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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站在一旁的慕容云歌充耳不闻,轻甩了下袖子,不着痕迹地挣脱了烟罗握着的手。走至一棵梅花树下,将树枝按低了点,凑上鼻子嗅了嗅,闲适地闭了眼睛。

烟罗看他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怒气更甚,冲到他的面前,冲着他吼道:“慕容云歌,你怪我不听你的话直接惩罚我就好,何必要拿一个丫头撒气,她也只是听从我的吩咐,你……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慕容云歌拈着花瓣的手陡然静在了半空,缓缓睁开眼,鼻尖也离开了那纯白的花瓣,定定地看着愤怒到极点的烟罗,半晌没有任何回答,就在烟罗以为他被自己骂醒了的时候,他却嘴角一扬,淡淡地说道:“你,知道就好。”

她气结。

“打——”他淡漠的声音自头顶响起,面色平静如常,没有一点表情。

烟罗猛然回转,手臂粗的棍子已经开始落在善善的屁股上,她疼的直叫,一声一声的“小姐救命,爷饶命”,扯的烟罗的心生疼生疼。

看着善善的指甲已经硬生生地嵌入到了凳子里,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子顺着发丝吧嗒吧嗒地滴进雪里,瞬间融化不见。烟罗呆愣地站着,雪花落在她卷而翘的睫毛上,像蝴蝶一般扑扇着翅膀,可她的眼里,已经有了泪花,当她回望着身边这个冷漠的男子时,竟觉得模糊异常。

善善疼的龇牙咧嘴,口中的呼喊声渐渐弱了下去,烟罗站在原地不停地颤抖,最终狠狠地瞪了一眼一脸冷漠的慕容云歌,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小姐——”善善逐渐模糊的意识被拉了回来,渐渐清醒,身上的那个人毫不犹豫地替她挡下了所有的重量和疼痛,可她动弹不得,只能拼命地摇头,拼命地喊:“小姐,快走开,我没事,我不痛的。”

而就在她冲出去的那一刹那,慕容云歌的身子明显一震,手不由自主地想要伸出去,可还是生生地忍了下去。他狠狠地咬着牙,脸上的咬肌若隐若现。

眼底有一丝疼惜,嘴上却冷冷地说道:“既然你想同甘共苦,我就成全你,给我狠狠地打。”

终是不忍目睹她痛的扭曲的脸,慕容云歌一个转身离开了西厢。

二十大板的时间有多漫长,只有她们知道。

烟罗轻皱着眉头勉强挤出一个笑,身体慢慢地滑落到地上。松了绑的善善早已泪流满面,强撑着身子让自己清醒点,却仍是“砰”的一声滚落到地上。

烟罗笑着轻轻地拍了拍善善的脸颊,气若游丝地说道:“好了,结束了。”

话音刚落,善善一把拽过她的手臂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次杖责又让主仆俩躺了将近半个月,烟罗挨的板子少,受伤比较轻,自己也是医者,悉心调理了番倒没什么大碍,倒是善善这丫头,昏迷了两日,后来才渐渐好转,却终日以泪洗面,念道着连累了主子。

对此,烟罗总是一笑了之,却在心头一闪而过慕容云歌那冷漠的身影,不觉眉心浅皱,心下一阵疼痛。

慕容云歌呵慕容云歌……

这顿杖责虽然打消了慕容云歌来定亲的事,却也只是缓兵之计,倒是让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受了皮肉之苦,这不免让烟罗有些自责起来。

这件事惊动了整个无茶居,当然也包括青芜和那个初到府上做客的公孙姝。这个公孙姝是太仆公孙贺与卫君孺的女儿,也就是卫青的外甥女,公孙姝自小娇生惯养,眼高于顶,却又因为生于军家,也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还常常女扮男装混进军队随卫青出征,偷跑到无茶居来,因为无茶居的主人慕容云歌同她的表哥霍去病是至交,这样一来二往,倒与青芜比较亲厚。

这日,刚过卯时,青芜和公孙姝便携手前来探望受伤者。还未见到人,便听得青芜的声音娇嗔道:“云歌也真是的,一个姑娘家的,挨这么重的板子。”话音一落,人也一脚跨进了屋。

烟罗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一个多月前自己就这么趴着,现在又是这么趴着。听到青芜的声音,她将手里的书轻轻放了下来,转头对上青芜那双满是关切的眸子。

“啊呀,妹妹,瞧瞧,这瘦的,屋里也没个伺候的人。”青芜说着在屋内环顾了一下,又转头对身旁的蝶润道:“云歌下手也太狠了,你看这,这……”说着眼里就升起了一片雾气,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深地盯着趴着床榻上的人儿。

