒在床上,昏睡不醒。
直到半夜,我才醒来,只是眼中并没有被催眠后的空洞。我是清醒着的。
大腿上隐隐作痛,这都是我用针扎的结果。
李安泰大概是为了防止我自残,房间里根本没有利器。好在我机警,适时从那三大匣子的首饰里挑了一个花插,悄悄把边上的一根发针拔了下来。
所以,当那老头对我念咒的时候,我的手在被子底下缓缓地给自己扎针。
不知这次能否骗过李安泰,但此时已没有别的方法可行,我只好一直装睡。直到第二天晚上,由于白天一直在睡,晚上却是格外精神。
忽然,我察觉到床上的纱缦动了一下。有人进来了。
我赶紧装睡。
来人不止一个,他们脚步很轻。其中一人将我点住穴道装进一个大口袋,绑好扛了就走。
我整个人被翻转着扛在那人的肩头上,随着他越过高墙,急速奔跑着。
我咬紧牙忍着,这回知道什么是顶你个肺了……
再后来,我被塞进了一辆黑暗的马车,只听到轻巧的马蹄声飞快奔踏在石板上的声音,我只来得及想,这马掌上包了布的……便止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所以,我醒来便知被挪了地方。只是不知道这是李安泰故弄玄虚,还是我太抢手,又被谁“请”来做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