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付诸纸笔,便怕对方会望文生意,所以岳钟琪此次秘密进京,为的就是在出兵准噶尔前,君臣之间能面议军情。他回京的消息被全面封锁,这不但是为了秘密行事,也是在怕准噶尔汗若获悉他不在四川,会轻兵来袭。
璇玑的警告,我言尤在耳,为了提前做好准备,我暗传声闻堂将有关岳钟琪的听闻,身家底细全呈进来,声闻堂的主事以为我是在为出兵准噶尔一事,盘查岳钟琪的底细,丝毫没有疑心就把有关岳钟琪的档呈了上来。
喜儿见我连日翻查岳钟琪的档,乘着我出大宫门外的衙门问事时,谨慎的问我:“主子,您是不是不放心岳大人?”
我刚处理完暗门日常的庶务,还在书案前闭目休息,听到她这样问我,语气又如此奇怪,睁眼便抬头望着她说:“喜儿,你刚才问我什么?”
喜儿转身将屋子里外检查了一遍,才回到我身边小声的说:“格格,您是不是觉得岳大人会坏您的大事?”
我给她问得一愕,随即心里闪过阵不安,我试探道:“那计划,他也有份?”
喜儿神色大变,凑近我耳朵道:“格格您的记忆还想起得不多,那计划里的每一部分都只有执行者与格格您自己知道,不过上年堂主为了保护您,曾经做过逃往西北的准备,而堂主准备在西北的落脚点,便是由岳大人安排的。所以奴才才大胆猜测岳大人也有参与。”喜儿话里的堂主,并不是我现在的影堂堂主璇玑,而是在上年已经离世的遥。
遥临终前曾告诉过我,起先他带我回到古代,将我的魂魄送进年容瑶的肉体后,想过带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当时他就是安排我逃去西北。他告诉我这些话的时候,我正身陷在一件惊天大案之中,听到他这样也就听过便算,从来不曾深想他为什么会想带我逃去西北。现在听喜儿这样一提,还有之前璇玑警告我不要单独见岳钟琪,可见璇玑认为岳钟琪对年容瑶知之甚深。
难道岳钟琪也有份参与我前世的那个计划?他身为西北的封疆大吏,手握重兵,倘若他真的参与了计划,当年我的前世到底是怎样收买他的。我的深思让喜儿越发不安起来,我不能把自己的疑虑全告诉喜儿,只能浅笑的对她说:“喜儿不必忧心,我只有分寸。”
喜儿见无法为我分忧,懊恼自己道:“喜儿无用,如果堂主这会还在就好了。他伺候格格日久,他要还在一定能为格格排忧解难。”
听她提起遥,我心里一阵感伤,如果遥现在还在我身边,那许多事情我便都能和他商量了。他知道的事情很多,而且对我忠心耿耿,虽然喜儿、鸠也对我忠心不儿,但说到底他们效忠的都是年容瑶,只有遥他知道我是在现代穿越而来的姬容蓉,他依旧对我忠诚,甚至为了保护我而献出了生命。
喜儿见我脸色不对,知道我肯定想起遥的事情,暗自神伤,忙开口错开我的思绪道:“格格,时辰也不早了,您看是不是该回去了。”
我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懒羊羊道:“嗯,那就回去吧。”
说着我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站得太急了些,我才站起来就觉得脚底无力,眼前发黑,我慌忙伸手去抓喜儿。
喜儿连忙撑住我问:“格格您怎么了?”
我挨着她歇了会,不大在意道:“没什么,怕是坐久了,起来得急,有点晕。”
“是不是传太医进来瞧瞧?”喜儿不放心道。
“不!不必了,我可能坐久了孩子不高兴,我回去歇歇就好。明日钟承希都来给我请脉的时候,我告诉他就可以了。有钟太医在,喜儿你别忧心我的身体。”我抓紧想走出去传人的喜儿道。
眼下岳钟琪即将到京,我怎么可以让太医知道我这几天经常发晕,我虽然不是大夫不过也知道个大概,我经常做晕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劳心劳力。原本处理暗门的事情,便就让我这个孕妇感到吃力,现在再加上我要查岳钟琪,更是百上加斤了。
倘若太医们知道我的情况,肯定回禀到禛那,才回到我手里的暗门门主之位,只怕立刻就会被禛收回,我现在不能失去这个位置,起码在我为自己和孩子铺平道路前,我不能失去暗门门主的地位。
第二天钟承希进来请脉时,我暗示他为我开些,补气养神的药,他虽然不大认同我,不知节制的操劳,但也不敢说什么,连禛那边也帮我隐瞒了过去,我喝了几天他给我开的养生汤,感觉好了许多。
岳钟琪秘密回京,当然不能回自己在京中的家,禛命他住到怡王的西山别邸去,这样一来方便皇帝过去与他商讨事情,二来也是昭显皇帝对他的恩宠,这个世间上可不是有很多人能住进,皇帝最恩宠的亲王弟弟的别邸里。
这天禛特意把下午空出,带着我去到西山别邸。为了不招摇,岳钟琪只在大门内跪迎圣驾。我在轿子经过他身边时,特地揭开轿帘的缝隙去看他,可惜只见个头发已经花白的后脑稍。
等进正厅,岳钟琪朝禛行过君臣大礼,他垂目站起来,我才把他给打量清楚,岳钟琪人长得不算高,留着脸落腮胡,双颊酱红,不是他害羞,而是平时被太阳晒得多,晒的红黑,同样的他露在衣服外的手背也是同样的颜色。
单看看他的样子,你就知道此人必定是个能征惯战之人。禛给他赐了座,他战战兢兢的告了罪,才半边屁股坐到凳上。
屋里这时只剩下禛、怡王、岳钟琪和我,所以我们也闲话不多说,话题直接放到出兵准噶尔一事上。岳钟琪对出兵准噶尔,似乎有必胜的把握,他向我们详细阐述过西北现今的局势后,更向禛呈上疏言。