“青芜姐姐不必替烟罗担心,只是皮外伤,将养几日就无大碍了。”烟罗抿唇一笑,心里竟有一丝感动,每次她受伤,青芜总会来看望她,比起那个冷血的慕容云歌要好的多了。

一旁的公孙姝默不作声,只那么淡淡地瞧着烟罗,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其实这不过是她们第二次见面,打从第一次见面公孙姝就对这个姑娘带有莫名的敌意,恐怕是因为她听说她是慕容云歌的未婚妻的缘故吧。

还未等烟罗开口,青芜那娇嗔的声音再次响起:“姝儿妹妹啊,云歌很多时候都愿意听你的,姐姐有很多事不便说,你若得了空,就劝劝他,这烟罗妹妹毕竟是他的未婚妻,怎么能在这些个下人面前丢这个脸呢?”青芜说着,脸上露出诸多不满和气愤。

公孙姝听青芜这么一说,气就不打一处来,原本以为她必然会成为慕容云歌的妻子,谁知道半路冒出个匈奴女人,还要和她抢云歌,她将腮帮子一鼓,愤愤然地道:“云歌哥哥打她自是有自己的道理,在我心里,云歌哥哥永远都是对的,我才不去说这个理。”

说完她又冷眼扫过趴着床榻上的烟罗,只见她一副淡然的表情,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好像说的人并非是她一般。

烟罗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公孙姝对慕容云歌的感情,不过是少女怀春,所以对她的挑衅毫不在意。倒是眸光一转,春风般地扫过公孙姝的脸,落定在青芜的脸上,笑着道:

“青芜姐姐的好意烟罗心领了,但如公孙姑娘所说,慕容公子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应当是烟罗长记性才对。”她莞尔一笑,轻轻挪动了下身子,动作显得笨拙又僵硬。

“哎呀,看你这个样子,没有人照应怎么行呢,”青芜见她如此滑稽模样,心里早已乐开了花,继而正色转头对着门外道:“云儿。”

“小姐有何吩咐。”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鬟闻声进了屋内,在众人面前福了福身。

“云儿,刘姑娘这几日身子不便,你且留下照应着,不可粗心大意了,有什么不周定拿你试问。”青芜厉声说着,又转头对着床榻上的烟罗一笑,“妹妹好生歇着,我这丫头都是调教好的,过来伺候妹妹几天,我也好放心。你歇着吧,我们也该告辞了。”

不容烟罗开口,便带着公孙姝朝门外走去。临出门时,公孙姝突然回过脸来,嘴巴一嘟,朝着床上的烟罗“哼”了一声,便消失在了拐角。

烟罗有些苦笑着摇摇头,这一切都并非她所愿,却在无形中招惹了这个刁蛮的公孙姝。

直到能下地活蹦乱跳了也未见慕容云歌再来,这倒让她觉得落了清闲,倒是青芜遣派的那丫头云儿,还真是上心地伺候着,不仅是烟罗,就连至今活动还不利索的善善也照顾的没话说。

善善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大夫也不再来瞧了,最后的开药熬药都是烟罗一手包办的,这倒让她不那么无聊,起码有事可做。

自从上回青芜和公孙姝来过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们,整个西厢清冷的真的是门可罗雀。这日闲来无事,烟罗决定去园子里走走,这整日闷在屋内,也变得爱瞎想,遣了云儿照顾善善,自己便悄悄溜了出来。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暖阳殿,烟罗顿了顿脚步,心想着还是避开为好,便欲转身离开,却听得不远处的回廊里传来蝶润那清脆略带高昂的声音:

“云歌哥哥,她有什么好的,哪里及得上青芜姐姐,她就是个匈奴蛮子——”她的声音拉的很长,想当做没听见都不可能,烟罗心里还是沉了一下,知道公孙姝口中说的“她”是指自己,原本淡若天涯的神情上泛起一丝苦笑。

“姝儿妹妹别这么说,烟罗妹妹人很好,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青芜。

烟罗急欲离开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怎么也迈不开脚,慕容云歌呢?他为何不说话?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愈发不能平静。蝶润说她是坏女人也好,是匈奴蛮子也好,她都不想跟她计较,可是那个自己要嫁的人,如果也这么认定的话,自己往后的日子定会过的水深火热。

如今,匈奴与大汉朝的关系也确实紧张,而自己的身份也着实太尴尬了。

等了半晌也未听见慕容云歌开口,公孙姝终是不耐烦地又嚷道:

“云歌哥哥,你倒是说句话嘛——”烟罗可以想象的到她此刻的动作神情,不觉笑了起来。

“好了,别吵了,你自己去玩吧,我还有事要处理。”那个冷漠的声音终于传入烟罗耳朵里,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庆幸自己听到的不是他的什么决定,竟不觉抿唇一笑,翩然转身迈开了步子。

