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什么!”三更半夜的,偷偷跑到我房里来。
“别动,你出了不少汗,小心着凉。”
这家伙,大半夜的跑我的房间就为了告诉我,我出汗了?!
“你出去,我要睡觉!”我说着就去抢他手里的被子。
“你闹什么脾气?”这女人,把自己晾了九天,难得自己示弱地关心她,反而不领情。
我闹脾气?
“本姑娘脾气就是大!连将军都敢休,生气又怎么了?”我气到口不择言,想什么说什么。
小白的眼睛要冒出火来,不顾我的挣扎,执意要抓我起床喝粥。
“走开!”我使劲蹬他,什么嘛,一句话不说,一副很拽的样子。
他捉紧我的手,“放开放开!”我挥舞着另一只手,拼命捶打他。
他不为所动,我一发狠,抓起他的手臂就咬!终于如愿以偿,我尝到了血腥的味道,浓郁地蔓延整个口腔。
茶总管很明显地察觉到府中气氛不对,之前那一个多月是反季节的春暖花开,现在这会儿应了节气,整个气温一下进入三九严寒。
“翠儿,你过来!”老远看到小翠,茶总管赶紧招呼她过来问话。
“这些天,少主和芝兰姑娘是怎么了?”十几天前少主冲他发了那通脾气,第二天却自动躲进书房,打发自己去对付芝兰姑娘,他看在眼里,心里却不怎么是滋味。
按说他该开心才对,毕竟少主把家族大义放在一己之私上,可是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少主,当初他为了小晶和泽王的事情受够了折磨,这次回来显然比以前开心很多,如今要因为自己那番话再放弃喜欢的姑娘,那……会不会对他太残忍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回事。前几天夜里,少主从外面回来,在院子里遇见姑娘,两个人不知说了什么,第二天就成现在这样了。”本来姑娘计划得好好的,捣鼓她说的那种叫“香皂”的玩意,结果第二天她就死赖在床上,不肯起床不吃东西也不出门。第三天更是破天荒的要了针线和绣布,然后关在房里学绣花,愣是把自己的十个手指当白萝卜戳了个遍。
“天天跟在姑娘身边,也不机灵点!”要是把她闷坏了身体,最后主子还不是得找咱们算账。
小翠撅着嘴,“跟着姑娘学不会机灵,只会疯疯癫癫的。心情好的时候,什么都敢干,干什么都开心。这会儿她不开心,整个人躺在床上挺尸,害我也提不起精神来。”
每天陪她在房间里头看她绣那四不像的大圆脸儿猫,还要忍受时不时抑扬顿挫的痛呼声,这种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总管,你去劝劝少主吧,有什么事别和姑娘置气,这不,害得我和小鱼她们都没有好玩的。”平时姑娘可是教她们很多新奇的游戏玩儿。
茶总管又去找左青右丹两人来访谈。两人却都异口同声地表示芝兰姑娘能安于现状是最好不过的了。茶总管百思不得其解。
左青立马哭丧着脸,大倒苦水说,“总管,你有所不知。芝兰姑娘哪是个姑娘家。成天穿着男装出门,前些天吵着要骑马,刚把她扶上去,结果她还没坐稳,一踢马肚子,跑得老远。要不是右丹追得快,她早撞城墙摔断腿了。”
右丹在一旁严肃地点头表示同意。
“还有,我们半道上看到一个纨绔公子正调戏一个姑娘,结果她让我们俩蒙了面,把人打晕劫到巷子里,还把那男的衣服剥个精光当场给烧了,威胁说要是有下次,一定把他的那个……”
右丹及时地捂住他的嘴巴,他只来得及用手比划了一个“一剪没”的动作。
茶总管擦擦汗,“还有什么?”
“她还顺走了那公子的银子……”右丹补充道。
这下轮到左青恶狠狠地瞪他,不知道说话的东西!
顺手牵羊?这究竟是什么人家教出来的姑娘啊?
“一共多少银子?”
“有一百多两。姑娘给我们每人买了一双靴子,请我们到醉天阁吃饭,剩下的都买了馒头送给城郊破庙里的乞丐。”右丹一板一眼和盘托出。
茶总管这会儿才发现这两人脚上穿了新靴子,哼,一看至少值十两以上!不过看在给乞丐买馒头的份上,他就暂时不计较这顺手牵羊的事情了。
“还有啊,这个不知当不当说。”左青偷偷瞥了右丹一眼,看到他居然没反对,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姑娘那天,带着我们俩……去……逛了……青楼……”他声音越来越小,后面两个字几乎是吞在喉咙里的。
“逛哪?”
