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璇玑的手,下牛车才给站稳,胡老汉就憨笑着对我们说:“来艾夫子,跟老汉来。”
“璇玑,这里我们不能进去啊。”我抓紧璇玑的衣袖用心通对他道。
璇玑伸手扶住我的腰,同样用心通回答我说:“现在我们已经是骑虎难下,就算这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得闯一闯了,记得不要离开我。”
“嗯。”我微微点头道。我握紧他的手,和他相互搀扶着,跟在胡老汉身后朝宅门走去。
来给我们开门那中年人,胡老汉称他做张先生,这位张先生腰板挺得直直的,也没跨出大门的门槛,打量过我和璇玑两眼后,比了比手不大客气道:“我们家主人正在见客,未克相迎还请见谅。”
估计他是见到我是妇道人家,璇玑又是个瞎子,从车上下来走过来,也就几步路,还得相互搀扶着,这样的人来投靠他们,他心里多半很不以为意,胡老汉见他这样的态度,连忙回头对我们说:“刘爷是这方圆百里内的第一大善人,艾夫子你们不用担心,快进来吧。”
我才不担心,我还真巴不得他们瞧不起我和璇玑,好将我们给直接赶走,我可不想和他们东海夫子的门人扯上关系!璇玑不留痕迹的推了推我,我知道他是在暗示我。我转头看了看大宅门口两侧那两方石鼓,再抬头去看宅门上方的牌匾,只见写着“善书山房”四个大字,字体雄蕴有力,笔锋凌厉,一看就是大家手笔。
听到我细声读出牌匾上那四个字,那轻慢的张先生转头朝我再看过来,我见他看我的眼里竟带上丝色意,胡老汉在旁边轻轻咳了声,他尴尬的赶紧没话找话说道:“夫人好才学。”
古代女子无才便是德,他见我认得牌匾上那四个字,就顺势夸我好才学,要知道我也寒窗苦读过二十载,那不是该给吓死。我身边的璇玑这时替我应声道:“内子不过粗通文墨,先生谬赞了。”
再度看我看得有点失神的张先生,听到璇玑开声,这才连忙收回目光转身说:“三位请随我来。”
他带着我们去到处偏厅,自己说要去回主子便拿着胡老汉带来那封,许夫子写给刘爷的信给退了出去,将我们三人就这样凉在偏厅,我们坐了好一会,竟连杯茶都没见人来上。我和璇玑倒还好,这不就是等人吗?最好等不到人,我们好有理由离开,但带我们来的胡老汉,等了段时间以后,便开始急噪起来。
“胡老爹您别急,或许这里的主人,有要务处理,我们等等就是了。”我开口劝胡老汉道。
坐我上首的璇玑,坐得比我还定,他眼观鼻鼻关心的,根本开不出在想些什么。外面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很快屋里便昏暗得快要伸手不见五指。
璇玑突然用心通对我说:“年七,有人在监视我们,你装着不舒服,看看他们到底想怎么样。”
我听了立即用手扶着自己的肚子,转头轻声喊璇玑道:“相公,我……我……。”为了让人相信我真的不舒服,我还假装痛苦得呻吟起来。
璇玑听了脸色一下发白,站起来摸索着就拉起我的手,一脸着急的问我:“娘子你怎么了?”
我见他连脸色发白都能给装出来,心里实在对他的演技佩服得五体投地,为了配合他的演技,我把心一横,伸手用力的捏自己的大腿,我怕捏轻了不痛,达不到效果,所以出手根本不留力,谁知道捏得自己,疼得眼泪直冒,连鼻子都酸起来直呼:“疼……好疼……”
璇玑也不知道是演戏,还是真的担心起来,着急的就问我:“孩子又闹你了?”
旁边的胡老汉看见不对,从椅子上跳起来就说:“夫子你们等着,老汉这就去给你们找人来。”
他还没跑出去,张先生就带着几个人走进来,其中一个身穿阔袍大袖做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胡老汉一见那男人马上求救道:“刘爷,还请赶紧让大夫过来,我家婆娘说艾夫子的娘子,之前就动了胎气,这会又喊疼了。”
“老爹你放心,老夫已经看过许夫子写的信,一切有老夫在。”那刘爷立刻就让人去找大夫。
刘爷想叫些女人来扶我去客房休息,璇玑一手就拦下说:“谢过刘爷的好意,艾某的内人,艾某自己来抱就可以了。”
璇玑伸手就把我抱起,对显然愣住的众人说:“还请刘爷让人给艾某带个路。”
一个小厮将我们引到间客房里,等大夫来为我诊过脉。我们等来的大夫是个女人,随她一同过来的刘爷向我们介绍:“这是拙荆。”
我想起身想她见礼,她却快步走到床头按住我说:“艾夫人不必多礼。”
这妇人长得慈眉善目,身穿素色儒裙,看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她见璇玑拉紧我的手,会意一笑道:“我还得替******仔细检查,怕你们留房里不大方便,艾夫子不如随我家相公到外面稍坐。”
璇玑开始还不大乐意,刘夫人以为我们是夫妻鹣蝶情深,只有我知道,璇玑是怕一旦身份被识破,如果与我分开,那他就没办法救我走。那刘爷一幅过来人了然样子,走近璇玑身边说:“艾夫子你且放心。内子本姓钟,父亲乃当朝太医钟承希,犹还在闺中时,就已随其父行医。老夫见过许夫子的信,他对艾先生您是非常仰慕,荐艾夫子您来我们山房执教,老夫有几事不明,还想请教夫子于一二,不知我们可否移转书房详谈。”