一路上,她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的酸甜苦辣。

雪花满地,秋去冬来梦转凉。望着满园子的梅花,烟罗终是落下泪来,她不想待在这里,不想嫁给慕容云歌为妻,她想念於单,她也担心着他的一切。

泪越落越多,直到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她终是蹲下身来,泣不成声。

而在盘楼的高台上,落雪及膝,那个身穿裘皮青衫的冷漠男子,悄眼看着这一切,他的眼底凝起一抹心疼,此刻多想把那个彷徨无助的人儿揽入怀里,可是,他不能——

他只能保持着这种距离,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无声哭泣,却终感无力。

连一声叹息都没有,只任雪花无声飘落在肩头。

当善善的伤势大好的时候,云儿也该回到青芜身边了。

这日下了一整夜的雪,寒冷至极。清早的院子里堆积的厚厚的积雪,像棉絮一般柔软洁白。烟罗独自站在风雪中,她喜欢雪花飘落在脸颊上的感觉,伴随着体温瞬间融化,变成雪水轻轻滑落。

这些日子,她每日都是如此,哪里也不去,就待在西厢照顾善善,在关闭了与外界的联络时,也关闭了自己的心门。

倒是善善大好后,常常跑来她跟前说些外面的事,青芜昨个又出府啦,公孙姝小姐又教那些个丫头梳了新的发式啦等等,说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烟罗只是听着,偶尔报之以一笑,也不插话,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再次走出西厢,是因着公孙姝说是要设宴,亲自下厨让大伙尝尝中原的菜肴。府里的主子们都在被邀名单内,包括烟罗这个还未过门的王妃。烟罗的本意是不愿多与这位任性的小姐多接触的,免得整日被她羞辱。

可是,这次来通传这事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慕容云歌本人。当他跨进西厢的时候,仍是见烟罗只着了一件红色夹袄站在风雪中,虽然那景象极美,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

静静地走到她的身后,可是他脚踩在积雪上的“唧噶”声还是惊动了那画中人。她转身,正对上他有些怒意的双眸:

“怎么又穿这么单薄,下人是怎么当——”只是还未等他说完,她的纤纤玉指已经覆上他冰冷的唇。

“我穿上便是。”她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情,冷的就像她的指尖一般。可是她的眼神,分明如星光那般流转,硬是将来人的怒火生生压了下去。

他满意地一笑,看着烟罗转身走近里屋。俊美异常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他抿了抿唇,手指不经意地抚上自己的唇,她的指尖刚刚触碰过的地方。

见她披了披风从屋内走出来,才满意地点点头,轻咳了一声,将双手藏于身后,淡然地道:“今晚盘楼设宴,你也一起来。”

他说完就丢下一脸错愕的烟罗转身离去。在快要跨出门槛时,头也不回地加了一句:“你穿红色的衣服很不错。”

烟罗垂眸看了看自己大红的夹袄,哭笑不得。

是夜,盘楼里灯火通明,青芜和公孙姝早已在正厅候着了。慕容云歌领着烟罗进去的时候,青芜起身微微一笑,忙拉着烟罗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公孙姝倒是一如既往地冷着脸看她,眼底那抹不屑展露无遗。

倒是看向慕容云歌之后,又嘻嘻哈哈起来,忙着给他拿碗筷。慕容云歌倒不说话,任由她摆弄着。

见人都到齐了,公孙姝拍了拍手掌,只见八九个丫鬟一人拖着一盘菜鱼贯而入,一一送至桌前。公孙姝将第一盘菜接过,清了清嗓子道:

“这第一道菜叫‘葫芦鸡’,云歌哥哥,你看,像不像葫芦?”公孙姝说着将菜往慕容云歌面前一递,一脸乖巧地问道。

“嗯。”慕容云歌只一点头,对她宠溺一笑。

接着第二道菜,公孙姝接过丫鬟手里的盘子,享受地闻了一下,道:

“这第二道菜,可是我最爱吃的,‘乳酿鱼’。”说着便递到青芜面前,笑着问道:“青芜姐姐你闻闻,香不香?”

青芜轻轻煽动了下手,抬头笑着看她:“香,真香。”

公孙姝笑的开心,乐不思蜀地一一介绍了她的杰作,满满当当一桌子,看的烟罗目瞪口呆。她不得不承认在她眼里的刁蛮小姐能做出这么多菜着实出乎她的意料,尚不说味道如何,只这花的心思和功夫就是她不能比的吧。

介绍完了她的得意之作,公孙姝就在烟罗的对面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筷子,自己还未动手,先嚷嚷着:“云歌哥哥,青芜姐姐,你们先尝尝,看看味道如何,这些可都是我们中原的美味佳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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