“青楼。”右丹帮忙补充。
茶总管只觉得五雷轰顶!这姑娘家,不不不,即使是少主,去逛青楼,他也是绝对绝对不赞成的!
“荒唐!你们两个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让姑娘去那种地方!”
左青后悔死了,“都怪我嘴不严,明知会被责骂,我该不说的。”
右丹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茶总管,您千万别告诉少主啊。这些事,我们都瞒着他,要是让他知道了,我们俩非脱一层皮不可!”
“还好意思说!当初怎么就没拦着她。”亏这两人还是影卫之首,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拦不住。
“这,少主对她如何,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俩别说把她拉回来,就是碰她一片衣袖,也不敢啊。”左青这是委屈啊,先不说芝兰姑娘那张嘴,死的能给她说活了,而自从打这姑娘来了以后,他才发现自家主子骨子里很小心眼的阴暗面。
茶总管后悔找这两个人打探情况了,正经的没问着,不该知道的全听进去了。
“总管,这些事情我们可没敢对少主说啊。”要是被少主知道,他和右丹一定被修理地很惨。
茶总管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得,这回他们三个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还想多活几年,于是心照不宣地继续保守这个天大的秘密。
白霭一回到府上,就看到立在院子里发呆的茶总管。
“你站这干什么?”
“我在看这株梅树。当年,你和小晶都还是牙牙学语的小儿,如今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那年,主人和夫人意外辞世,丢下一双年幼稚子,泽王六岁,少主才三岁,自己的女儿也还在襁褓中。泽王被元藏老人带走之后,府里只剩下小公子一人。许是因为自小孤身一人,少主自幼沉默寡言,但一直对小晶呵护有加,有好东西都分小晶一半,再后来妻子给自己添了小默,府里的欢笑声渐渐多了起来。
站在梅树下,白霭眼前也掠过许多童年的往事。自小父母双亡,唯一的大哥又被师傅带回师门传艺,府里除了忙碌的大人,唯一能陪伴他的,只有那粉雕玉凿的小人儿。
他自小性子清冷,和别人常说不是三句话,但是面对牙牙学语的小晶无数个为什么,他从来没有不耐烦过。小晶很漂亮,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常常待在他旁边陪他一起看书。她很聪明,在茶夫人的调教下,自小就擅女红、精琴棋。他一直以为,等小晶长大了,一定会是自己最美丽的新娘。而事情却往往不遂人意。
“大哥说过几日会带小晶回府一趟。”大哥早在三年前就已在长安建立了自己的府邸,这些年来,他一直忙于族里的事务,难得回来几次。仅有的那几次,就让小晶的心意悄然改变了。自己怨过,恨过,为了和大哥争族长之位打个你死我活,可是,有什么用。再痛,那个人都是自己的大哥。
“是,我这就安排下人去收拾。”茶总管听到女儿要回来,自然是欣喜,但也细心地察觉到白霭郁郁的语气。
“少主。”他又转过身来,决心出卖一些今天密谈的内容,“你知道,茶兴一向不擅言辞。芝兰姑娘和普通的姑娘不太一样。”这个“不太一样”可是他反复斟酌认为最能表达深刻内涵的词汇,“但是,她是个不错的姑娘。”
“你想说什么?”白霭冷声问道。
“属下想清楚了,少主能幸福,才是属下最愿意看到的。这芝兰姑娘不吃不喝的,还把手弄伤了。唉,其他的,我也不说了。”
一直被绣花针蹂躏的我,自然不知道舆论的导向已经站在支持我的这一边。今天是我和小白冷战的第四天,也是闭门不出的第四天。