禛看过那疏言,先把他递给怡王,再又递给我看,我一看上面写着对于此次出兵,岳钟琪他认为的十项把握。一是主德,二是天时,三是地利,四是人和,五是糗粮广储,六是将士精良,七是车骑营阵尽善……
我都还没看完,心里就响起璇玑鄙夷的声音道:“狗屁不通,多年不见,他逢迎人的功夫倒是见长,就不知道那老骨头是否还经得起战马的折腾。”
“我倒觉得他这十疏,虽然说有点浮夸,但也点尽我军的优势。”我顶回璇玑道。
坐上首的禛从我手里接过疏言后,很是欣慰道:“你考虑得很周全,朕非常欣慰,今日听你详细分析战局,朕对此战是信心大增。”
“谢皇上赏识,臣只愿马革裹尸以报皇恩。”岳钟琪立刻跪到地上道。
禛听了脸色变了变才轻笑道:“爱卿此言差以,朕期许你的,是荡平敌寇,凯旋回京,到时云台题名,我们君臣再举杯同贺。”
“臣一介武夫,嘴笨,不会说话,求皇上恕罪。”岳钟琪看起来真的不善言辞。禛当然不会怪他,笑着就让他先下去,一会赐宴在南边的水榭。
岳钟琪下去以后,禛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来,我见他慢慢拢起的眉头,和怡王那一脸深思的表情。禛独自站起来,狠狠的把刚才那本疏言砸到床几上,脸上露出分刻薄的笑容道:“未战先骄,什么‘十胜’疏言?他不要把朕的兵马都害死在戈壁荒漠里!”
我这时才知道,禛也觉得那本疏言夸大其词,我想了想说:“皇上,既然你也觉得此疏浮躁,为何不面训他?”
禛重新拿起那本疏言,抓得死紧道:“他岳钟琪汉人一个,却手掌重兵,在朝中早就为人所诟病,如今还将统领西路大军,他自己心里是总没个底,朕要这时候训他,只怕他立马就给朕吓回自己的乌龟壳里,宁可做阵前的兵,也不要做阵中的帅。朕要能找出个人来定他,倒也无所谓。”
接着禛再负气道:“他在西北经营有年,西路大军又由他节制多时,军中大都是他的嫡系,眼下还有谁敢说比他更了解西北,又能在声望上彻底压过他,让他那批徒子徒孙心服口服。朕眼下也只能顺着他些,让他觉得朕完全信赖他,他感恩而为朕卖命,除此以外朕还能怎么办。”
禛的顾虑的确很有道理,岳钟琪在西北经营多年,现在朝廷派个人过去取代他的位置,那派去的这个人必定得在声望与身份上彻底压过他,可是眼下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福惠人还小,我又怀孕了,要不是这样,我倒是想让福惠或者自己,带着暗门的人,还有璇玑去西北。
怡王突然看了我一眼,就想怕我会开口说什么似的,抢线道:“皇上,臣弟以为综观岳钟琪过去的战绩,此人并非庸才,只要借机点醒他,让他戒骄戒躁,他还是可堪重任的。”
禛想了想才微微点头说:“净容,你让西北那边盯紧点。”
“是,皇上。”禛是命我让探子把岳钟琪的一举一动牢牢盯紧,好从后发号施令。
我虽然参与议事,但不参加他们君臣间的宴席,禛与怡王去水榭后,我退到第二进,一个闲置的院落,我仅让喜儿陪在我身边,谁知道才进到院落,别邸的奴才退出去。从院落的右墙就闪进道人影,喜儿马上就想唤人,还是我眼尖一下拉住她。
跳进来那人竟是岳钟琪,我马上知道不好,他这样大胆的来找我,肯定有话要说,但是他如果认识真的年容瑶,只要我们对话,他立刻就能知道我其实不是自己的前世。
“年七,你拿出点气势来,不想与他答话就把他赶出去。”璇玑对我道。
我此时根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按璇玑说的做恶狠狠道:“退出去!谁让你如此大胆了!”
没料到岳钟琪真的给我喝停,只见他抬头一脸悲苦道:“奴才就那么的不入主子您的法眼吗?”
我见刚才句话起效,马上再道:“不要让我把话说第二遍!”岳钟琪对着年七自称奴才,看来岳钟琪的确也有参与计划。
“奴才知道主子上年大病了一场,奴才先前求得一瓶雪莲丹,只想献于主子。”他说着从怀里讨出一个小瓶子放到自己面前的地上。
我根本不认识他,这时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死死的瞪着他。他倒自顾自的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的说:“见到主子别来无恙,奴才就放心了,奴才这就告退。”
他说完自己站起,按原路给退了出来,我给他这一举动吓得大汗淋漓。
“好了,人都走了,你还怕什么。看来当时打听到的并不假,岳钟琪对你年七,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却又从来不得真正近你身。”璇玑乐道。
“你既然早就知道这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气极道。他害我担惊受怕了那么久,原来只要摆出张恶脸就能轻松过关。
“我可不是你的奴才,没必要事事向你禀报。”璇玑这次再说话,我已经察觉他就站在我身后不远的柱子处,我转身扶着喜儿的手,脱掉自己脚下的一只鞋,扬手就朝璇玑那边扔过去。璇玑是怎么也想不到我会突然做出这样泼妇的行经,没防备下竟给我砸中。
只见他一脸色发黑抓住我那只臭鞋,他拿着那只鞋也不骂我,反而是转身就给走人。我看着自己空空的一边脚,仰手指着他的背影道:“混蛋,你快把我的鞋子还我!”