我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让璇玑去和这刘爷谈谈,正好可以摸清他们的底细,所以我抬头就对璇玑道:“相公,您去吧,不要为了我耽误了正事。”
璇玑这才松口道:“好吧。”
等刘爷和璇玑离开房间,刘夫人将房门关上,让我解开衣服上的盘扣,帮我摸腹检查。我躺在床上无事可做,只能打量这刘夫人的五官,她长得其实与钟承希有七分相像,看来我与他们钟家也是有缘,在宫里的时候是钟承希照顾我和孩子,出了宫又遇上他的女儿。
刘夫人帮我摸诊后,再又把脉,我见她自搭上我的手腕起,眉头就不断打结,我的身体连他爹都没办法,难怪她会为难成这个样子。她把脉把了许久,才松开我的脉博安慰我说:“艾夫人你别担心,你的孩子很好,你怕是近来太过劳顿,等我开些补元气的汤药给你,调理一段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她一直陪我呆到璇玑回来,小厮给我们送来饭菜,我和璇玑打开门吃饭,旁人见我们两个人就是不言不语的在吃饭,其实我们正在用心通交谈。
“他们以为我是朱程理学派的夫子,被衙门追捕才逃难到此地。”璇玑告诉我道。
我挑着饭碗里的饭米道:“他们还真是想多了,曾张案到现在也不过办了曾张两人,哪里有人去迫害朱程理学派的夫子了。”
“这些我们管不上,他们这里今天似乎来了位很重要的客人,所以对我们这样突然来投靠才会戒心重重,我看这刘爷今天的口吻,过两日等你好些,他们应该会送我们些银两,然后打发我们离开。因为他们这里有位很重要的客人在。”璇玑边吃饭边告诉。
“他们如此防备,那位重要的客人会不会与曾张案有关?”我习惯性的思考起来。
“年七,你若想逃离皇上的眼线,那我们现在最好就什么都不管,我让你称病,是要让他们有机会给你把脉,只有把过脉,他们才会真的相信你是孕妇,又曾经被追捕的经历。等他们相信我们的经历是真的,他们就会将我们送走。”璇玑淡淡道。
“为什么?”我不解道,他们既然已经相信我们的身份,为什么璇玑会觉得他们反而要将我们赶走。
璇玑放下碗筷道:“他们怕已经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聪明的话就不会再留下我们这个小麻烦,不过这样也好,我们自己也已经自顾不懈,要真和他们打上交道,我们怕就没机会逃了。”
现在摆在我面前就两条路,一多管闲事,然后给禛抓回去,二就做个睁眼瞎子,或许还能逃离禛的追捕。我也放下手中的碗筷说:“那我们就什么都别管,一路往南走。”
璇玑点了点头,没有征兆对我关切道:“吃得那么少,怎么行,娘子你就再多吃点。”他突然开声说话,又叫我娘子,我以为又有人来监视我们了,连忙拿去端起碗筷再吃起来。我这几天原本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是为了演好这出戏,不得不硬着头皮压自己将饭吃下去。
等我把饭吃完,我再也认不住小声问璇玑:“他们走了没有?”
“什么他们?”璇玑莫名其妙的反问。
“刚才……刚才不是……”我这时候才意识到,璇玑刚才是在骗我,他估计是觉得我吃得少,又知道直接劝我,根本劝不动,干脆让我误会有人在监视!
我重重的把碗筷放到桌子上说:“璇玑,你怎么可以这样骗我!”
璇玑柔声训我说:“你不想吃,你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吃呢,不是说要把孩子好好的生下来吗?饭都不吃,哪来的力气养孩子。”
我给他训得无话可说,只能闷头收拾起碗筷。璇玑这时拦下我说:“放下来,上床躺着去,这些活不用你干。”
“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在家里,再也没有奴仆帮我们收拾了。”我提醒他道。我们寄人篱下,总不能还等着人家家里的小厮,再来伺候我们吧。吃好饭,我们总得自己收拾好碗筷,等小厮来到,直接将装着碗筷的食盒提走就可以了。
璇玑大为不悦道:“叫你去躺着就去躺着,我虽然瞎了,但是就这几个碗碟,难道还收拾不起来!”
我傻愣愣的看着他,完全消化不来他这句话,璇玑大爷他是说要自己收拾碗筷?他这生来就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大爷说要收拾碗筷?璇玑给我目光盯得发窘,低头摸索着默默收拾碗筷。
接下去的事情并没如璇玑所预想的那样。刘爷夫妇明知道留下我们,可能会给他们惹来更多的麻烦,但因为认为我的身体实在不宜再远行,便将我们给留了下,璇玑这会算是失算了,他算不准的是东海夫子门人心中对执善固执的坚持。
同时被刘爷款待的,还有对来自江南水乡姓严的夫妇。这对严姓夫妇的夫君,严夫子是受刘爷之邀,来为山房里的学子讲学的。他们的身份相当可疑,一个讲理学的夫子,出入竟五六个一流高手随身护卫,无论我怎么看都觉得他们不像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