第一天,我赖在床上,把我和小白相遇到相处的每一个片段想了一遍,几乎可以非常肯定他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虽然他心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位置都被叫做茶晶的姑娘占据了,我居然能见缝插针占了最后那百分之一。
那么我自己呢?嗯,有那么一点点动心吧。不明白何时有突如其来的心动,一直都当他是最好的朋友,也算是生死之交,一心想着要回家的我,却忽然发现自己面对他会心跳加倍,我暗示自己这只是因为17高龄仍无恋爱经验天天和美男腻在一块的自然现象。
可是,他莫名的疏离,让我平白多了许多一个人的时间,他的各种神态又会趁机跑进我心里来打扰。于是我天天带着左青右丹他们忙这忙那,不敢让自己闲下来。
回到府里又不由自主想去找他汇报一天的行程,唉,看到他房里一直没亮的灯,感觉自己一腔热忱都倒进了冰窖里。我承认,对小白的喜欢,似乎不止一点点。当那晚浓艳的脂粉味把我的幻想打碎,我尝到浓郁的血腥,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陷了下去。
可是我明白,我还没来得及开始的初恋,就轰轰烈烈的夭折了。这样很好,把爱情的种子扼杀在萌芽里,把心动的小鸟摧毁在蛋壳中的心痛才是最短的。也许某一天,我就被哪一只树妖再一脚踢回原来的时间了。留下一段情,平白唏嘘一生。
明白了快刀斩乱麻的道理,我决定打起精神来,等我把火锅店和香皂的营生都做了起来,就该放心的离开了。小白,我说过,会留给你最好的。
而眼下,我决心给小白留个临别礼物。越是艰难的才越显得我有诚意,我的老大难问题当然是中国古代妇女传统美德……刺绣了。在小翠给我画了只栩栩如生的波斯猫做绣图之后,我彻底放弃了,要知道把这么美好的事物绣得惨不忍睹不见于天日,我也不能原谅自己。
于是我自己画了张大脸猫的图,让小翠手把手教我。光是针法就让我焦头烂额,直针还好,那些什么套针、盘针、扎针、戳沙什么的,让我抓狂得很。
绣了三天,扎坏了十七条帕子,我的十个手指也无一幸免,这才勉强绣了一圈扁圆的线。手指痛得不得了,一个个小针孔连成一片,肿的像小气球发光发亮,一搁上针就烫手。我多怀念创口贴啊,贴满十指,随便扎!
我拿出上刀山下火海的精神,克服困难继续绣猫耳朵,小翠已经忍受不了眼睛和耳朵的双重折磨,除了送水送饭,其他时间很自觉的从不出现,让我自生自灭。
呼呼,手上的小血泡又破掉了,包裹的纱布渗出血来。我试图把纱布撕下来,疼得要命,黏到皮上了。不干了,直接倒在床上挺尸。累死了,我的脖子,还有我的身心。原来刺绣是个虐身虐心的活儿。
正闭目养神中,听到门口被推开,饭菜的香味随之飘进来。
“小翠,饿死我啦……”我锤锤床板,表示撒娇,等着她给我端到床前来。
饭菜的香味渐渐近了,我闻到了我爱吃的板栗焖鸡,清蒸桂鱼。我转动着骨碌的眼睛,搜寻我的饭菜,发现它们稳稳当当地躺在小白手中的盘子里!
这,开场白该怎么说?嗨?!
“起来,吃饭。”某白面无表情地把饭菜放在桌上,便直接坐下来等着我爬起来。
在他直视的目光下,我假装镇定地刚要起身,才发现手指上斑斑点点的纱布,想要躲在身后已经来不及了。猫科动物的眼睛尖利得很,一记眼光扫过来,直接GPS定位在我的手指上。
我意识到某人现在的平静的表象下暗藏着汹涌的波涛,只好乖乖地走过去,抓起筷子吃饭。只能是抓起,手指伤了使不上力。唉,我可怜的小嫩爪子来到这个地儿就没少折磨。
小白一言不发,站起来又出去了。我低头闷闷地扒饭,臭小白你是明星来剪彩的么,露过脸屁股不拍就走了。可没过几分钟,“剪彩明星”又回来了,手中多了一个调羹。他拿掉我手中的筷子,把调羹换给我,然后默不作声地把板栗和鸡肉拨到我的碗里。
我含着满口的饭,怔得不敢说话,不然会喷死他或是呛死我自己。当他把挑过刺的鱼肉夹到我碗里,看到他眼里那一抹温柔,我很抽风地又一次嘴巴快过大脑:“小白也一起吃吧……”
某白嘴角渐渐上扬成一道美丽的弧度。
我的心速又超过一百八了……
