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病倒以后,钟承希等于要照顾两个病人,几乎整日都留在我们暂住的院落。他的女儿刘钟氏,知道自己父亲与夫婿向来话不投机,这次老父被免职前来探望自己,她正头疼不知如何避免父亲与夫婿正面冲突,现在知道父亲为了照顾我们两个病人,常留在我们的院落,还以为自己父亲是不想常见自己夫婿,给捣鼓出来的借口,丝毫没给起疑心。
傍晚时分,钟承希拿着干净的布带和药膏进屋,我正坐在床边的凳上给璇玑改衣服,抬头见他进来和他手上的东西,知道他是要给璇玑换药,我放下手中的袍子,想叫醒还在睡的璇玑。
“夫人不用,这碧玉膏对外伤很有功效,只是用得虽然是好,但上的时候会像被火烧着一样疼,他睡着了反倒会少些痛苦。”钟承希阻止我道。
我望着璇玑仍旧苍白的脸点了点头,转身抱起衣服放轻脚步走出屋外,将房间留给钟承希为璇玑上药,这两天来,璇玑醒着的时候,我对他是越发的避忌,他似乎知道我在顾虑什么,跟着也沉默寡言起来。
我坐在屋外摆放的一张矮凳,低头继续做手上的针线活,我在现代不是买成衣就是订做衣服,从来就没拿过针线,来了古代做过的针线活都是应景的,次次都是起个头,后面就有人帮我收尾。这会真正的拿起针线,做衣服还是我这辈子头一回。幸好也就是改旧衣,要不是我真是做不来。即使只是改动,我的手工也是差得惊人,望着衣袍上那凌乱的针脚,我这时候真感谢璇玑他是个瞎子,要不是这样的衣袍,我真拿不出手给他穿。
突然屋里传出砰愣的几声,就听见钟承希喊:“不要啊,是钟……”接着就没声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将衣服丢下,快步走回屋里。回屋一看,璇玑赤/裸/着上身,一手抓住钟承希的双手,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将钟承希整个人压在地上。
钟承希给他掐得都快要翻白眼,我连忙走过去先开声说:“璇玑你醒醒!这不是要杀你的刺客,他是钟大夫,他是在给你上药。”
我说完就要伸手去拉璇玑,璇玑抬头,用灰蒙的眼睛戒备的对着我,我拉着那只手肌肉紧绷,再不救出钟承希,我怕他真的会把钟承希给掐死
“我是年七!听见没有!我是容蓉!冬郎!”听到我叫他的小名,他才逐渐清醒过来,全身肌肉这才慢慢给松弛下来,将钟承希放开。钟承希被松开后,跪到一边拼命的咳嗽喘气,我扭头就想骂璇玑,钟承希反倒拉着我为璇玑辩解:“别……陈堂主……没……没醒过……不是……”
“钟大夫您别说话,我知道,我知道他是睡糊涂了。”我忙帮他顺背,让他别再说下去。
璇玑却半声不吭,一下站起来,估计是想转身回床,但这才给站直,整个人就脱力往下坠,我见了忙伸手去扶他,但我一手怎么可能扶得稳他,没办法之下,我只能改扶为抱,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但我实在是低估了一个男人的重量,他压在我身上后,我非但没站稳,还连带着自己也朝一边倒去,我心里大叫不妙,要我自己跌了也无所谓,要是这下再动了胎气,我的孩子会不会……
我闭上眼睛都不敢想下去,一只滚烫的手这时搂上我的腰,将我整个人一带,我跌在个温热的怀抱里,等我睁开眼才见到,自己身下压着璇玑,怪不得我跌得一点都不疼。在旁边咳完的钟承希,忙过来扶我起来,我起身以后就想问璇玑怎么样,谁知道他还没等我开口就冷冰冰道:“出去,不要在这碍手碍脚。”
我给他说得羞愧,低头也不管钟承希怎么说,就给走了出去。出到门口,我才想到,刚才我把他压在底下,他背后的伤口,会不会再被撕开,我转身伸手就去推门,门才开了个门缝,里面就传出璇玑烦躁的声音道:“要真没事干,您就在外头找个地方,给我好好的坐着。不要整天给人找麻烦!”