他继续给我夹菜,我吃得很慢,一粒米一粒米挑着吃。若是学校里教女性礼仪的老师看到一定会树为典范吧。因为很清楚自己也许有一天会不由自主地挥挥衣袖,现在多一秒的相处都难能可贵,所以不由得慢慢吃。当然,客观条件是小白大人伺候我一个人吃饭,没人抢食。
待我解决了两盘子菜,圆滚滚的肚子表示已经撑不下了。
“怎么才吃这一点?”小白表示很心疼地替我盛了一碗汤。
我差点就要哭着翻白眼了,如果你知道我午饭后吃光了一碟翡翠糕、一碟红枣糕、两串糖葫芦外加三个大福橘……
我克制住内心某种似浪潮越涨越高的情绪,直视小白的双眸,认真探索分析殷切的眼神下有没有暗藏险恶的用心,很可惜,在和碎星般眼眸的对视中我败下阵来。嗷,壮士断腕兮,我喝汤兮,都是自残行为。
我正要接过调羹准备“自残”,他自顾把汤送到我的嘴边。
“我自己来吧。”我结结巴巴地说,似乎小白大人益发对我好,我伤不起啊。
“让你哭,是我不对。”他狡黠一笑,说道,“所以,现在我得亲手把你的泪水补回来……”
用汤水补泪水!我望天,小白,我要把你归为脑残人士还是欠抽人士呢。
“谢谢。手别靠太近,我口快。”我咬牙切齿道。
某白露齿一笑,瞥了一眼空盘子,“没关系,我已经把你喂饱了。”果然擅于吸取经验教训。
我肿么这时才感觉到,小白的阴暗本质只暴露出冰山一角。
慢条斯理地一口口咽下他勺的汤,不时和他吵吵嘴,好似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我偷偷地舒了口气,不闹别扭的感觉真好。
“过几日,大哥和小晶回来小住一阵。这几天,茶总管要先打点准备。外边的生意,让左青去打理就好,你在府里呆着,别到处乱跑。”
大哥和小晶?我在脑子里搜索这个“大哥”,摇摇头,表示没印象。
“我大哥,你见过的,金泽。”
他一解释,我就恍然大悟!是了,小翠说过泽王是小白的亲哥哥。要不,泽王也不会连夜从长安赶过来救他呢。
那小晶……啊,就是那个小晶啊……
这下我能明白小白为何那么痛苦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选择了自己的哥哥。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他一手遮上我的眼帘,“都已经过去了。”
他的语速低缓平静。
回想起两个月前,那次我失言提到茶晶,差点害小翠遭罚,如今他自个肯开口,想必愿意学着真正放下。
“小白,你是个好人,一定会遇上一个能和你厮守一生的女孩。”我低垂着眼帘,小白,我不管在哪里,都会记得你。
他的手揽过我的头,把我箍进怀中,趴在我肩头上,良久,才闷声说,“谢谢你。”
迟疑着,我缓缓抽出缠满纱布的双手,绕过他身后,回抱他。
小白,也谢谢你,让我今后可以充满许多许多美好的回忆。我枕在他的肩上,静静享受这一刻。
平静何其短暂啊。“咚”的一声响,门口大开,两个黑影扑腾倒地。茶默朝我们很无辜地眨眨眼,嘿嘿嘿。被他压在身下的小翠羞得满脸通红,“还不快起开!”
我多想把头埋进汤碗里躲着,这多丢人啊,被两个孩子看到我们两个关起房门的热情拥抱,其中一个还是小白前女友的弟弟。
“少主,姑娘,我真不是来偷听的啊,茶总管让我来看看姑娘吃饭了没有,结果。”小翠狠狠拧住小默的耳朵,“都是这小鬼非要跟来!”都怪你压在我身上,害我摔到。
茶默疼得龇牙咧嘴的,“轻点轻点……这么凶,一定嫁不出去!”
小P孩不知自己一语刺中懵懂少女最在意的事情,结果换来更大声的哀嚎。
啧啧,原来小翠很有暴力少女的潜质啊!我扯扯小白的衣袖,努努嘴:老大,你不制止么?
小白低头看了一眼我的手,笑得很温柔,“翠儿,去找总管拿墨玉丸过来。”
小翠得了话,便放开小默发红的耳朵,哼地一声去拿药了。
茶默揉揉红肿的耳朵,冲我俩傻笑一下,也要屁颠屁颠地跟出去。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霭哥哥,你已经不喜欢我姐姐了吧?!”说完,扯风跑了!
剩下呆若木鸡的小白,和很不厚道狂笑不止的我。
金泽和茶晶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茶总管指挥下人们整日忙进忙出的。现在快过年了,各处武馆、镖局也正盘点,小白除了晚饭,成天不在府里。整个白府上下,最清闲的人就属我了。
当然,若你看到一个人的十指尖被包扎成一颗颗地雷样,你还能让她顶着十颗地雷干活么?这要从小白给我抹的墨玉丸说起。白露丸是化瘀用的,墨玉丸则是复合创口用的,不知含了什么成分,一抹上去十指全黑了。我盯着自己葱白的小手前端黝亮的指尖,狗爪子似的。
我怒了,冲小白就吼,“你这让我怎么见人啊。”
小白笑得无辜,说这药就是这样,等伤口闭合了,自然就不黑了。
我垂泪,小白大人,你帮我用纱布包起来遮一遮吧……
唉,结果就诚如大家所见,他给我包出十颗地雷来。看着一颗颗颇为精致的“地雷”,我再次质疑小白逐步从闷骚血腥男朝风骚文艺男方向进化。
于是,当他要求观赏我绣的那幅大作时,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那可是毕加索的抽象派,而小白明显是莫奈的印象派的推崇者,我不敢相信从虎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某天早晨,一大早被小翠抓起来梳妆打扮的我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逗弄茶默养的那只虎纹小花猫,金泽和茶晶回来了。
小白领着金泽他们从门外进来,正巧看到我挥舞着十颗“地雷”在和小花玩划拳……完了,小白的脸色要冻死我了。这种时候我端出什么大家闺秀的仪态来也晚了,连金泽都一脸好笑地看着我撩起的裙裾。
小白三步并两步走过来,弯下腰替我解开被我打成结的裙裾,一伸手把小花丢进茶默怀里,小花很不服地喵了一声,茶默立刻捂上它的嘴。小默,连你也看出来了,你家霭哥哥现在惹不得。
我乖巧地被他领到金泽和茶晶面前,施施然行了礼,“芝兰见过泽王和茶晶姑娘。”
茶晶扑闪扑闪着大眼睛,“你就是泽哥哥说的那个有趣的姑娘?”
我转头看向泽王,我有趣么?我倒是记得他喝完了鱼汤。
“进屋子说话吧。”小白仍旧冷着一张脸。也许,看到茶晶姑娘,他还是很难过吧。
我跟在他身后,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拍了拍我的肩膀,对他一笑。
他会心笑了。
走在他们后面,我这才发现,茶晶居然是微瘸的!长裙下看不到她的脚,但从身姿却不难看出她的左脚施力不足。小白一副疼惜的样子,反观金泽却没有因为她的腿脚不方便而放慢速度。
几人行至小院,看到满树白梅,茶晶不禁回忆起儿时趣事。金泽拥着她,微笑着听她说小院里发生的糗事。这个王者一般的男人,原来也会拥有这么宠溺的微笑。小白,你要坚强哦……背后有我呢。我暗暗给小白加油打气。
三人又步行前往西厢的偏厅,金泽一路上仍然没有迁就茶晶放缓速度,两人倒不时说笑着。此时的我,似乎能明白一些茶晶的心情。
晚饭是府上的主厨准备的,据说一桌子全是茶晶喜欢的菜色。我偷偷咽下口水,其实我也很喜欢这王大厨的手艺。
在小翠的帮助下,我终于解放了被十颗地雷捆绑的手指头,呼呼,效果真好,小洞洞们已经完全不见了,轻轻捏一捏,不痛了!终于可以自己拿筷子了!我开心地夹了香辣虾就要往嘴里塞,横空伸出一双筷子来抢了我的虾,变戏法般让我碗里多了块清蒸鲑鱼!我的娘啊……我都吃了三天啦!
我恶狠狠地盯着小白,誓死捍卫我吃香辣虾的权利,“我要吃虾!”
“不行。”某白自顾拨了虾壳,白嫩嫩的虾肉就进了他嘴里。
你,你大庭广众之下欺负我!欺负我不敢咬你!