“璇玑,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只是想关心你一下!”我说完就把门摔上,我望着禁闭的大门,眼睛慢慢模糊起来,即使刚才只是开了条缝隙,也足够让我看到,刚才璇玑躺着的地面上,染上了点点腥红。璇玑想把我骂走,怕是不想让我知道这个。我该怎么办?他对我那么好,但是他的好,是我所拥有不了的。
晚上我摆好饭菜,让钟承希叫起璇玑吃饭。钟承希将璇玑扶到桌边坐下后,自己垂手站到一边,我坐在一边装饭奇怪的望着钟承希问:“钟大夫你怎么不坐。”
“臣不敢坐。”钟承希摇头便道。
这钟承希今晚是怎么了。前两天和我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倒是吃得胃口大开,今晚用纠结起了什么君臣之礼来了。我看了眼,今晚第一次上桌吃饭的璇玑,他之前两天都是躺床上吃,今晚不知为什么,坚持要下地和我们一块吃。难道钟承希是怕给璇玑知道,他与我同桌吃饭,回去以后给禛打小报告?如果钟承希担心这个,还真是担心得很多余。
我当即好笑的说:“你拘束个什么啊,快坐下,要不是饭菜都要给凉了。”
钟承希抬起头偷偷的瞄了眼璇玑,才又再说:“臣真的不敢,与主子们同席。”
他这话听得我当即愣了,他说的是主子们,也就说他知道璇玑的身份了,坐我旁边的璇玑倒沉得住气,扯动嘴角笑道:“钟大人,坐吧。”
“谢爷赐坐。”钟承希这才拱手入坐。
“你是年七提拔的,不看佛面,也要看僧面。你我有缘同席,你该谢的是年七,而不是我。”璇玑说话的样子,让我骤然想起另一个人。
钟承希马上站起身朝我打千道:“奴才谢主子。”
这顿饭我是吃得忐忑不安,吃完饭钟承希帮我收拾好桌子,自己出去外面煎药,我坐在离门最近的椅上继续做针线活,璇玑躺在床上合眼休息,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睛对我说:“钟承希为我上药的时候,肯定看过我左臂上的痘印,他供职太医院,能看出那疤痕的来历,猜到我的身份并不奇怪。今天下午我的确是动了杀机,他知道我的身份,于你我不利,不过他又是最清楚你病情的人,要不是顾虑到这点,下午的时候我早已动手。”
“杀杀杀,他可能对我们不利,你就要杀,这天下那么多人可能对我们不利,你到底能杀多少人!”我板起脸不悦道。
“我只是想……”璇玑争辩道,但他才把话说到一半,便把剩下的咽了下去,转而用平和的语气道:“钟承希是个聪明人,他刚才直接把事情点破,又依附你,就是想向你表示自己无贰心。虽说人心难测,不过你也不用太害怕,这钟承希要真的想不开,以此威胁你,即使过得了我这关,后面也会有人为皇帝收拾掉这丁点烦心事。”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才接着落寞道:“你是皇帝心坎里的人,他是不会让人轻易动你的,除非那个人是他自己。”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愕然道。璇玑根本不理我,转身就要睡觉。我被他这话弄得,心里是乱成一团。
“年七。”璇玑突然又叫我道。
“啊?你别说话说一半,你说的他是谁?难道是……是十三爷?”我大胆猜测道,会如此为禛考虑,为他解决烦心事的人,我想这天底下应该没多少个。
谁知道璇玑根本不是想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夜里昏暗,要做针线活,留着明儿白天做。”他这句说完便真的不再吭声。
我还在反复思考璇玑的每一句话,屋外传入一个女人着急的询问声道:“老爷!老爷,您是不是在这里吗?”
我起身开门,刘钟氏的贴身大丫头满脸慌张看着我问:“艾夫人,我们家老爷在您这吗?”她身上带了股,我这几天没少闻的血腥味道。我想不明白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染了那么重的血腥味。
“怎么了?钟大夫他在这,他正在外头煎药,你进来时候没瞧见他吗?”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急成这样,知道钟承希在我这里后,这丫头嘴里马上念叨着“菩萨保佑,终于给找到老爷了。”
我带她去找钟承希,她一见到钟承希就急得不得了的要拉他走,我和钟承希都诧异的望着她。她逼无奈才解释说,前头有位客人突发急病,刘夫人束手无策,来向自己爹求救。我一听是有人得了急病,马上推钟承希跟她去救人,反正煎碗药,我自己来也行。
钟承希跟着这丫头去了以后,不到一会就又给回了来,他回来目的竟是向我借药。他要借的是怡王给璇玑准备的碧玉膏。这膏药对外伤有上佳的疗效,必要的时候甚至能救人一命。我想起刚才在那丫头身上闻到的血腥味,猜想刚才那丫头说有人得了急病,这话铁定是骗人的。应该是有人受了重伤,刘钟氏止不了血,才瞧锣打鼓的给找自己爹。只是这善书山房里全是读书人,到底是谁受了那么重的外伤,又为什么会受此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