“芝兰姑娘,虾子是发物,你的手才刚好,多吃点鲑鱼吧。”茶晶微笑着替小白说话。然后,金泽很是体贴地把我面前的香辣虾换到茶晶面前,把鲑鱼换了过来。
茶晶吃得那是一个欢快啊……
原来,她最爱吃的是香辣虾!
我怀着又复杂又哀怨的心情,看着小白不断地把茶树菇、金针菇、圆蘑菇夹到我面前。小白,我是喜欢吃蘑菇,可是你这几天天天喂我吃蘑菇……你期待我头顶长出小蘑菇么?
“我可以自己夹。”塞了满口的蘑菇,我抗议。
“你的手还没好。”说着,人家又夹了块圆蘑菇。
又来了。我翻翻白眼。只要他认为对你好的,根本不顾你的反对。
“全好了,你看!”我放下碗筷,双手做张牙舞爪状,“很不小心”地碰掉他的筷子。趁小翠替他换筷子的时候,我飞快地把碗里的蘑菇夹回给他,又赶紧抢了面前的一大块牛柳塞进嘴里。
茶晶扑哧一笑,“霭哥哥遇到对手了。也就只有你敢反抗霭哥哥。”
我一边防着小白偷袭,一边狠准稳地夹了喜欢的菜吃,“圣人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坐在茶晶旁边的茶默左看一下,右看一下,最后把目光锁定在金泽身上,“泽哥哥,你怎么不学学霭哥哥,也给我姐姐夹菜呢?”
此言一出,小白神色复杂地别过了脸,金泽居然俊脸发红,茶晶倒是笑盈盈地往茶默碗里夹了一块酸甜排骨,“小麻烦精,吃你的。”接着,她又把一块笋丝笼放进金泽碗里,两人相视一笑。我咬着筷子感慨,各人又各人的福分啊,小白,但愿你真的看开了。
我正出神着,某白已经给我盛好了汤,就摆在我面前。
“啧啧,霭哥哥,你们大人真羞羞……”茶默人小鬼大地揶揄着。
我喜滋滋地喝着淮山雪蛤汤,微笑着,冲他蹦出三个字:“苹果派……”
如我所料,这小子立刻乖乖闭嘴扒饭。哼哼,打蛇要打七寸,治茶默要断他甜食。
自从我到白府显露厨艺之后,茶默这小子就爱死了我做的甜食。平时若是无事,我便隔三岔五换着花样给他做小食吃。他不喜欢糖葫芦那些酸丢丢的玩意,也不喜欢鸡蛋羹、豆腐脑这种软趴趴的东西,只对麻花儿、松饼之类的感兴趣。上回给他做了一次中式的苹果派,他就老吵着还要吃,正赶上我“手雷”了几天,他倒成了最关心我伤势的人。
既然金泽和茶晶也在,我打算待会晚饭后就去做了给大家尝尝。
暴君小白瞥了我一眼便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一看到他微皱眉头便也明白他张口便要说不行,于是自己先放柔声音,两眼成低垂状,轻扯暴君衣袖,“我不做,指挥小翠做,好吧?好吧?”
他不出声表示默许。
我做的这种苹果派并不难,老哥有一次翻食谱看到,心血来潮做给我吃过。将整个苹果横切成半厘米宽的连刀片,然后把中间的内核切掉镂空,往两片苹果中间夹上熬好的红豆沙或者莲蓉做馅。然后往苹果两面蘸上少许淀粉,裹上打好的蛋液,再放到五六分热的油里炸到两面金黄捞出来,趁热撒上芝麻便成了。
待小翠把苹果派端出来,甜香四溢。小白和金泽兄弟俩赏脸各吃了一块,剩下的几乎全进了茶晶和茶默的肚子里,真不愧是两姐弟啊。
夜深了,白霭和兄长还在书房里商议着什么。
“这次回来有两件事,第一是为了向茶家提亲。”金泽负手立在窗前,“第二则是为了你府里的芝兰姑娘。”
“哦?芝兰怎么?”白霭对他和小晶要成亲的事情早有准备,既然决心放下,便也不愿多问。只是大哥怎么关心起芝兰的事情来了。
“上次在你府里见到她,才知道公孙毅托我找的夫人居然在你府上。”金泽毫不含糊地审视白霭。一次机缘巧合,他与公孙毅相识,几番切磋比试后便成为至交好友。
只是公孙毅没料想到天下第一庄金逸山庄的庄主竟然是白睛虎一族的族长。他成亲之时,金泽和白霭正在争夺族长之位,故只是派人送了贺礼。不料半年之后,公孙毅竟来函请他帮忙找人,而且还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夫人。
夫人为何出走,信中并未提及,只是附上一张画像。画中女子未施粉黛,只见她双瞳如墨色琉璃,绽放流光溢彩,口若红菱,让人欲一亲芳泽。仅仅是一幅画像,便让人觉得此女子清新脱俗,光艳动人,若见到其本人,不知多少男人趋之若鹜。
他按照公孙毅提供的线索去寻找,发现长孙若兰出嫁之后,长孙府上的家仆几乎换了一个遍,包括一直跟随长孙家多年的冯总管也在公孙毅带着夫人归宁之后告假还乡。属下探到的消息是,冯总管一家在回乡途中遭到山匪抢劫,除了小儿子冯桑禹下落不明外,一家五口加上四个挑夫全部毙命。因为尸首已经被官府火化,所以他们的人并未能看到对方使用的是何种手段。而其他仆役居然也在辗转卖到其他人家后因为各种意外离奇死亡。
公孙毅耽于国事,只好将这一切交给他来查。原以为会花上不少功夫,不料,因为弟弟重伤,自己居然见到了那个画中女子。似乎,她和弟弟的关系还非同一般。他不露声色地回去查访她的身份,却又绕回了原来的线索。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自己和小晶的婚事,也顺便解决掉这个隐患。
“大哥可说错了。”白霭把玩着手中的杯盏,“我府里只有个仍未出阁的方芝兰,并没有公孙毅的夫人。再者,公孙毅娶的是长孙若兰,从头到尾都不是她。第三嘛。”他戏谑一笑,“出走的计划可是她想的,我只是帮凶。”
金泽挑一挑眉,表示愿闻其详。白霭便将芝兰如何代嫁的事情全告诉他。
“这么说来,真正的长孙若兰在李安泰身边。”长孙若兰亲手布置了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是。芝兰被人两次暗杀,我怀疑都和长孙若兰有关,可惜没有活口。”逃命回去的那几个,一定早被灭口了。
“那芝兰姑娘的身世如何?你可了解?”作为一族的族长,他必须为整个族群的安全负责,即使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也不容许他胡来。
“老实说,目前我还查不到。右丹找到当初救过她的樵夫,樵夫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似乎是失忆了。再往前的线索就断了。”
“而你就大而皇之地将她带回府里?”金泽很质疑这个平时清冷理智的弟弟此时的智商。不管方芝兰是否是个代嫁的丫环,他如此不顾道义地带别人的夫人出走,还将族里一众身份全暴露了。
“我信她不是我们的敌人。”那些被她当作小猫的夜晚,那些想家的呢喃,都不可能是假的。
哼,最好如此。
我端着茶盘在门外站了许久,该听的不该听的全听到了。其实我明白,小白他们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不然凭这兄弟俩的武功,怎会不知道门外站着人。我怎会不明白小白他信我。他毫不顾忌在我面前化身,还把我带回他们族人当中保护起来,茶总管、暮总管和沙总管,哪一个得知我知晓他们族群的秘密不是大惊失色的,只有他在一旁淡定自如。金泽是公孙毅的朋友,又受公孙毅所托,必然是要问个明白才会罢休。他也不想让小白为难呢,才故意让我听到这番话。
唉,不是我不愿说,而是说出来的真相,却未必有人信我。我摩挲着快要完成的大脸猫图,快了,就快是真相大白的时刻了。就让我陪着你走过这最煎熬的一程,我就离开。
第二天是个晴天,冬天的太阳让人暖洋洋的。金泽和茶晶他们要去给长辈上香,这种场合我就不参与了。一个人坐在台阶上,逗弄茶默的那只小花猫。想想自己当初把小白当成猫来养还真是好笑呢,其实习性上差远了。
小白从不挠我,也不会对着我霍霍挥拳,更不会主动扑上来撒娇……我托腮望天,干嘛非要面对只花猫想小白呢?把手中的鸡毛掸子果断地丢给它,“东宝,找葛玲玩去!”然后拍拍两手,回去绣花。
虽然是歪歪斜斜的针脚,大脸猫在我奋战这些天以来越来越接近完工了。之所以未完成,因为我不断地在修修改改。实在觉得很圆满了,找不到可以在它的大脸上再做文章的理由。想了想,果断地把小白的姓和我的姓的首字母绣进去,私心里希望可以和你至少能以这样的方式靠在一起。
日渐西沉,金泽他们一行可算是回来了。小翠还带回了一篮子金橘。我尝了一个,有点酸,难怪茶默那小子不吃呢。趁着没开饭,我决定给他们做一道糖渍金橘。反正篮子里这么多,就算茶晶过几天带回去吃也是足够的。
糖渍金橘也是蜜饯的一种,不难做。我那万能的老哥确实也露过一手。我将金橘用淡盐水泡几分钟,杀杀菌,然后装在筛子里沥干水分。刚才不小心被绣花针又戳到了手,这会儿只好指挥小翠往每一个金橘身上切刀花了,每个均匀地切五、六个口子就好。再一个个用牙签把橘核挑出来,捏扁。然后装在大碗里,再把白糖撒在切好的金橘上,搅拌均匀,先静置一段时间等糖分被吸收进去。
晚饭的时候,金泽和茶总管在商讨婚礼的事,茶晶忙着害羞,茶默忙着取笑他姐姐。小白默不作声,但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来。气氛整体还算融洽,小白的表现比我想的好得太多。
之前我各种脑补:掀桌子、摔碗、兄弟二人在暴风雪的中央单挑,茶晶倚着门栏哭得梨花带雨,茶默冲上去抱住一大腿,嘶喊着哥哥你们别打了,茶总管在一旁仰天长啸老天啊,我怎么只生了一个女儿啊!至于我,当然是早被读者的板砖拍成了如来的满头包,叫你满脑子恶俗。
我神色不定的一直没有说话,扒拉了几筷子饭,就看到小翠站对面直愣愣地盯着我,我心里直发怵。我朝大家说了声吃饱了,便起身到厨房去弄金橘了。小翠也紧跟着出来。
“姑娘,你别不开心啊。”小丫头追上我,“少主虽然脸上不太好,但是他真的对茶晶姑娘没什么了。你别生少主的气。”
这都哪跟哪啊,我哭笑不得。我就溜出来煮个甜品。
“嘿嘿,我呢,真没生气。”我放缓脸上的肌肉,用最最柔软的声音说,“你们家少主喜欢谁呢,和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冲她眨眨眼,懂了吗?煮我的金橘去咯。
“还说没生气,不知刚才是谁往少主的茶杯里放的胡椒粉……”小翠在后头用我听得到的音量小声嘀咕着。
本姑娘扶额:被这丫头发现了。
从橱柜里取出装金橘的大碗,翻动了几下,捻起一颗丢进嘴里,明明很甜啊……一点也不酸。可以下锅了。我往锅里倒了点清水,铺了一层冰糖,便把腌渍好的金橘倒进去,再铺上一层冰糖,然后盖上盖子小火熬煮。隔一会小心地翻动一次,让金橘变软,入味均匀,直至汤汁粘稠快收干的时候就可以起锅了。
茶晶姐弟俩看到这盘晶莹剔透的金橘蜜饯,开心地不得了,两个人你一块我一块地吃起来。我当真有一些做甜点的天赋呢,等回了家,让老爸老妈给我投资开个甜点店也不错。我失踪这么久,学校恐怕早就宣布我退学了。
相对于茶晶他们的开心,小白的脸色可比我出门前的阴郁许多,呃,他面前的茶杯已经换过了。我低头吃金橘,假装没看见。捱了好一会,旁边这尊冰山实在够冷,我心里暗叹一声,比定力我又输了,于是乖乖地戳看一个金橘花朵儿给他吃。
小白大人居然不计前嫌,或者说居然不防有诈直接放进了嘴里。好吧,是我太无聊喜欢恶作剧,只不过不想你那么早忘掉我。
金泽和茶晶的婚事得到了族里长老的认可,他们便在近日启程回长安。春节将至,金逸山庄还有许多事需要金泽回去打理。怀揣着满满一大罐蜜饯的茶晶很开心地向我道别,要我一定答应和小白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我一直笑着打哈哈,想蒙混过去,这小妮子却不肯松口,非要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